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就李家在这清江府中能排上哪一号,就说那位闹得沸沸扬扬的贪腐案的办案钦差,这会儿可就在府城待着呢。
在人家眼皮子底下犯事,李家有这么大能耐?
周勤却并未答他,只是道:“这事儿后头有个什么因由,我却也不好说。小少爷若是好奇,不若问问老爷。”
穆空青眉头深锁。
李家能在清溪县中将他捏扁搓圆,和李家能够一路追到府城来,甚至有恃无恐地在府城中对他动手,这是两个概念。
除非。
是周秀才曾说过的,李家背后的人动手了。
秦家费这么大的劲,似乎就是为了有个由头叫李家被查办,好牵扯出背后的什么事。
而秦家身后那位真正的主子却不欲露面,甚至不想叫他手下的秦家同这事扯上什么干系,这才叫他们拐弯抹角地寻旁人出头。
不待穆空青琢磨出个究竟,周文周武两兄弟便也到了。
这三人一碰头,第一件事便是说要收拾穆空青卧房边上的耳房,之后他们三人晚上还要轮值。
这次穆空青是当真觉出不对了。
便是周秀才催他早些离开清溪县时,也不见这三人有这般紧张。
若是说原本穆空青觉得,自己在府城的这段日子只需好生练习策论,旁的顺其自然便是。
那现下他就已经决定,如非必要,自己绝不会踏出周府大门一步了。
用完了晚膳,穆空青没有半点困意,坐在书桌前研了半晌墨,也没能下笔写出一字。
今夜有微风,带着还未脱干净的寒凉。
穆空青心中莫名烦闷,实在无法静下心来,索性推开了窗,想要借这早春的风让自己清醒几分。
却未想到这窗一推开,穆空青立时便觉察到了不对。
外头太亮了。
一院之隔的地方,那光亮得他这里都能见到。
这绝不是平日里廊上挂着的灯笼能映出的。
而那个方向,也正是周勤等人住的院子。
穆空青下意识便想去看看情况。
只是他刚一开门,见到书房门外守着的两个大汉时,却倏地反应了过来。
若是隔壁当真有什么事,他埋头再往那儿去,怕不是要正好撞在贼人手里?
那两个壮汉见穆空青推开房门,立时便有一人迎了上来。
“小少爷可是要休息了?”
穆空青摇摇头,见他二人八成是一直守在外头,便问了一句:“二位可知晓府中出了什么事?我看隔壁似是有什么动静。”
先前同穆空青搭话的汉子爽朗一笑:“原来是为着这个!福伯先前派人来同我等知会过,抓着一小贼罢了,算不得什么事,还特意吩咐我等莫要打搅小少爷用功呢!”
那汉子似是并不知晓此事内情,大咧咧的模样瞧着也叫人心宽。
穆空青却知此事并不简单。
白日里周勤还道有人摸到了府门外头,晚上便直接在府内抓住了“小贼”。
原本穆空青觉得自己对此事还算明晰,可现下李家表露出的能量,却叫穆空青再次觉得眼前一片混沌。
周勤那三人虽然平日里跟在周秀才左右,看着也都是和善的模样,可内里都是绷着根弦的。
若是没有周秀才准许,自己从他们口中怕也问不出什么。
思来想去,穆空青总觉得现在的情况,就连周秀才让他来府城时,也未必能预料得到。
知晓隔壁的形式已经被控制住了,穆空青也不添乱,直接转身便回了书房。
既然旁的人问不出什么,那不如直接找能知晓这一切的人。
穆空青磨了半天的墨终于派上了用场。
只是这信是写完了,没等送出去,穆空青想见的人,便直接出现在了穆空青的面前。
昨日本就睡了一天,加上晚上心中思绪繁多,第二日穆空青难得起得晚了些。
精神有些萎靡的穆空青跟着小厮来到正厅用早膳,还未进门便见有一熟悉的人已经坐在桌前,现下瞧着已经是用完了。
“我叫你来府城,可没叫你连学业也一同抛下。”周秀才接过帕子擦了擦嘴,对穆空青淡淡道。
“老师,你怎的也来了府城?”
穆空青自打来了府城,一共只睡过两觉。
每一次睡醒,好像都听不到什么好消息。
果不其然。
周秀才将帕子扔在了桌上,语带嘲讽道:“为了给人收拾烂摊子。”
随后他看着穆空青眼中的不解,少有得感到了一丝歉疚。
周秀才揉了揉眉心,对穆空青道:“你先用早膳。待你用完早膳,我再同你细说。”
第42章 一场府试
穆空青来到府城之后的第一次早膳, 用得有些食不知味。
他的老师看上去像是没有休息好的模样,言行间也少了几分往常的风度。
待穆空青草草用完早膳,跟着周秀才来到书房后, 便被周秀才的第一句话骇住。
“当今共有七位成年皇子, 如今还活着的, 却只有三位。”
穆空青眉心一跳。
他就是没看过史书, 好歹也看过影视剧。
周秀才这开口就直接提到皇子,再联系一下之前所说的朝堂党争之事, 还能有什么好猜的。
自古以来,皇子夺嫡能发展到党争这一步,就没有不血流成河的。
从大唐玄武门之变,到大明孙李之争, 再到著名的九子夺嫡,皇子都死了一票,更别说底下掺和进去的官员。
话都开了个头, 后面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了。
“李家是大皇子的人, 秦家的背后是五皇子。”周秀才直接坐实了穆空青的猜测。
穆空青一阵沉默。
“那清水镇有何特殊之处吗?”
不然,穆空青实在想不明白, 为什么这两家全都要跑到清水镇上落脚。
若说秦家是追着李家来的, 那李家又是图的什么呢?
甚至连清溪县城都不待,非要窝在清水镇上?
周秀才略带讶异地看了穆空青一眼,道:“你倒是敏锐。”
只是一提起这事,周秀才就是一肚子的火。
周秀才深吸了一口气, 理清了思绪,保持平静的道:“类似秦李两家这样的势力,每个皇子手下都有无数。若是在当年说起这清水镇有何不同……”
周秀才苦笑一声,说了句无关的话:“大概就是不凑巧, 叫我姓周的一家子遇上了吧。”
穆空青没有开口搭话。
他这些日子几乎将本朝的邸报都看了个遍,对朝堂的大概局势也有了些许了解。
安国公府本是已逝太子的外家,后太子急症去世,先皇后也在不久后撒手人寰。
当时的安国公悲痛难当,自请除爵,而后整个安家都不知所踪。
这事处处透着古怪,民间编出了无数版本,在私下里传得最广的,便是大皇子毒杀太子,后又逼走太子外家。
不过此话也就传了一阵。
当今得知流言后大发雷霆,不是冲着大皇子,而是冲着民间那些传话的人。
一时间民间茶馆戏台风声鹤唳,生怕哪一日便招来官差敲门。
而秦家背后的五皇子,则是曾养在先皇后名下的失恃皇子。
现在看来,五皇子与先太子的关系,应当是非常不错的。
不然作为先太子外加的安国公府,也不会对五皇子手下秦家出手照拂。
而且,周秀才用的词是“当年”。
当年这清水镇的不同之处,在于周家,那现在呢?
“秦家主支与五皇子的关系藏得不深,这支分支的家主也曾与我有一面之缘。”
也说不准,正是因为五皇子知晓周家在此,才特意将来到清水镇的人,换成了这支秦家。
周秀才揉了揉眉心:“正因如此,这支秦家在此事上,才更不能同李家沾上干系。一旦被发觉这事儿有五皇子的手笔在……”
周秀才没有说完,穆空青也明白。
由苦主出面告发,继而意外查出后头的事情,和一个皇子处心积虑搜寻自己兄弟的罪证,这完全就是两码事。
所以秦家等了这么些年,罪状收集了一堆,固然是有没能抓住大鱼的原因在。
可苦主自己不愿出头将事情闹大,也是叫秦家拿李家没辙的原因。
毕竟,小喽啰李家可能查不到秦家背后的人,但李家上头的人一旦出手,这事儿却是瞒不住的。
穆空青有了些头绪,却还是有不明之处:“那老师先前为何说,秦家等不及了呢?”
穆空青直觉,秦家这个等不及的原因,可能也是周秀才为什么会说“当年”的原因。
若只是因着方子的事意外露出马脚,那他现在怕是得仔细考虑一下,该怎么早些和秦家撇清干系了。
说到这个,周秀才的火气又上来了。
“因为矿。”
“你觉得仅凭李家明面上的那些资产,能够他们壕奢几年?”
“秦家起初只是要盯着李家背后的生意,却意外发现,李家似乎藏起了一座矿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