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柳柳把书包卸下,开始做老师留下的作业,作业很简单,她只写了二十分钟就完成了。
妈妈还在打电话,这是罗柳柳出门给自己热牛奶的时候发现的。
“小赵,老罗让你查的号码你查到了没有啊?”
“什么?系统故障了,你们数据没有备份吗?”
“什么叫最快也要明天晚上,不要管其他的,先把这一部分的内容恢复了。”
“小赵,我不是故意难为你,那是两个孩子啊,要是出了事儿父母不得心疼死啊。”
……
挂掉电话,孙蕴湄一脸愁容,她也想不明白,怎么偏偏这时候系统出故障了呢。
“妈妈,出了什么事情吗?你好像不开心。”罗柳柳问道。
孙蕴湄望着女儿好奇的眼神,不忍拒绝她,就将这事儿说给她听了,说完之后揉了揉她的头发道“听妈妈的话,喝完牛奶,把杯子放在桌子上就去睡觉哦。”
罗柳柳“哦”了一声,“妈妈,电话号码是多少你能说给我听听吗?”
“你听这个干什么?”孙蕴湄不解。
“就是想知道一下嘛。”孙蕴湄难得见女儿撒娇,自然依了她,告诉了她号码,孙蕴湄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于是第二天一早罗副局就受到了来自前妻的质问“老罗你昨晚是不是故意让小赵不告诉我实情的?”
罗文军面不改色地运用传统艺能——睁眼说瞎话道“我哪有告诉小赵什么,我昨晚不是让小赵去查了吗?他跟你怎么说的,我都还不知道结果。”
“你别跟我装不知情,小赵干什么能不先知会你?那个号码是从和安区打出来的吧。”孙蕴湄笃定地道。
罗文军见已经瞒不下去了,只好道“这不是怕你担心吗?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他知道小赵没有他的允许不敢擅自告诉孙蕴湄,那她又从何得知的。
“这你先别管,你就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办,人是在和安区不见的,你总得派人去找了吧。”孙蕴湄道。
“我已经想办法去调那一片的监控了,”就是不知道那一片的监控是否安在,如果被人恶意拆除了,这就有点麻烦,他没敢直接对孙蕴湄说,“况且他们昨天下午才给家里打了电话,到现在失联都没满二十四小时,公安都不能立案,你让我怎么派人去调查。”
“罗文军,如果是柳柳出事了你也能等到二十四小时吗?”孙蕴湄很少直呼他的名字,罗文军知道她是生气了,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规章、制度哪一个不压在他身上,他敢擅自行事么?
“柳柳不会出事,我会保护好你们娘俩。你别担心,这里一切有我,一定给你把人找回来。”罗文军做了保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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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安(上)
那么查梧和家明究竟去了哪里呢,柳柳也很想知道。
于是她运用现代信息技术,借阅了公安系统的一些内部资料,发现俩人最后出现的地方就在和安市场。进了市场以后,俩人就没再出来。
柳柳眉头一皱,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她又检索了和安市场的相关资料,网上相关的消息并不多,而有关和安市场的监控资料也并不多,柳柳不得已又借阅了一番内部资料。
和安市场全称和安人才市场,这里有许多小巷,巷子里残破的建筑物林立,十块钱包夜的网吧、并不卫生的旅馆、看起来随时可能跑路的杂货店在这里鳞次栉比。网吧里是有很多人的,无论白天与黑夜,大街上也住着许多人,也许是白天,也许是黑夜。
查梧与家明进入和安市场的时间就在傍晚,很快,老天爷就要给人间盖被子了。
柳柳能看到的东西,赵栋自然也看见了,不仅看见了,他还去查了他们坐的那辆车的车牌号,不出所料是套牌。
而从车上下来的除了家明与查梧,还有两个中年人,开车那个做了严密的保护,根本辨不出人脸,而另一个已经在全国的系统里查了,没有临市户口,只是外地来打工的流动人口,之前也没有过犯罪记录,身份信息虽然确定了,但现在两个大人和两个小孩都算下落不明,这咋整?
赵栋觉得有必要报告给罗局长,罗局长听完表示“你先不要声张,密切关注周边的动静,到时间如果还没有消息就立案侦查。”
赵栋表示明白,又接着干活。
柳柳决定亲自去探探所谓和安市场。
和安市场人流量大,人多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江湖总少不了传说。
传说在和安人才市场上,有四大天王。分别是三眼仔、“美女”吕姐、冷面女神薛苏月以及和安小霸王张烈。三眼仔是其中最年长的,姓名已不可考,只是从年轻时就爱戴眼罩和套铁钩,一度以为自己是海盗,后来欠钱不还被人打瞎了一只眼睛,才终于醒悟过来自己永远成不了船长,撑死了就是个渔夫。自此改头换面,发奋搬砖,不知是不是瞎了一只眼的缘故,三眼仔看东西老感觉没以前那么清晰了,不知从哪儿搞了副眼镜,因为眼镜都是一对一对的,他一戴上,就刚好三只眼了,从此三眼仔的称号便伴随着他。
从过去到现在,和安市场来来去去换了不少人,但唯一不变的,就是守在和安市场巷口的吕姐,吕姐来和安快有二十年了,二十年的时间,足够把一棵树苗培育成大树,也足够将一个小孩子抚养成人。吕姐是在老公死了之后来到的和安,她不漂亮,又没有一技之长,唯一的优势是她够便宜。吕姐从一开始的温驯听话到现在自己选择姿势与时间,没人知道她那张木鱼似的脸下在想些什么,也没有人会在意,人们只知道,她够便宜,就像她脚边放的那个牌子上写的,“二十五一次,不讲价。”
而冷面女神薛苏月,虽然同为女性,但却与吕姐全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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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安(下)
薛苏月,真实年龄不可考,籍贯不可考,性别,应当是个女的。
薛苏月是和安最漂亮的女的,这一点有眼睛的人应该都不会质疑,就连三眼仔这种瞎了一只眼的也说“哪天让我搞上薛苏月,我就立马死了都心甘情愿。”正跟他搞的吕姐闻言冷笑了一声“你在想屁吃。”三眼仔身为男性的雄风被质疑,立马瘫软了下来。吕姐这话并没有说错,和安有多少流浪汉想要薛苏月,但从没见谁如愿过。当然谁也不明白像薛苏月这么漂亮的女人为什么要待在和安。
但和安小霸王张烈却知道,薛苏月是离不得和安的,同时他也是她裙下之臣之一,他打工赚的钱,除了喝酒打游戏以外,其他的大部分都给了薛苏月。薛苏月人长的美,她平日里会做直播,也会通过一些其他途径赚到钱,收入其实不低,但她一个人住在和安这种月租几百的房子里,每个月的日常花销竟然要好几万块,有时甚至能达到十几二十万,钱到了她手里基本留不住。张烈没去想过她的钱是怎么没的,她缺钱,他就给她,薛苏月只说是借的,虽然从没还过,张烈也不在意。
薛苏月觉得张烈很傻,她从来没承诺过他什么,也不打算偿还这种人情债,不过有这种冤大头,她也来者不拒。
和安小霸王张烈,年二十七,好网游,曾于网吧奋战三日三夜,其间只食两桶泡面。若非打工钱已告磬,网管强制断了网,张烈觉得自己还可以继续干。
张烈有时也不去网吧,比如打工挣得多的时候他就会去喝酒,他早年年纪小,气性大,喝起来就停不下,停不下钱又不够,老板来赶他,俗话说“酒壮怂人胆”,张烈更算不得什么怂人,于是老板遭了殃,据说当时脑门那缝了十七针,老板后来看见酒瓶都产生了心理阴影,从此改行卖臭豆腐,没想到销量还不错,后来开了连锁店。
且说张烈酒喝多了犯了事儿后,本来都进了看守所,张烈的家人闻讯赶过来保他,张烈家里情况也不好,父母都在村里务农,哪里到过临市这么大的城市来,而且听到大儿子犯了事,第一想法就是带着家里不多的存款跑过来想跟受害者私下解决了事情。
受害的老板还能怎样?看着跪在他面前的两个老人,只好接受赔款选择原谅了。
后来张烈出来,二老押着他来给老板赔礼道歉,张烈本来不想跪的,但他的膝盖没有他爸的扁担棍硬,然后,所谓黄金就成粪土了。
老板看到张烈就害怕,远远地就叫他别过来,张父张母非要儿子当面认错,老板实在没办法,就接受了对方的道歉,张父说这事儿是我家娃对不住你,你要打要骂我们都没有意见。
老板不是没想过也给张烈来一酒瓶,让他尝尝这酸爽,但望着张烈那凶悍的眼神,想了想还是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谁让他倒霉呢,老板闷闷不乐。
张烈也被家长打包带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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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情并未就此结束,如果张烈及时收手就不会有今天的“四大天王”了。
那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张烈已被父母严加看管了俩月,为了降低父母的戒备,张烈可劲儿地玩了两月网游,让人对他沉迷游戏无法自拔的状态深信不疑,张父张母也想,玩就玩吧,别出去造孽就行。
谁知道一天晚上张父出门去吃了个酒,回来晚了点,没锁上门就睡觉了,张母半夜想起来去锁门,偶然去儿子房间里瞟了一眼,发现这犬娃子居然不见了,张母找了一圈,发现儿子就带了几件贴身衣服,还有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拿走的张父张母给他藏起来的身份证就跑了。
只留下张母的担心和张父的心疼,他买烟的钱啊,全让这龟仔子顺走了。张母当然不知道这事儿,只有张父气得血压都升高了。
张烈又回了和安,这次他学聪明了,直接把身份证卖了,他以为这样张父张母就找不到他了,而且卖身份证还得了二百五十块钱,够他一段时间泡网吧的了。
张烈就这样在和安度过了他的十七岁、十八岁、十九岁……他现在二十七了,前两年父母跟二弟进了县城,住进了城里的房子,他知道了,也没有回去看过,大概他父母早就不要这个儿子了,张烈也不想回去。他二弟跟他完全不一样,二弟从小就是乖孩子,一路读到大学,他打架被抓回去那会儿二弟还在县里高中读书住校,没回来。
他父母有二弟照顾,二弟书读得多,大学本科念的师范,现在在老家县里面的中学教书。张烈跟这个弟弟从小关系就一般,两个人见面也没什么好说的。所以张烈觉得他回去干嘛,给父母添乱吗?张烈觉得自己不回去就是对父母最大的孝敬了。
张烈回不去了,而他在和安也有了自己的“兄弟”,自己的“名号”,他舍不得这里的“根基”,而且他也还没泡到薛苏月,张烈不想放弃。
他喜欢薛苏月十年了,从他第一次来和安,当时薛苏月在网吧里面做小妹,他第一次见到她,薛苏月当时还没现在这么冷峻,但也很时髦,头发染成黄色,又烫得蓬蓬的,一抹斜刘海半掩烟熏色的眼,她那时还年轻,不过二十岁上下。当时张烈在网吧待了一天,到晚上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只是那一局还没结束,张烈舍不得离开卡座,刚攻完一个塔,张烈就感到一种香味绕着自己鼻子转圈,后来他才明白那是玫瑰花香,张烈的前颊被薛苏月的长发轻轻扫过,他一转头,就看到她那双清澈的眼睛,又大又水,接着是泡面的香味,他饿了。
薛苏月给他送了一桶泡面来,当然不是像张烈后来给她那样的白送,张烈的钱,买的是薛苏月的服务。
张烈知道薛苏月的身材很好,是在他吃完泡面以后,忽然想起来转身时触到的丰盈,又大又软。
张烈喜欢薛苏月,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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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柳
和安市场上人来人往,柳柳在其间穿梭,显得异常突兀。
已经有不少人在暗中观察这个小女孩儿。
柳柳一边走着,一边看着周边人的反应,“小朋友你也来和安,要找人还是来上网吧啊?”管理员大婶操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拦下了柳柳。
“我找人,阿姨你知道罗树忠在哪儿吗?”柳柳问道。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你找三眼仔有啥事?”大婶当然知道这所谓的“四大天王”,但在她眼里,罗树忠也不过就是个打点零工的三眼仔。
“我叫罗柳柳,我想找他问一点事儿。”大婶听到柳柳也姓罗,就下意识地将她看成三眼仔的亲戚了,又看她年纪小,人生地不熟的,怕她迷路了更难搞,于是就把她带到了三眼仔一般租住的旅馆里。
说是旅馆,其实就是挂了个旅馆牌子的二层老式居民楼,前几年为了美化市容将外边裸露的水管和墙皮剥落的墙壁都粉刷了一遍。外表看起来勉强过得去,但里面嘛……
“小姑娘,三眼仔平时就住这里,我刚问了老板,他现在应该还在外边找活,你坐在一楼等他吧,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我,我就在前边那条街。”
“好的,谢谢阿姨,我就在这里等他。”罗柳柳乖巧地点了点头,大婶安顿好了柳柳就出门巡街去了。
“小朋友,你来找三眼仔哇?”这时正白天,店里没什么生意,老板就走过来跟柳柳聊起了天。
“对,你们为什么都叫他“三眼仔”?”柳柳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了,只是不解。
老板很喜欢跟人讲话,就讲起了三眼仔那段广为人知的过往,只是他毕竟也是从其他地方听来的,因此描绘之间不免将细节放大而实际情况一言蔽之。柳柳听完不置可否,老板觉得小姑娘有点东西,年纪轻轻就喜怒不形于色。
柳柳只专心听老板讲话,讲话的人一般都喜欢听话的人,柳柳一边听一边将周围的环境不动声色打量了一遍。
三眼仔找不到活,就去街上买了根烟,慢慢踱回来了,唉,年纪大了,越来越找不到活儿干了,想当年……三眼仔想到当年,有些许怅惘,要是当年……叹了一口气,发现一楼有个小姑娘在看他。
“柳柳,那就是三眼仔了。”老板也看到了并不十分透明的玻璃门外的三眼仔。
“嗯嗯,我知道了,谢谢老板陪我聊了这么久,您去忙吧!”柳柳点了点头,对老板说道。
“好说好说,你不嫌弃我话水多就行。”老板笑呵呵地走远了。
三眼仔此刻也知道她是来找他的了,只是他不认识她啊!
说不定找我来假扮她家长去什么家长会的,他们大城市里的学生娃子就会搞这些,三眼仔看着走过来的小姑娘,心里面不禁想道,说不定就是来找他干活的,这小孩子看起来不懂行情,等会儿可得搞一条好烟,反正能在临市上得起学的孩子,家里一定是不差钱的,三眼仔想了很多。
可这小姑娘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却是“你昨天是不是看到了两个十二三岁的男生走进了和安市场?”
三眼仔望着她那双好看而凛然的眼睛,不禁随着她的语声想到昨天下午,嘴巴已不受控制地回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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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一次
“那就是了,你认不认识这个人?”柳柳从斜挎的胡萝卜小包里抽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a4纸,上面有一个模糊而放大了的人影。
三眼仔看了一眼就觉得那仅有的一只眼很疼,“这咋看得出?”
“就是你昨天下午见到的那两个小孩儿身边站的大人啊!”柳柳忽然有些暴躁。
“那……我不认得。”三眼仔道。
柳柳闻言,叹了一口气,“看来什么四大天王都是骗人的,以后我再也不信这些江湖传说了。”转身便要离开。
三眼仔听到她的话,神色一怔,便道“忙着,那个穿粉色衣服的小姑娘。”三眼仔此时还不知道柳柳的名字,不过小女孩儿的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三眼仔混迹和安多年,今天居然被一个小姑娘质疑了,这怎能忍?
“叔叔,您还有事儿吗?”柳柳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看着他。
三眼仔看到她那一脸失望的表情,脑子转的总不如情绪来的快,他道“和安还有我不清楚的事情吗?你跟我走,我今天一定给你把人找出来。”柳柳闻言脸上现出惶恐的神色。
三眼仔便道“我又不会卖了你,你怕就别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