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两个人擦肩而过,或者说离得老远错过去的时候,季天泽心里突然有点不爽。
这小寡妇就差贴着人家外墙擦过去了,怎么的,他是病毒吗?
季天泽轻啧了声,还没想明白就后脚跟一转,拽住了温九凤的胳膊,将人拉进了不知道哪户人家的拐角。
温九凤知道,这是杨大娘家的拐角,他们站的这个地方正好是杨大娘家的茅房附近,站这儿都能闻见味儿。
她瞪大眼有些不解,“你干啥呀?”
大夜里不赶紧回知青点,拉她过来闻味儿?什么毛病!
季天泽蹙眉,“不叫季知青了?”
温九凤想着前头话都说到那种程度了,她也没必要跟季天泽客气。
“你想让我叫你啥?季天鹅?”
季天泽:“……”
“你先松手,我觉得我们没事儿别说话了,见面都不要打招呼,省得你们知青点的女知青喝不完的醋。”温九凤挣扎着想甩开季天泽的钳制,她不喜欢别人这样禁锢她。
季天泽立刻松开手,“跟我没关系,我跟女知青也不熟,烦她们还烦不过来呢。”
“你跟我解释什么?”温九凤想不明白,也不想多说,诧异看了他一眼,抬脚就想走。
季天泽立刻上前拦住她,“你二哥白天骂我来着,我为自己分辨几句总可以吧?”
温九凤胡乱点头,“可以可以,你分辨完了吗?我先回家了。”
从昨天开始心窝子里左奔右突就是出不来的火气,这会儿让季天泽更不舒服了。
他下意识用舌尖顶着腮帮子,伸出胳膊拦人,“就算你不喜欢我,就这么不耐烦跟我说话?”
幸亏温九凤动作慢,不然胸差点直接撞他胳膊上。
她深吸了口气,软声解释,“我不是不耐烦跟你说话,我是不想在这里闻味儿,你闻不见臭吗?”
季天泽:“……”
不说不觉得,好像确实地方不大对。
他眯着眼仔细打量了一番,看出来是哪儿,拽着温九凤胳膊换了个地儿,换到杨大娘家厨房那边的拐角。
温九凤没吭声,站定后立刻甩开胳膊。
“我觉得……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吧?”季天泽忍着燥气,低下头尽量温和道。
温九凤摇头,“我不想跟你做朋友。”
季天泽也不知道为什么,被人家拒绝,心窝子反倒没那么难受了,他头更低了些,仔细去打量温九凤的神色。
刚刚被他抓住胳膊后,温九凤立刻就关了手电,她不想让人看见。
季天泽看不清温九凤的脸色,想象着她这会儿应该是紧抿着唇,缩着脖儿又胆怯又倔强,跟炸了毛的兔子一样,心情莫名更好了些。
他沉默了这会儿,轻笑出声,“不是,我好歹救了你,你就不能有点良心?”
温九凤觉得他这话问的没问题,但上辈子被人挟恩图报太多次,她有点烦这种说话。
所以她甜软的声线多了点冷意,像是冰冻过的糯米糍,“良心多少钱一斤?我没有那种东西,我们直接谈怎么报答你就好了。”
季天泽眯了眯眼,他跟别人说话时总漫不经心,是因为重活一回,跟这时候的人们说话有点格格不入,但面对温九凤就没有这个感觉。
他总觉得这小寡妇有哪儿不对,这大概就是他总想跟这小寡妇说话的原因,季天泽在心里想。
“哦,那咱们就谈谈斤两,上回那种酒还有吗?烟酒都算成那种酒,就来个……二十瓶吧。”
本来一直看着别处的温九凤抬起头,“你怎么不去抢?”
季天泽勾了勾唇,低头离她更近些,他特别想看清温九凤脸上的神情,是不是跟他想的一样有意思。
“你觉得自己的命,不值二十瓶红酒?”
温九凤利落摇头,微微仰头避开他的靠近,“我觉得就值一瓶,你以后能不跟我说话了吗?”
她不介意自己命贱,只要离狗比远一点,贱命还好养活呢,她怎么都行。
季天泽气笑了,抬手敲她脑袋,“你这小寡妇还挺会算账,你的命有多值钱,我说了才算。”
不等温九凤反驳,季天泽状似不经意道,“哦对了,杨大志比你大六岁,听说你一直都叫大志哥,怎么会叫小哥哥?”
算起来,最多也就是个老哥吧?
温九凤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干脆故意问,“我听季知青这意思,你是对我有意思咯?”
季天泽立刻后退一步,“你想太多了。”
温九凤学着他的样子,顺势上前一步,要不是不想暧昧,她都想一手撑墙了。
“那不然你为啥一直想让我承认小哥哥叫的是你?还一次次拦住我说话?”
季天泽就听着只到自己下巴的小姑娘软着嗓子还非要耍帅,声音里的逗弄几乎要让他笑出来。
“季知青要是助人为乐的好同志,必然不是为了耍流氓,那我能不能理解,你这是在追求我?”
“温同志,你长得确实很美。”季天泽忍着笑冷静道,“但你想得比长得还美。”
温九凤愣了一下,突然睁大了眼,一时间没能怼回去。
想得比长得美……这不是十几二十年后才有的流行语吗?
这时候夸人好看,四舍五入算耍流氓了。
她不动声色退开点,第一次主动去打量季天泽,她总觉得有哪儿不大对。
见她沉默,季天泽也不动声色往后挪了挪身体,离得太近他总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皂味儿,好像还掺杂了点别的香味,略有点甜。
这让他浑身都有点燥,直觉不能多闻,闻多了明天说不定又要起来洗裤衩。
“前头我误会温同志对我有意思,是我理解错了,我跟你一样,对你也没有那种意思,你别误会。”季天泽用上辈子在商场上跟人谈判的冷静不紧不慢解释。
“我之所以数次拦下温同志……是因为你给我的酒太好喝了,我爷爷很喜欢,所以我想多弄点孝敬他老人家。”
越解释季天泽越觉得符合逻辑,声音不免就理直气壮起来,“毕竟我留给他老人家的烧刀子送人了,为了谁你心里有数吧?我也是没办法,本来我想跟温同志处好关系再开口,没想到误会越来越多。”
温九凤还是没吭声,她要是没记错,那天晚上这人拿着盐水瓶,在她走之前就喝了半瓶,她离开的时候都快见底了。
他爷爷咋喜欢的?怎么的,季天泽是拿着瓶子给爷爷闻了闻?
那狗比都不足以形容他了啊。
季天泽见她不说话,在黑暗中有点不自在,“你不信?”
“我信。”温九凤声音温和了许多,那股子软甜就更明显了,“但我没那么多了,这时节也没那么多葡萄酿酒,可以换其他酒吗?”
其实她空间里还有很多,可她给了温老五几瓶,还给于婉茹留了一瓶,再拿出来更多就说不过去了。
温九凤借着挎包取出用醋瓶子散装好的高粱酒,“这是我打算用来做菜的,你看看这样的酒行不行。”
酒不是啥好酒,但是粮食酿酒属于生命体制造物。
在空间优化后,入口绵柔,进入肚里辛辣,喝完不上头,比秦晋淘换的那些威士忌都好喝。
季天泽心里有些遗憾,其他酒他也能弄到,可他真的很久没有喝到那么好喝的葡萄酒了。
而且葡萄酒能软化血管,他上次喝完才想起来,爷爷也喜欢喝。
他有些恹恹地开口,“算了,等明年——”
他说话的功夫,温九凤拧开了醋瓶盖子,又一次止住了季天泽的话头。
季天泽跟做梦一样接过温九凤手中的酒,闻到清冽的酒香扑鼻,尝了一口,瞬着食道往下的温热和舌尖清甜的酒味儿让他更不可思议。
他眼睛又眯起来,只为了打量清楚温九凤脸上的神色,“这酒……也是酿葡萄酒的那人酿造的?”
温九凤感觉到他的视线,不自觉偏了偏头,“要是可以,我再问人要点,大概还能有五·六瓶,再多就没有了。”
“哦,能告诉我是谁酿的吗?要不我自己去找人也行,缺啥我来准备。”季天泽盖上醋瓶子,声音里多了点轻飘飘的笑意,听起来有点不正经。
温九凤直接往外走,“不能。”
季天泽这回没再拦她,站在原地靠着墙垂着脑袋,盯着手中的酒,好一会儿才啧了声笑出来。
虽然无关风月,但季天泽愿意承认,这小寡妇跟别人不一样,他确实对温九凤有了很大的兴趣。
他不知道兴趣是爱情的始发站,但走出拐角,捏着酒回到知青点的季天泽,也没发现自己瞧着杨家方向时,眸底的笑意。
他想要站在世界顶端,是因为世界时时刻刻都在变换,即便是聪明如他,也要拼尽全力才能爬上去,也随时都在面对各种可能。
这种复杂的挑战和应对能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过去他对女人不感兴趣,是因为他能看懂女人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无论是钱还是爱,都与他这个人无关,人家冲的是他附带的价值。
可他的所有价值,在爷爷死在黎明之前时,就已经变成了孤独,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动摇过。
现在,出现了这样一个人,他看不懂对方想要什么,猜不到以后会发生什么,也不像跟对待其他人和事一样……胜券在握。
这让他感觉到久违的开心,就像他救下爷爷将他送入干休所,自己也坐上下乡的火车时一样开心。
温九凤到家时,于婉茹在给她做新鞋,去县城她没给自己买,于婉茹觉得她舍不得给自己花钱,心疼她,非得让她也有新鞋穿,这几天都在纳鞋底子呢。
杨小志……在罚站。
“这是怎么啦?”温九凤看着杨小志可怜巴巴的样子,笑眯眯问道。
于婉茹瞪杨小志一眼,“你问他!我一个没看住,你从县城拿回来的沙琪玛就都被小兔崽子给啃了!小兔崽子还死不承认,非说是老鼠偷吃的!”
温九凤:“……”
于婉茹哼哼,“别人家的老鼠最多偷几粒粮食,咱家的老鼠可倒好,专挑贵的啃,啃的作业本上都是沫儿,那老鼠咋不连作业本一起啃了?我本来准备留给你上下班路上吃,剩下的拿来走亲戚的。”
温九凤虽然在县城没买多少东西,可是像桃酥、沙琪玛这些她都买了点,因为空间里也有好多,现在都是散着卖,她趁机拆了包装多拿了不少回来。
她记得沙琪玛拿回来至少两斤半,杨小志全吃了??
杨小志哭丧着脸,“那别人家的老鼠也不会罚站呀,我都面壁思过好久好久了。”
温九凤有点好奇,“多久是多久了?”
杨小志吭哧着算了算,“半个小时得有了,呜呜嫂子,小老鼠说他腿疼,嫂子你帮忙求求情,让耗子娘饶了老鼠这一回吧……”
“你说谁是耗子娘?”于婉茹没忍住噗嗤笑了,拿着纳了一半的鞋底子就要抽他,“要不是老鼠撑得直打嗝,用得着在这儿罚站吗?”
还不是为了让他消食儿。
杨小志缩着脖子不吭声了,他有点后悔,要是少吃点就好了,不打嗝,他娘也发现不了。
一家人笑闹了会儿,于婉茹知道温九凤吃过饭了,也放下心,这就可以准备洗漱过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