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娘点头:“好,你是个中好手,我可是输定了。”
……
三人玩了一会儿,钱雪茹的乳母就催促起来,钱雪茹歉意的家去了,她一走,聂双双便道:“妙娘,方才钱姐姐在这里咱们不好松快,等会儿我们一道去荡秋千。”
“好。”妙娘莞尔。
要说妙娘最满意的便是这后衙的一处秋千了,听闻是前任知府的千金央人做的,如今倒是便宜了她们。
“双双,你先坐。”
聂双双是个快活人,胆子也大,坐上去就让人推的高高儿的,彩云就对妙娘道:“聂姑娘真真儿是个快活人。”
轮到妙娘了,妙娘没聂双双那么喜欢高,她晃着好玩儿,衣裙蹁跹,容色惊人,却听聂双双道:“都说钱姐姐好看,我倒是觉得妙娘更是别有千秋。”
“姐儿。”聂家下人忙提醒道。
到底钱雪茹是上官的女儿,不好说人不是。
聂双双却道:“钱氏如西子捧心,顾氏如贵妃回眸,本就如此。”
下人们表情这才舒展开来。
……
玩儿了一天了,等聂双双走后,她又去看了双胞胎弟弟安文□□兄弟,此时程氏正在此处,见她过来,不免笑道:“我儿,今儿玩的如何?”
“极好,钱姐姐与我都素来爱看杂记见闻,聂妹妹则又活泼可爱,却又不失分寸。”
“钱夫人那里我送了药过去,但恐怕熬不过几年了,自古红颜多薄命,你有空多去宽慰钱小姐。”程氏也是颇为感慨。
妙娘皱眉:“真的到了这个地步吗?”
“我去探过病了,钱夫人如今也只是拖着罢了。”她怕女儿年纪小,为别人的事情烦恼,又笑:“快别想这些了,岭南白夫人寡居在家,为娘欲聘请她教你书画,再有女红便让采蝶轩的陈绣娘亲自教导。”
咦?
妙娘还奇道:“娘,您不是女儿学的不错了吗?怎么现在又……”
顾家可不是什么高门显贵,程氏在女学学的差不多也就是唐先生教导的那些了,怎么现在又要延请名师教导。
程氏戳了戳女儿的头:“娘这是为了你好,你三婶为了培养你三姐姐听闻不仅读闺学,还请了王府的嬷嬷学规矩,这才被聂家看中,虽然只是做庶媳,可你不知道聂家那可是聂半朝,家世非比寻常。”
“可女儿从未想过嫁到那等仕宦门第之家啊。”
那等人的媳妇可是很难做的,就像钱雪茹的娘,因貌美嫁到宰辅之家,一直不受待见,钱雪茹的爹才外放广州,但终究远离故土,又怕被婆母埋怨,以至于多思忧虑,一病不起。
妙娘才没有那么不自量力呢。
程氏笑道:“傻姑娘,这寒门子弟也好,权贵子弟也好,哪个不想要贤内助,只有那等没见识的人家才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
这个理由倒也站的稳脚,妙娘哀嚎一声,即将做好新的准备,迎接新的女先生。
见女儿的模样,程氏颇觉得好笑,只有在晚上和顾清沅歇息时才忧愁道:“有时候容颜太盛了也未必是好事,妙娘小时候一脸苍白,又瘦的很,如今不过才养了两三年就这样出众,钱小姐是有名的大美人,咱们女儿站在她身边不仅不逊色,容貌却更胜一筹,这般容貌,咱们做爹娘的若是糟蹋了,让她成为一个只空有美貌的草包美人可就真的是罪过了。”
“嗯,她能在唐先生那里坚持下来,足以见她是个有韧劲的姑娘。”顾清沅虽然爱女儿,但若女儿是个骄纵懒散的,他宠着就是了,不会花大气力培养,可明明女儿是个可造之材,就不会只宠着,让她做个闲人这么简单了。
一个空有美貌却无才识的姑娘,就跟人没有灵魂,龙无点睛之笔一样。
第9章 力争
白夫人今年三十有五,尚算年轻,一身鸭蛋青的素衣着身,眉宇间倒是透着几分坚强,但是气质却是难得的平和宁静,这美人之美,五分相貌五分气韵,光看脸可不够,还得身段仪态气质缺一不可。
妙娘被程氏带着连忙向她请安,白夫人暗自打量这位知府千金,越看越觉得心惊。
这姑娘皮肤白的几近透明,尤其是一双眼眸,内里仿佛蕴含水汽一般,又灿若星子,身形舒展,脖颈修长如白鹤,若非亲眼所见,浑然不知当世有如此绝代美人,等她年纪渐长,不知会怎样倾国倾城惹人爱。
“白夫人,小女顽劣,以前在江宁时也跟着别的先生读过几日书,只是她自己鲁钝,这次请您过来,一切就拜托您了。”程氏殷切道。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白夫人瞬间就明白程氏的心思,不免笑道:“夫人多虑了,我观小姐神色清明,必定聪慧伶俐,您放心,我会把我所学都教给她。”
这位白夫人就没有唐先生那般严厉,也没有唐先生安排的满满当当的,一般都是上半晌她跟着白夫人学作画或者写写字,偶尔打打棋谱也学点棋艺,下半晌则学女红,其余的有闲工夫的时候,妙娘也没真的闲着,她跟阿花做糕点点心汤水。
当然,也不是她不愿意学煎炸炒菜,只是厨上的人听她学这些都纷纷如临大敌,跪在地下不让,程氏也怕她沾染油烟味道,或者泼了油皮就不好,因此她越发在糕点早点上用心思。
还终于在阿花的教导上,自己做成了核桃包,这核桃包形如核桃,内里却是牛乳砂糖混合,和奶黄包有些类似,但核桃包中加入了核桃碎粒,口感更加丰富。
妙娘先是献给爹娘尝,顾清沅不大嗜甜但见这核桃包状若核桃,觉得分外可爱,爱不释手,程氏则是吃起来觉得惊喜,“妙娘竟有如此巧思,我本嫌弃核桃涩口,如此吃倒是不错。”
“娘,核桃能乌发,这牛乳能使人变白,您要是欢喜,女儿时常给您做。”妙娘亲自又夹了一个送到程氏碟盘中。
程氏笑眯眯的,“怪道人家都说生闺女儿贴心,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妙娘又夹给已经满周岁的俩个弟弟安文安武小兄弟,这俩小子倒是爱吃核桃包,小米牙三下五除二就下肚了,把乳母都看呆了。
大家又是觉得好笑,但饭毕后,程氏对妙娘道:“昨日我去探望了钱夫人,到底钟太医医术高明,钱夫人身子骨好些了,能下床了。”
“既如此,那女儿下了拜帖,明儿去看钱姐姐。”她也是真心为钱雪茹高兴。
程氏点头:“这样很是,今日我正好有时日,教你怎么写拜帖,虽然唐先生教过你,但是你们闺阁姐妹们中写的又毋须那般正经。”
程氏到底出自江宁程氏,她见识也非比一般人,妙娘在管家一事上时常听程氏的,受益匪浅。故而程氏这样说了,她便听从。
在程氏的指导下,写好了拜帖送去转运使府邸,好在这俩家离的近,不似聂双双还在潮州,每次只有大日子时才会来。
次日,她去厨房做好核桃包,用食盒装好,再把程氏提早准备好的珍贵药材一并带去钱府,钱夫人果然能下床了,虽然脸上仍旧有病容,但比起之前是好太多了。
钱夫人是个极其温柔的女子,见了妙娘,直道:“雪茹时常同我说,她与你最是要好,我这个身子骨不济,膝下又只有雪茹一人,多亏你们照料。”
“夫人言重了,钱姐姐为人温和可亲,又博览群书,实在是让人忍不住亲近。今日小女听闻你身体康健,还望您多保重,昨日做了些核桃包,家中人都说好,但是我首次庖厨自己做小食,想让钱姐姐同伯母尝一尝。”妙娘巧笑倩兮的拿出一碟核桃包给钱夫人。
钱夫人本是乡绅出身,嫁入钱家虽然金玉盛宴,但是对民间小食亦不排斥,故而见这核桃包做工精致,又是妙娘一片心意,高兴笑纳,又让人带她去见钱雪茹。
姐妹二人再次见面十分高兴,钱雪茹笑道:“我方才刚弹完月琴,我那先生极是严厉,你来的正是时候,否则我若弹奏时,万万不能见外客的。”
到底因钱夫人身体好转,钱雪茹心情也好了许多,妙娘拿来的核桃包,她都不知不觉吃了俩个才停手。
还对妙娘道:“我听说你近来师从白夫人,她画画的是极好,字儿也写的好,若你能学到她三分,就十分好了。”
“是,家母也是这般说道。”妙娘笑道。
自从钱夫人病好之后,钱雪茹也能时常出来走动了,上次妙娘探望她做了小食,她来就雅致多了,送了一叠雪浪笺,二人都是家中独女,走动起来比之姐妹更为亲近。
只是雪茹家中在年后来了俩个嬷嬷之后,雪茹出来就不方便了,偶尔妙娘上门探望一次,那二位嬷嬷好大的派头,钱夫人都指使不动这二人。
还好在上巳节时,钱雪茹能出来一两日,妙娘不免问道:“雪茹,我见那二位嬷嬷好大的派头,难得上巳节你还能出来。”
此时,钱雪茹才道明原委,“你知晓我大伯家中有一女嫁给谢宗尧。”
谢宗尧?妙娘惊呼:“是陈郡谢氏子弟吗?”
谢家如今掌管大临北府军,谢家子俱文武双全,尤以谢宗尧年少平定叛乱,大临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却未曾想谢宗尧之妻却是钱雪茹堂姐。
又听钱雪茹道:“长姐和他青梅竹马,感情甚笃,他从未纳妾,对我堂姐用情至深,我是极其羡慕的,只是长姐去岁难产而亡,家中欲再与谢家结亲,故而选上了我。”说到这里,她苦笑一声,“就因为我这张脸,和长姐十分相似,祖母欲让我嫁去谢家。”
妙娘再也没想到在钱雪茹身上居然发生这种事情,其实此事在古代还是很常见的,苏轼之妻过世后,其堂妹就再嫁苏轼,且别说苏轼了,就是程家姊妹中,听程氏提及族中三姨母亡故,七姨母嫁过去。
她不免劝慰道:“既然你们两家以前就有姻亲,你嫁过去也未必是坏事。”
“不,你不明白,谢相对我长姐情深义重,并不愿意续娶,我嫁过去也不过是讨人嫌弃罢了。”钱雪茹心中也未必无人,只是祖母之命,连父亲都同意了,母亲向来对父亲的话封为圭臬,已成定局了。
钱雪茹本不想做继室填房,她也想寻一良人,即便并不那么显赫的家世,夫妻二人相得最好了。
妙娘为钱雪茹难过,回来之后程氏见她面无喜色,不免多问了几句,妙娘不免忧心忡忡,把钱雪茹的事情说了,还道:“怎么钱夫人也不拦着些?谢宗尧那般痴情,雪茹姐姐去了,岂不是备受冷落。”
程氏却笑道:“谢宗尧年少平叛,三十岁就进了内阁,他的票拟无人能及,这般英才,若非是钱家从前有姻亲之故,那大钱氏有一子,岂能再次联姻?这是天大的喜事。”
“可雪茹姐姐今年才十二,即便过两年再嫁也不过十四岁,那谢宗尧却三十有五了啊?”
若是妙娘,自然想找年龄相仿的少年郎,二人携手以对,才不负韶华。
却听程氏道:“此人为北方士族之最,与之抗衡的唯独只有我们江宁程氏了,正当盛年,老夫少妻又最是恩爱不过,你可千万别在其中说些什么才好。”
“是。”妙娘应道。
虽然钱雪茹抱怨,可也接受了,她若再说些不好的言辞,引得钱雪茹心生不满就不好了。
到了次年,钱夫人终究还是病故,钱转运使任期到了,钱雪茹一家回了钱塘。
妙娘也已经十一岁了,她依旧每日师从白夫人作画写字,她的一手字相比之前只能勉强算工整的字如今大有进益,尤其是一手簪花小楷写的极秀气。
其女红在以前只能勉强打络子到如今却能绣荷包,甚至开始习双面绣,家中爹娘弟弟甚至远在江宁的二位弟弟都有她的手艺送去。
至于规矩仪态,她多了份从容自在,从外形看已然是一位小淑女了。
新来的转运使姓冯,她家也有一位小姐待字闺中,只是她脾性骄纵,与妙娘并不投机,尤其是得知顾家只是寒门之后,更是不欲和她打交道,一门心思去讨总督大人的女儿欢心。
妙娘就更把心思放在读书写字上,不怎么出门子了。
程氏知道此事后,遂对妙娘道:“这世人多生一双势利眼,这也是人之常情。”
此时,妙娘知道程氏的意思了,总说甘于平淡,但世情皆是如此,你过的不如人,人家就瞧不起你,顾家亏在寒门出身,即便父亲有才,也很难往上爬,再看三叔,靠着范家聂家已经荣升正四品的郎中。
男人学成文武艺,售于帝王家,女人却要力争上游,若上头无人,也不被人赏识。
她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了。
尤其是接下来的一场疫病,让妙娘总算知道书中那个顾妙娘为何那般执着于嫁到权贵之家,又那般谄媚程家之人了。
第10章 恩情
酷暑难耐,便是清早过来的白夫人,身上依旧被汗渍湿衣衫,先生有事,弟子服其劳,妙娘亲自拧了冰帕子给白夫人。
白夫人看了看天,不禁摇头:“天儿太热了,怕是过几日有暴雨将至,小姐可要关好门窗。”
每次台风来袭,整个窗棂屋顶吹跑都有可能,这点妙娘在广州也住了几年了,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担忧,每每这个时候爹都会出门巡视,以身作则。作为本地的父母官来说,顾清沅是十分尽责的。
何况每次起台风,受灾严重的还是百姓。
她叹了一口气,“多谢夫人关怀。”
室内放着冰,微微凉爽些,即便如此,妙娘仍旧是大字八张,小字六张,得白夫人指点后,方才歇息一会儿,亲自送白夫人回家。
此时已经是暴日高照,那偌大的太阳仿佛火球一般,白夫人遂拦了拦她:“顾小姐不必远送,这烈日高照,若是晒黑了可就不好了。”
白夫人知道女子肤白为美,她可不能让她淌着太阳。
“无妨,我正要去我母亲处。”妙娘笑着依旧送白夫人出去后,才去程氏那里。程氏虽然也热,但是衣扣仍旧是扣到最上处,见妙娘来,不免道:“你爹说近几日怕是有台风,你且留心些,安文安武我挪到次间住,不若你也过来,我让她们收拾一间屋子。”
“女儿就不必了,女儿年岁渐大,怎可还和爹娘同住?”妙娘知道母亲拳拳爱女之心,但是正房也不是很大,安文安武年纪小,还离不得亲娘照看,她又不是真的小娃娃,又何须如此。
程氏点头:“既然这般,你须得关紧门窗,若有异动,就过来娘这里。”
“是。”
果然如大家预测的那般,暴日过后,又是台风暴雨,海上有船翻了船,顾清沅几乎是日日不着家,不仅是顾清沅,连聂双双之父潮州知府也是如此,妙娘跟着忧心不已,唯独聂双双仍旧是没心没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