苏意卿一个人留在家中,这几天已经习惯了谢楚河的陪伴,如今竟觉得有些冷清,她百无聊赖地叹了一口气。
白茶从外面进来,有些惊疑不定的神色:“夫人,外面有人来拜见您,说是……说是镇南王世子夫人,您见不见她?”
苏意卿有些奇怪:“不是说镇南王世子尚未成家吗,怎么会有夫人?我去看看。”
于是,过了一会儿,苏意卿在会客花厅里看着那个小女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那个百越族的女孩莫约十一二岁左右,皮肤是蜜糖一般的颜色,小脸蛋胖嘟嘟的,眼睛又圆又大,看上去很羞怯的模样,躲在一个嬷嬷的身后,探出头来看着苏意卿。
嬷嬷咳了一声:“黎黎,你不能这样,出来的时候王妃是怎么交代你的,快出来好好和谢夫人招呼。”
苏意卿磕磕巴巴地问:“这位?是镇南王世子夫人?”
那个女孩子扭扭捏捏地从嬷嬷的身后出来,对着苏意卿道:“谢夫人好,我叫黎黎。”
她虽然害羞,但却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她看出了苏意卿脸上的惊奇,想来对别人的这个反应早就见惯了,当下很认真地解释道,“我已经十二岁了,我和安图哥哥依照我们百越族的规矩,在天神和父母之前缔结了婚约,所以我就是镇南王世子夫人没错,等我十四岁的时候就可以按照你们汉人的风俗拜堂成亲了。”
“哦。”苏意卿恍然,心里道,那个镇南王世子果然是个有毛病的,这口味太特别了,这么想着,她就对眼前的黎黎生出了一股怜爱之心。
她柔声道:“那么,黎黎,你今天来找我做什么呀?”
黎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听说你家大人昨天和安图哥哥打架了,我父亲说,你家大人是个厉害人物,汉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她用求助的目光去看身后的嬷嬷。
嬷嬷低声提醒了一句。
“哦,对了,‘冤家宜解不宜结’,所以父亲叫我过来和你们陪个不是,你们不要生安图哥哥的气,他是个很好的人。”前面的话是家中长辈交代的,后面的话是黎黎自己加上去。
“我给谢夫人送了一些赔罪的礼物,希望你不要嫌弃。”
黎黎叫下人把礼物呈上来。
是一袭羊毛毯子,上面织着山河云海、人物歌舞,绮丽无比,充满着越人的山野风情。
苏意卿笑了起来:“哪里就至于了赔礼了,说起来,我家郎君还打伤了世子,我们原也不对,黎黎你别这么客气。”
黎黎是个胆小敏感的孩子,不由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我选了很久的礼物,你不喜欢吗?”
苏意卿对这样娇软可爱的小姑娘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她马上道:“我很喜欢,谢谢你,黎黎,这样吧,作为回礼,我请你吃东西,好吗?”
“好。”黎黎的眼睛亮了起来。
苏意卿笑着,吩咐下人去准备,她带着黎黎去了内间的小花阁。
花阁里烧着银丝炭木,暖烘烘的。南边的春天总是那么潮湿,让苏意卿很不适应,谢楚河叫人在家中各处都备了铜炉,用火烘着总会感觉稍微干爽一些。
少顷,仆妇端上了厨房新鲜做出来的糕点,有云思酥卷、桂花凝糕、莲藕粉饼等物,甜香补鼻,一个个做得小巧又精致,整整齐齐地码在缠丝玛瑙碟子上。
苏意卿叫人泡上了从京都带来的碧螺春茶
“你尝尝看,这些都是京都现年流行的小点心,味道还成。”
小孩子看见这些甜甜的糕饼满心都是欢喜,黎黎道了声谢,坐在那里吃了起来。
她象一只小兔子一样,双手捧着饼子,小口小口地吃着,还不住地拿眼睛偷觑苏意卿。
苏意卿笑盈盈地道:“你总看着我做什么,莫非我脸上有花?”
黎黎心虚,她的脸红了:“我听别人说,安图哥哥喜欢上你,才被你家大人打的,我原本心里还很不服气,特地去央求了父亲,让我过来见你。”
她学着大人的模样叹了一口气,“如今见到了,你长得这么漂亮,人又和气,其实我心里很难过的,原来安图哥哥一直都是喜欢象你这样的女人,那他永远都不会喜欢上我的。”
苏意卿笑得不行:“你这个傻孩子,这么小小年纪,知道什么喜不喜欢的,我和你说,你那个安图哥哥糟糕的很,他大你那么多,等你长大了,他都变成一个老头子了,你想想看,那多可怕呀。”
“才不是呢。”黎黎小声地反驳,“哪怕变成老头子了,安图哥哥也是最英俊的老头子。”
“哦哦,好吧,原来你喜欢英俊的老头子。”
“安图哥哥真的是个好人。”黎黎想了想,对苏意卿道,“早些年的时候,他喜欢上布政使家的阿阮姐姐,还上门提亲去了,可惜布政使大人不想把女儿嫁给我们百越人,姑父和姑姑也不同意安图哥哥娶汉家的姑娘,后来阿阮姐姐嫁给别人,没过两年就病死了。阿阮姐姐也弹得一手好琵琶,生得美貌又温柔,和你很象,安图哥哥看见你,大约是想起阿阮姐姐了,谢夫人,你原谅他吧。”
苏意卿注意到了黎黎的称呼,随口问道:“姑父姑姑?你是世子的表妹吗?”
“是的,我父亲是闽越族长,现在的镇南王妃是我的姑姑,历代百越族长的王妃都是出自各个部落的王族,我们彼此间血脉相连,亲密无间。”
百越族其实是个统称,其中包括了滇南地区闽越、赤苗、高山、莫干达等数十个部落,这些部落在几百年前就联合了起来,推选出一个百越之王,统领所有部落,这个传统一直流传到如今。
黎黎见苏意卿好奇,就给她讲起了百越部落的风土人情、传说轶事,苏意卿听得津津有味。
不知不觉,黎黎竟把桌上所有的糕点都吃下去了,她还打了一个饱嗝,不由涨红了脸,无地自容。
苏意卿眼看着黎黎都快哭出来的样子,忙安慰她:“没关系啊,小孩子就是要多吃一点才长得快。你爱吃,我等下叫厨子再做一点,给你带回去慢慢吃。”
黎黎脑中忽然灵光一现,抬起头来,满眼希翼之情:“谢夫人,能让你家的厨子教我做这些小点心吗,我想学会了做给安图哥哥吃,他很喜欢你们汉人的东西。”
做糕点的厨子是谢楚河特地花了重金从江东请过来的,专门给苏意卿做这些小零嘴儿,同样,专门做菜的厨子是从京都请过来,还有一个专门做药膳的厨子,则是从青州请过来的。
故而,苏意卿闻言,满面茫然状:“你做给世子吃啊?有必要吗,不是应该他叫人做了给你吃吗?”
黎黎也茫然:“姑姑说你们汉家女子都很贤惠的,叫我多学学,我们做妻子的,不是应该好好服侍夫婿吗?”
“当然不是。”苏意卿断然道,“你看看我家郎君,家里的一应衣食住行都是他在打理,一点儿不用我操心,我们汉人男子都这样。”
温氏要是在这里,估计会把女儿打一顿,但现在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住苏意卿,谢楚河要宠她,她都觉得是理所当然的。
还是在边上的白茶听不过去了,附耳过来悄悄地对苏意卿道:“夫人,您别乱说,别人家不这样的,人家小姑娘不懂事,真信了怎么办,您这不是害她吗?”
正说话间,下人禀告说谢楚河回来了,因屋里有女客,他不便进来,苏意卿就迎了出去。
谢楚河问道:“听说镇南王府来人了?”
“是,说是镇南王世子夫人,还是个小孩子呢,怪有意思的,给我送了礼。”苏意卿有点不太放心,“我能收她的礼吗?东西倒不稀罕,就怕不收人家小孩子要哭了。”
谢楚河笑了笑:“随你的心意了,若中意,收下便是,若不喜欢,就打发回去,这种事情,不值得你考量。以后送礼的人多了去了,你要一一这么想过去,脑袋瓜子都不够用了。”
“那我知晓了。”苏意卿点了点头。
谢楚河指挥下人把两个樟木大箱子搬了过来,指着道:“这回从江东来的人还顺便带了两箱布料过来,江东富庶,这些东西做得精致,我叫人找了这城里最好的裁缝师傅,等下过来,给你量身做几件新衣裳。”
他上下看了看苏意卿,嘴角含笑:“我觉得你这一年又长高了些,嗯,很好。”
苏意卿总觉得他的话里面有别的意思,不由脸上一红,娇嗔地瞪了他一眼。
谢楚河心中一荡,但他抬头看了看日头,可惜时间实在太紧,何况还有客人在等着,来不及做些不可言说的事情,他心中不无遗憾地想着。
“我眼下有要事,马上要出一趟远门,归期未定。”谢楚河有些愧疚,放低了声音,“卿卿,这些日子你在家里乖乖的,等我回来。”
“啊?”苏意卿猝不及防,愣住了。
谢楚河的贴身护卫过来,大声道:“将军,都已经准备好了,即刻可以出发。”
苏意卿情不自禁抓住了谢楚河的手,但很快就放开了,她退后了一步,勉强笑道:“好吧,那你去吧,我在家等你,你早点回来。”
有外人在此,连一个拥抱都不能。谢楚河有点懊恼,他深深地望了苏意卿一眼,转身离开。
苏意卿站在檐角下望着谢楚河的背影,一种名为惆怅的情绪第一次爬上了心头。她怔怔的,连黎黎走到她身边都没有注意。
“谢夫人,你说得一点都没错,你们汉人的男子真是体贴啊。”
黎黎方才躲在那里,从门缝中偷偷地看,心里羡慕极了,“可惜我的安图哥哥,估计一辈子都做不到成这样。”
苏意卿被这么一打岔,马上忘记了离愁,又来了精神:“黎黎你不能这么想,等你长大了嫁给他,你正是豆蔻年华,娇娇嫩嫩的一个女孩子,他已经是个老头子啦,那是他占了大便宜,你别纵着他,你听我说,要这样……”
黎黎身边的嬷嬷听着几乎要流泪,不顾礼仪,赶紧对黎黎道:“黎黎,可不能再聊天了,谢夫人也有事要忙呢,我们该回去了,王妃还等着您呢。”
黎黎身边的嬷嬷打小伺奉她,知道她最是天真,要真被这个谢夫人教坏了可就糟糕了,当下忙不迭地把她拖回去了。
黎黎临走还恋恋不舍,和苏意卿再三约定了,过两天还来找她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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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丈母娘不在,卿卿恃宠而骄,谢将军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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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言小甜饼《重生后我把夫君宠上天》,作者:柚一只梨。
第40章
镇南王府内。
镇南王躺在床上,张开嘴“荷荷”了两声。他原本也是个精壮魁梧的汉子,如今削瘦得双脸都凹了下去。
镇南王妃焦急地问:“怎么样?王爷他有没有略好一些?”
巫沙翻开镇南王的眼皮子看了看,又摸了摸他的手腕,摇头:“和原来一样,并没有什么起色。”
镇南王妃的兄长巫沙是闽越族长、亦是族内首屈一指的大医,听他这么说,镇南王妃难掩满面失望之色。
镇南王正当壮年,本当是一展雄图的时候,不意三年前竟突然得了怪病,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终日与床榻为伍,镇南王妃伤心欲绝,可惜寻遍了族内的大小医师也找不出救治之方,只能眼看着镇南王这样一日一日地消磨下去。
巫沙安慰妹妹:“你别难过了,你还有安图,他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大男人了,如果王爷过两年再好不了,我们不如就让安图正式接过族长的位置,也好安定族里的人心,相信安图不会比王爷逊色的。”
蓝安图在一旁沉声道:“阿舅不要说这种丧气的话,我已经叫人去京都寻访名医了,不日就会到滇南,我不相信没有人会医治得了父亲的病。”
巫沙皱起了眉头:“你要叫汉人来治你的父亲,你是不相信我们族里的医师吗?汉人狡猾奸诈,和我们百越人向来不合,他们的医师都是满口的鬼话,你也放心吗?”
蓝安图只是淡淡地道:“阿舅你多心了,我不是信不过你,只是想着天下之大,总归是有人医术精妙,或许就能救得了父亲,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镇南王妃也含泪点头。
巫沙见状,不再说什么,只叹息道:“好吧,我也希望如此,王爷要是能早日康复过来就好了。”
三个人边说着,一起出去了。
黎黎在外面等着,看见镇南王妃忧伤的样子,就跑过来牵着她的手:“姑姑,姑父肯定会好起来的,你别老一直闷闷不乐的,姑父看见了你的样子他也会心疼的。”
镇南王妃摸了摸黎黎的头,柔声道:“好孩子,我知道了。”
黎黎招了招手,仆妇端上了一盘糕点,气味香甜。
“姑姑,这是我刚刚学会做的,汉人家的糕饼,据说是京都人都爱吃这些,您尝尝看。”
镇南王妃拈起了一块,看了看,那块糕饼做成了莲花的形状,小小的一朵,粉红中透出一点绿,不说味道,看模样就就很可人。
她吃了一口,看了儿子一眼,然后道:“黎黎,这是你亲手做的吗?”
黎黎有点害臊,低声道:“算是吧,嬷嬷们有给我打下手。”
她一面说着,一面偷眼觑着蓝安图,“安图哥哥不是平时里都喜欢这些汉人的东西,前几天我去拜会谢夫人,见她家的糕饼做得好看又好吃,我就想学着做给安图哥哥吃。”她想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这饼模子还是谢夫人借我用的呢,真别说,她家的东西实在是精致,说是谢大人从京都带过来的,我们滇南就买不到这样的。”
蓝安图想起了苏意卿,又想起了当年他的阿阮姑娘,心中微微一动,也拿了一块糕点塞进口中。
“嗯,太甜了点。”
黎黎的眼睛里马上蓄积起了泪水:“对不起,怪我太笨了,没学好,安图哥哥你不喜欢吗?”
对于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岁的表妹,蓝安图一向疼爱有加,黎黎出生不久她母亲就过世了,她被镇南王妃抱来抚养,蓝安图把她当作自己妹妹一样看待,虽然双方父母按照百越的传统给他们定下了婚约,但蓝安图受汉人礼教影响颇深,始终认为那是不作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