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带上我。”
“还有我,我也接受秀秀的监督。”
“……”
室友们要收心奋进,米秀秀乐见其成。
爽快应了:“没问题呀,从明天开始,我起床你们就跟着起,晚上我睡你们睡,到周六周日我要去图书馆,你们也——”
“打住!周末我要自由活动。”
“……我也是。”
米秀秀:“……”
说好要上进呢,就这?就这?
第45章
赵中华见到杨会计时大吃一惊。
一贯注重形象的青年头发被抓成了鸡窝,脚上鞋子还掉了一只。
以为出了事,他心提到了嗓子眼,又看杨会计红光满面,精神亢奋,赵中华实在摸不着头脑。他停下锄地的动作,赶紧问道:“杨会计,出什么事了?”
“大队长……好事……”杨会计气喘吁吁,弯下腰双手撑膝盖上缓了一会接着说,“国家恢复高考了!”
“啊?”
“我说,高考恢复了,大队长,你听到了吗?大家可以参加高考了。”
杨会计满面激动,先是哈哈大笑,反复念叨了三四遍,他突然摘掉眼镜,手背用力抹了几下,赵中华这才发现严肃傲气的年轻人竟哭了。
他嗫喏两下,没说,只当没看见他的失态。
只是心头也跟着酸了一下。
赵中华担心他听错消息,半信半疑,“哪里来的消息,靠谱吗?”
就看杨会计愣住,似是不能接受。
突然猛然摇头:“会吗?应该没人特地打电话过来恶作剧吧,她说了是人民日报,我……如果是骗人的,我们一买报纸不就被揭穿了吗?不会的,肯定不会的……”
说到最后也不知是想说服赵中华,还是想说服自己。
赵中华:“她?谁呀,你认识吗?”
“……”杨会计摇头,激动褪去,脸色刷地一下白了,这才发现自己竟忘了问对方姓什么,可再一想,她知道大队办公室的电话,又舍得花钱,总不是专程来找乐子的。
想明白这点,杨会计躁动不安的灵魂又平静下来,“我不认识,是个年轻的女同志,哦,对了,电话接通后她以为是你,好像喊了句中华叔……”
他声音越来越小,“怪我当时太激动,没问明白就挂电话了。”
杨会计说得含糊,赵中华却是很快就懂了。
经常打电话回来的女同志,除了米秀秀,不做他想。
“那没事了,秀秀既然说了,那肯定是真的。”
“小杨你待会还有别的事要忙吗?如果不忙的话,能不能到镇里买份报纸,晚上咱们开个集体大会。”
杨会计正琢磨秀秀是谁,总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听到赵中华的话,立马爽快应了:“大队长,我有空,我有自行车。”
赵中华点头:“好好好,这事交给你了。”
杨会计扭头走了两步,还是好奇,忽然回头,一副不太好意思的样子:“大队长,你说的秀秀是什么人啊,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赵中华差点没反应过来,这小杨会计来大队几个月了居然不知道秀秀是谁?这眼界还真是高得离谱,一点都不关心身边的人,身边的事啊。
他在心里感慨两句,脸上极自然道:“就米家的闺女米秀秀,在羊城上大学哩。”
杨会计讪讪笑了笑,这次是真不自在了,原来是她啊,跟他同一批参加推荐考试,他落榜了,人家第一名,原来还是合安大队的。
再思及自己来了这里后的表现,杨会计脸皮的温度更烫人了。
“大队长,那我先去了。”
赵中华点头:“好,路上小心点,咱也不赶这几分钟。”
恢复高考好啊。
他两个孙子都在念初中,老大成绩平平,但老小脑瓜子灵活,好好培养没准就是未来的大学生。
还有那些知青……
如果有人考上了,他这个大队长就能在公社领导面前挂个号。
赵中华心里想着事,一边考虑是否该让知青脱产学习,一边又在想村里除了渔业,是不是还能搞个赚外快的作坊,比如老三说的统一腌制海产品的事。
海货在新乡附近稀松平常,好些人都吃腻味了,确实卖不出价。但若是销往内地,销往远离海边的城市,未必没有作为。
越想越深入,越想越觉得可行,加之惦记着高考的事,实在没心思干活了。
“吔,中华,今天收工这么早?”
说话那人抬头望望天,太阳好好悬半空呢,他抬手抹了下汗,而后朝掌心吐了口口水,搓了搓,嘿诶一声号子,手中锄头重重挖向半湿润的土地。
赵中华扛着锄头,随口答了句:“大队办有点事,我先去处理,回头有时间一道喝酒啊。”
那人点头,“成,要高粱酒啊。”
听到酒字,他肚子里的酒虫开始闹腾了。
赵中华一路上还遇到了几个知青,带头的王璇打招呼:“大队长,忙完了?”
“嗯,晚上可能要开会,干完地里的活早点到晒谷坝这边来。”赵中华指了指晒谷坝的方向。
几个知青面面相觑。
“……哦,知道了,大队长。”王璇心里犯嘀咕,怎么突然要开会呢,现在既不是春种也不是秋收,开会要说什么工作?
又想起大队长和颜悦色得过分,大伙儿反倒更忐忑。
“啥情况呀,你们有没有觉得大队长今天心情很好,居然没板着脸哎,看着我们的眼神还特别和蔼?”
“……好像是。”
“我怎么觉得心跳得这么厉害呢,不会又有谁干了什么事让大伙儿背锅吧?”
话里的的怨气属实不小。
其实不怪这几人胡思乱想。
实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说到底还是朱小兰捅了篓子,闹出了人命,牵连到所有知青。
这事还得从大家开会,选了冤大头帮朱小兰善后说起。
当日去趟医院的功夫,朱小兰不知打哪认识了一地痞混子,两人偷偷好上了没让任何人知道。
那阵子她精神状况不错,除了爱跑张慧慧和江梦月跟前找茬炫耀,一切都很正常。对于这三人的龃龉,大家不好说什么,虽说张慧慧和江梦月简称只是想戏耍她,没想害她清白,也确实找不到证据证明两人是故意的,可事情既然发生了,作为受害者的朱小兰阴阳这两人,似乎没什么大不了。
时间久了,大队没传出朱小兰的流言蜚语,罪魁祸首赵四狗据说惹了哪家寡妇,害怕被寡妇娘家报复,躲了出去。
这日子一天天过,大家就渐渐遗忘了她被赵四狗欺负的事。
没想到六月突然刮了场台风,大队几间破损严重、无人居住的空屋塌了,大队长带人清理还能用的石料屋檁,在其中一间靠山的屋子里找到了一具白骨化严重的尸体。
这还得了?
立马惊动了镇里派出所。
凭借尸体上还未腐烂的衣物,以及落在屋子角落茅草下的一件女式背心,警察抽丝剥茧,确定了死者就是赵四狗。
凶手是谁,大家都在猜。
有人猜赵四狗是不是得罪了哪个泼皮流氓,也有人猜是不是寡妇娘家哥哥干的,还有人猜他是意外身亡……
一开始谁也没往知青身上猜。
出了命案后,大队长和老书记挨家挨户盘问谁跟赵四狗结仇,朱小兰的事最终没瞒住。
这个年代审讯制度不健全,办案过程中威逼利诱,严刑拷打是常有的。
何况朱小兰的事不难查。
她在无意间暴露了太多违和之处。
对于赵四狗,她似乎原谅得太轻易了,发生强女干是件不久,她就变得大手大脚,忽然间有钱买新衣服,买口红这种不实用又昂贵的玩意,钱从哪儿来是非常好的突破口。
短短三天,这案子就告破了。
朱小兰被判十五年,帮凶李川被判十二年。
村里人怒骂赵四狗不是东西该死,骂朱小兰杀人犯的同时,多多少少迁怒到其他知青身上。
大队长没明着质疑他们是不是知情不报,只是事后分配的活比从前更重更苦。因着这事,本想向现实妥协的王璇歇了找个汉子做长期饭票的心思,咬牙撑到现在。
这会子她心里也乱得跟毛线团差不多,“算了,想那么多也没用,到晚上就知道了。”
是好是坏,反正躲不过,不是吗?
另一边,赵中华把锄头扔家门口,径自去了大队办。
办公室里,两个副队长已经泡好茶等着了,赵达一脸喜庆:“小杨会计说有好事要宣布,什么好事?是咱们大队又被公社表彰了?”
赵中华没跟他客气,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茶盅灌了两大口,在二人对面坐下,露出口烟草熏得黑黄的大牙,“急什么,我也在等消息。”
“啥消息,你先跟我们通个气,别卖关子。”
孟龙波急性子,看了赵中华这慢悠悠摆谱的样子就来气。
赵中华没想吊着他们,说是等消息,其实八九不离十。秀秀这丫头靠谱,跟她爹一样,有一分说一分,实在。
既然她打了电话,那肯定就是有这么回事。
他说得轻飘飘的,看赵达孟龙波两人想信不敢信,想问又不知道从何问的样子,没忍住就笑了,浑然忘了自己乍听消息时也愣神了半天。
“诶唷,这是大消息啊,对伐!可惜咯,我家里没个读书人,还是见识短了嘛。”
“现在没有,以后可以有嘛。”
孟龙波爽朗大笑,他是最想得开的,“那,等小杨会计把报纸买回来再说?”
赵中华:“嗯,有报纸少费口舌。”
“也是。”孟龙波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沫子,想了想又说,“真让他们脱产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