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想都没想,直接将顾佳茴一把推开,转过身见她面色微醺似的绯红,吸了口气正要说什么,却嗅到空气中熟悉的味道——春合散。
这是北魏士族子弟与女子嬉戏时,会添加在香料里的一种药物,乃是房中私趣。
见她又贴了过来,他皱起眉,无心与她纠缠,满脑子都是同样中了药,却跳窗离开的顾休休。
他反手将顾佳茴砍晕,连接都没接,任由她重重摔在地上。一手撑着窗棂,动作迅速地跃了下去,有轻功在,他轻松落在了露天台上。
四皇子看到沿路流淌下触目惊心的血,脚步有些错乱,显然是慌了神。
他疾步朝着浴室走去,绕过屏风,才发现此处是个私汤。
他以往来过采葛坊,知道二楼浴室只分男汤和女汤,而此处却只有一个偌大的汤池,占了半间屋子大,像是湖泊般,氤氲的雾气缓缓升起。
四皇子看到热汤池里坐着一个人,乌发披散着如墨瀑,身着白色亵衣,双臂展开懒散地搭在池边。
他一步步走近,那人似乎听到了动静,不急不缓的微微侧过头,露出漆黑的眸。
竟是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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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十条弹幕
四皇子怔了怔,脚下顿住,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元……皇兄,你怎么在这里?”
元容看着他,良久没有说话,那幽深的眼深不见底,看得四皇子不寒而栗,竟是莫名紧张起来。
他收回视线,似是不经意地敛住眉眼,低低笑了一声,浅声问:“子烨,孤在哪里,需要向你报备?”
四皇子朝着四周望去,像是在寻找什么,只是这处私汤一眼望去什么都没有,抿了抿唇:“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本是沿着血迹追来,但不知为何,就如同顾休休半路注意到了地上低落的血迹一般,从进了浴室屏风后,那滴滴答答的血便戛然而止,再寻不到踪迹。
又仿佛是被刻意抹了去。
四皇子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元容,眸色略带狐疑:“不知皇兄,可有瞧见过……一位女郎?”
元容搭在汤池外的手掌微微抬起,他低垂着眸,视线落在整个人沐在汤水中,只露出半个脑袋浮在水面外,轻轻贴在他胸膛前的顾休休。
那修长匀称的指,轻轻敲击在池沿,似是有些漫不经心:“未曾见过。”
氤氲的水雾萦绕在汤池上,四皇子看不清楚元容的神情,只觉得有哪里说不上来的怪。
顾休休从扇窗往下跳的时候,房间视线昏暗,他误将顾佳茴当做了她,是以只是惊愕有女子跳了窗,却并没有第一时间过去查看。
待他反应过来自己认错了人,趴到扇窗向下看时,只看到二楼露台上的盆栽鸟笼被砸了一地,而后便是瞧见那只染血的帷帽,随着地上的血迹寻到了屏风处。
倘若元容没有见过她,那她能跑到哪里去?
但比起这个,此时更让四皇子疑惑的是,顾休休跳窗跑什么?
就算她们遭人暗害,他已是赶来踹开了门,且他好歹是洛阳七贤,所谓名士,又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她便如此不信任他?
这样想着,他心底竟是弥漫出一股酸涩之意,像是被猫爪子挠了一下,又疼又痒,隐约还裹挟着些不甘。
“你要这里站到何时。”元容清润如醴泉的嗓音,明明仍是散漫倦懒,却隐约染上了些寒意:“还是说……你在跟踪孤?”
“皇兄说笑了,我是来采葛坊替母妃取布料。”
“取到孤的浴室里来?”
四皇子被问得哑口无言,他也不好说自己是想见顾休休才追到这里来。
虽还未成婚过定,但现在名义上,到底是元容的未婚妻,若是被传出去了,只怕会落人口实。
他神色不愉,却只能改口:“采葛坊似乎遭人暗算,一进门便见倒了一地小厮。我不过是听到三楼客室有动静,追过去瞧见个女郎从窗上跃下,以为是什么贼人,这才追了来。”
“皇兄若不信,大可以去露台瞧一瞧,方才动静不小,难不成你没有听到?”
四皇子说到这,又忍不住犹豫起来。
是了,顾休休跳窗的动静那么大,太子一个习武之人,就算身子骨再弱,也不至于一点都没听到吧?
他正准备靠近,似是想继续说些什么,可没等他迈开腿,便见元容倏忽咳了起来。仿佛喘不上气,胸膛震得厉害,呼吸急促地转过身趴在汤池边,竟是硬生生呕出了一口血。
四皇子愣住了。
早就听母妃说太子病得厉害,夜里时常呕血,怕是时日不多了。倒没想到,已是病重到如此地步了。
若是太子呕血呕的厉害,说不准会当场死在这里,他若是久留,百害而无一利。
思及至此,他也顾不得什么春合散与顾休休了,一边说着:“皇兄你撑住了,我去给你找御医。”一边绕过屏风,径直从原路折了回去。
四皇子逃得极快,仿佛生怕自己走慢了一步,太子就咳血而亡,引来随从侍卫。
待浴室中彻底没了动静,原本正在呕血的元容止住了咳,‘哗’的一声从汤池中站起。
乌黑的发湿漉漉披散在肩后,白色亵衣被汤水浸透,水露粘黏着肌肤,唇角殷红的血与冰冷的脸庞相映,显出几分病态的苍白与妖冶。
他左臂托着她的后膝,单手将她从温热的汤水里抱了出来。
顾休休已是有些意识不清了,身子热得滚烫,唇却在颤着,嘴里喃喃不清,不知在说些什么。
她本能地蜷缩着,纤白的手指攥着他的衣角,滴血似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眼角依稀布着细碎的泪痕。
元容赤着足,向前走去。
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裙,浑身的血水凝着露珠缓缓淌下,像是绽开在地狱里的曼陀沙华,一步一开花。
他将她放在了美人榻上,正要起身,却被她的指尖勾住了尾指。
顾休休睁开了半阖着的眼,唇瓣轻轻张合着,微褐色的浅瞳里闪烁着泪意,如灿灿星河。
她在喃呢着什么。
元容俯身下来,似是想听一听她在说什么,可她却借势勾住了他的颈,仰着头,将湿漉漉的双目,对上他点墨似的眸。
她微微张开唇,嗓音几乎轻不可闻,犹如呓语般:“救救我……”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投怀送抱。
元容失神地看着她,她已是攀附而上,将唇贴覆了上来。
她散落的青丝间,萦绕着淡淡的香气,又隐约掺杂着一丝血腥味,即便如此狼狈,也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在她贴上的一瞬,他抬起骨节修长的手指抵在了她的唇上,隔在了两人中间。
微凉的指腹覆在灼热的唇上,他垂下眸,看着那张被发丝遮掩住的小脸。
她的呼吸近在咫尺,仅一寸之遥,轻吐出的温热气息萦绕在他的鼻息间。
寂静无声的浴室中,仿佛只剩下恍然错乱的心跳声,砰砰,砰砰,有力又暧昧。
元容道:“你看清楚孤的脸。”
顾休休长睫轻颤着,努力睁开眼睛看着他。她听到他轻声问:“顾休休,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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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十一条弹幕
她的眼神有些迷茫,看起来似懂非懂的模样。耳朵里像是塞了团棉花,软绵绵的,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似乎是知道她左耳耳疾,元容将头微微俯下,侧着贴近她的右耳窝,低声重复道:“豆儿……我是谁?”
他向来清泠悦耳的嗓音,此时压得低了,便显得晦涩嘶哑,嗅到她鬓发间的香气,喉结不自知的上下滚了滚。
“豆儿……”顾休休犹如复读机般,低声喃喃地重复着,她努力睁大的眼眸中,清晰的映出了他的脸庞。
她似乎是在思考,可脑袋里像是一团浆糊似的,早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只是听到他唤自己的乳名,便理所当然的喊道:“爹……”
“……”元容长睫一扬,眉骨微动:“爹?”
顾休休仰着头嗅了嗅,小幅度地摇着头,喃喃道:“你不是我爹,你身上的味道好好闻……你是,你是我娘!”
元容侧过头,漆黑的眸微微眯起,视线落在她雾蒙蒙的双目上,倏忽笑了起来。
顾休休是中了春合散。
春合散自苗疆传来,却是西燕人通过改良寒食散的配方,从而发明出来的。
寒食散,又名五石散,是西燕与北魏贵族名士大家最爱的“仙药”。
服用后会让人精神亢奋,浑身燥热难耐,需吃冷食、沐冷澡、行走散热,方可纾解。
因此两国士族喜爱穿宽袍广袖,瞧着风姿卓越,颇有仙风傲骨,其实是便于服用寒食散后挥发药性。
据说此物有驱寒壮阳之效,又能使皮肤如凝脂白润,一经出世,令文人名士趋之若鹜。
而春合散则是在寒食散的功效上稍作改变,以苗疆蛊叶入药,被用作北魏贵族房中之趣。
传闻春合散不解药性便会死,其实不然,它与寒食散一样,通过散热便可以纾解药效。
且这东西只是让人暂时神志不清,事后清醒过来并不会失忆。
便是不知,待到她恢复神智后,想起现在的所作所为,会作何感想。
他轻笑着,身子向后撤去,覆在她唇上的两指,将她向下抵去。
顾休休被他按回了美人榻上,他站起身,抚了抚被水浸湿而褶皱的衣角。
他的尾指上,似乎还留着一丝温热之意,残存在他冰冷的指腹间,像是被火灼伤了,那触感久久不能散去。
元容走出了浴室,又很快提着什么重物折了回来。
他换了身宽大的衣袍,衣襟松松垮垮,露出半个胸膛,左手提着一桶冰块,右手抱着一只药箱,臂弯间还夹着一套衣裳。
顾休休现在神志不清的样子,也不可能自己站起来散热,这采葛坊里没有婢女,便只能他亲自来了。
他解开了她的衣襟,将外裙剥落,只留下一身白色亵衣。
亵衣已是被血染红,他将不怎么配合的顾休休翻了个身,瞧见她腰后绽开的一片刺目猩红,猜测她该是从三楼向下跳时,摔下来被二楼露台上的陶瓷盆栽伤到了。
指尖落在她的后腰上,微冷的指腹还未有动作,已是引起了她的颤栗。
这倒是正常的现象,服用过春合散后皮肤会十分敏.感易破,看似变得莹润皙白了,实则是药物中含有重金属的毒物,吃得过多便会全身溃烂而亡。
是以,他取了一套自己穿过的衣物,较为柔软,不会磨伤她的肌肤。
元容本想先给她处理后腰的伤势,但她方才在热汤池里泡了一会儿,加速了春合散的药性。此刻已是脸颊红的滴血,看着他的眼神如狼似虎,仿佛随时都会扑上来咬他。
元容不得不拿出盛放冰块的木桶,将桶里的寒冰碎块,铺倒在美人榻的周围。
寒冰在温暖的浴室中,很快挥发,她忍不住贴近冰块,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舒坦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