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树上的孩子还好, 树上有浓密的树荫隔断了暑气, 一直遮到屋檐。趴在石板上的孩子就不太好了, 时不时抬一下被烫着的屁股,往那阴影处慢慢挪,这石板都不用雨水洗刷,被这些孩子贴着擦拭, 干净得不行。
待看到另一群孩子走进巷子里,站在树上的那个孩子掏出怀里的笛哨, 轻轻一吹,从树上和墙上跳下不少孩子将他们堵在中间, 举起手上的木剑。
“哈哈, 你们被包围了, 你们输了。”
“你们耍诈!”
“兵法, 兵不厌诈。”
被包围在巷子里的那群孩子里也有一位带头人,他站出来怒斥道:“不行不行,清泉和战荣景不能在一个队里, 不然我们老是输。”
清泉从巷子那边慢悠悠地走出来:“小虎哥哥,那你想怎么分队呢?”
小虎举着竹竿思考了一下:“那你来我们队里,战荣景自己一个队。”
“不行不行,清泉要和我一队。”听到自己的小伙伴要被挖走了,战荣景收好笛哨,笨手笨脚地从树上爬下来。落地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差点没摔着,还好他最近和大哥学武,日日蹲马步,好险稳住了身形没在各位小弟面前丢脸。
是的,这巷子的孩童都成了他的小弟,谁让他手上有糖又大方。前些日子万宝妆和清泉说了些游击战的故事,清泉在上学的时候又和战荣景说了,惹得这位少爷也想玩,到了巷子里就觉得这是一个顶好的“战场”,把巷子里的大小孩童都叫过来一起玩。
他连忙拒绝:“那你们那队的人本就比我们多些了,还要把清泉叫过去,不行不行。”
清泉思考了一下,站了出来:“要不然我们分三队吧,这样人数也能一样。”
“啊?怎么一样啊?”
巷子里大大小小的孩子多,战荣景他们来者不拒,四五岁的娃娃也跟着他们跑,孩子一多,那些没学过算法的孩童便算不清楚人数了,每每都得清泉和战容肃分配人数。
“没关系,我们一队分一人,慢慢分就好了。”
这些孩子每日钻巷子爬树翻墙,巷子里那些大娘大爷倒是乐呵呵地看着他们玩耍,就是回去时,衣服都脏得快要洗不净来了,傍晚时分不仅有炒菜的声音,还常传出此起彼伏教训孩子的声音。
万宝妆只好每家每户送了好些甜瓜道歉,战荣景那边就简单了,林管家很是简单粗暴,数着人数,每家每户都送了两匹布料过去。那些人家其实也就是嘴上骂骂两句,毕竟小孩子就是调皮些好,说明身体好,现在收了人家的礼就更不管了。巷子里的孩子每日都玩疯了,拿着木制的剑你戳我、我打你。
实在是没想到小景变成皮猴子,万宝妆无奈地站在一旁按着额头:“新雨,去叫那两个弟弟回来吃饭了,这外面的日头这样晒,为什么他们还喜欢在外面玩啊?”
也是不太懂这些孩子,顶着太阳玩得一身脏兮兮的,也不等日头落山了再玩。
她走到厨房里去看锅子里那些除暑气的那些绿豆汤煮好了吗?煮好了便给那些孩子都喝一碗,若是把别人家的孩子晒坏了可不好。
一边搅拌着绿豆汤,一边想着需要多买些草帽,让这些孩子出门的时候都戴上草帽。
战荣景一进院子就开始找猫:“猫猫,猫猫,你们在哪里?”
他在石桌下面瞅见了一点猫尾巴尖,赶紧跑过去蹲在一旁呼喊:“是小白,小白快出来快出来,我们一起玩。”
清泉连忙走过去:“小景哥哥,你这样会吓到小白的。”
万宝妆看见他那一身锦衣都是灰尘树叶,衣摆就这样落在地上,露出一个不忍直视的表情。
好一个七八岁人嫌狗厌猫都不待见的年龄,以前怎么没发现小景是这样的孩子呢?
新雨拿出一个用线团编织的圆球递给战荣景:“用这个,可以把猫猫都吸引过来。”
战荣景一脸欣喜地接过去:“谢谢新雨姐姐。”他看了一下手上的球,问一旁的清泉:“清泉,这个要怎么用啊?”
清泉把球接过去,捻着一端的线将圆球悬在半空,左右晃动着线球。小白看见了果然是目不转睛,小脑袋跟着球一起转,不一会儿就控制不住,被引诱出来扑向圆球。
“好玩好玩,清泉快给我玩一玩。”
清泉把球递过去:“小景哥哥你玩吧。”说罢就蹲在一侧看战荣景用球钓猫,小白扑向圆球,战荣景又将球拉至一旁。
不一会儿被万宝妆叫过去洗手喝了一碗绿豆汤,战荣景又把院子的小白小黄小黑都呼唤过来玩球。
新雨便也拿了一个鸡毛做出来的逗猫棒出来,坐在石凳上逗着小猫。小黑懒洋洋地陪着她玩,小黄太胖了不怎么跳得起来,只有小白不知疲倦地玩着这样幼稚的游戏。
“哈哈哈,你抓不到,抓不到。”
战容肃来时,就是看见他们这样逗趣可爱的样子。
他站在一侧,看着战荣景像是寻常孩子一般欢快嬉闹,全然没有了刚来时那样的少爷脾气。不知道何时他就变成这样了,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改正了许多习惯。
卿姨和万宝妆在后院铺着驱蚊草,日子热了,院子里都是些蚊子,白日还好,到了夜晚真是让人苦不堪言。可是把艾叶烧起来,那些猫崽又极其不适应,她只能去药铺里买些驱蚊草铺在院子里,好歹没有烧艾叶那样刺鼻的味道。
等她回到前院就发现青年静静地站在一旁看向院子里那几个孩子,目光说不清的柔和,竟然让人不舍得打扰。
青年听到声响望过来,眼里未散的柔和情愫落在她身上:“万女郎。”
万宝妆眨了眨眼睛,愣了会神才回道:“来接小景回家了吗?”
“是。”战容肃颔首示意,“多谢万女郎的照顾。”
“小事情。”万宝妆笑着走上前,“来喝一碗冰雪冷元子再回去吧,小景还没吃到一直在等呢。”
“万姐姐!卿姨,现在可以吃冷圆子了吗?”战荣景听到这样眼神噌地一下就亮起来了,他晒完大太阳,万宝妆要他等会儿才能吃冰的东西。
蹲在一旁的清泉也亮晶晶地看着万宝妆:“阿姐,卿姨。”
瞧见他们这个样子,万宝妆笑了笑:“可以了,想在屋里吃还是在院子里吃?”
“院子里院子里!”
卿姨站在后面,那位青年好像一直没注意到自己,听到两个孩子喊话才反应过来对自己歉意地颔首。
卿姨欠了欠身便走进厨房里端了几碗冰雪冷元子出来,这是由一种由熟黄豆和蜂蜜制成的甜点。需得把黄豆慢慢炒熟,可不能炒糊炒焦了,然后去掉外面壳,磨成细腻的豆粉,这样口感才更柔和,加入春日里收到的那些蜂蜜拌匀,加水团成小团子,放入冰糖水里面,就成了香甜可口的冰雪冷元子。
几人坐在石凳上,一人面前一碗甜点。一颗颗黄澄澄的小团子放在冰上,旁边还放了不少蜜豆和切碎的甜瓜,香甜浓郁,又沁人心脾。
战荣景拿过小勺子,好奇地问道:“卿姨怎么不一起坐下吃?”
“这?”卿姨往桌上摆着切好的甜瓜和蜂蜜桂花,一时有些踌躇。
万宝妆笑了笑:“卿姨不习惯在外面吃东西,可不像你这个小皮猴子。”
卿姨放下东西便连忙进屋去了,战荣景看了看卿姨,又看了眼坐在一旁的大哥:“肯定是大哥的冷脸吓到卿姨了。”
不算对也算不上不对吧,卿姨见到成年男性还是有些不自然,一般都会避开与之相处。
万宝妆舀勺蜂蜜放入碗里,搅拌均匀才舀了个团子入口,凉丝丝的团子咬入嘴里,冰凉爽口,冻得两个孩子一个激灵,握着勺子抖了抖又立马埋下头苦吃。
勺子碰着碗壁,总发出一点清脆的声响,外面的树木高大,盖住了院子里的石桌,石桌在树影里也算是凉爽宜人。趴在底下的小黑懒洋洋地蜷着身子,胖嘟嘟的小黄跳上石桌,伸出白色的爪子碰一碰碗壁,垂涎地看着碗里的东西。
万宝妆拍了一下小黄肥肥的爪子:“你不能吃这个,这是冰的。”
小黄委屈地呜呜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它怎么了呢,这般可怜的姿态,惹得席上几个孩子乐嘻嘻地笑。
“万姐姐,下次你来我家,我们吃冰酪,也可好吃了!”
“好啊。”万宝妆随口应下,又想起了什么,“若是有杨梅就好了,煮一点酸梅汤喝,也是十分消暑。”
战容肃偏头问道:“是指吴越杨梅吗?”
“是啊,闽广荔枝,西凉葡萄,未若吴越杨梅。不过我都喜欢吃,倒不是最喜欢杨梅,但是杨梅不能太酸了,我要吃甜的。”
战容肃像是想起了什么,眼里浮现清浅的笑意:“都是这边不易吃到的瓜果呢。”
外面的石榴花开得正艳,温暖的夏风吹拂,夹杂着石榴花香甜的气息。僻静的巷子里只有鸟儿自由自在的酣歌。
晴云轻漾,夏日清和,芳草未歇,在这一缕缕夏风里,事事都显得十分舒适安闲。
第56章 闹事 豆腐
没过几日, 涂月给家里送来了岭南的水果,那些杨梅和荔枝看着就极为喜人,满满当当地装在箩筐里。说是走水路运过来的。自从这些年船只技术越来越好后, 许多商人都开始走水路行商,不仅货物能多运好几倍,速度也是更快。海上温度较低, 冰块也易于保存, 倒是十分便于运送岭南瓜果, 这些在岭南满街都是的瓜果运到京城, 很是畅销。
荔枝就是要吃新鲜的,而且要吃冰镇的, 将其连皮浸入淡盐水中, 再放入冰块里冰镇后食用, 剥开红色的果壳,露出乳白色的荔枝果仁,肉质滑嫩爽脆又清甜,夏日必备。
这些杨梅荔枝, 卿姨也很是怀恋。她用盐水将杨梅泡上一刻钟,然后洗净, 放上甘草、山楂、陈皮等原料和蔗糖,小火慢熬, 最后加入冰块或是在井下冰镇, 便成了酸甜可口的酸梅汤。
涂月去万宝妆家送杨梅, 回去时又提溜了一大桶酸梅汤, 一路上晃晃悠悠地吃着手上的冰镇杨梅,手指上都是紫色的杨梅汁。
卿姨看了看日头,将手上的豆腐切去那表面粗皮片, 捣碎成细泥,加入一点杜康酒和调味料腌制,拿出鲜蘑菌菇和鸡肉胡萝卜,都切成丝,将豆腐泥揉成团,上面撒上各式菜丝,滚成绣球模样,再放上笼蒸熟取出待用,最后勾芡鸡汤浇上去。
万宝妆看着桌上这碗圆润的丸子,好奇地问道:“卿姨,今日是什么菜啊?”
“今日喝鸡汤,还有锅塌豆腐,这个是绣球豆腐。”
锅塌豆腐是这边的特色菜,两片豆腐间夹肉茸馅,沾上蛋液炸至两面金黄,倒入清汤和酱料,口感酥嫩,汁浓味鲜。
新雨咬了一口锅塌豆腐,里面的肉茸馅汁饱满,都流入豆腐里,她哇塞出声:“卿姨,这个锅塌豆腐好脆好好吃啊。”
清泉也大口咬下那脆脆的锅塌豆腐,馋得眯着眼睛回味。
“好吃就好。”卿姨放心地笑了笑。
万宝妆吃着嘴里的豆腐丸子,无意间说了句:“怎么最近家里总是吃豆腐呀?”
不知为何,这些时日卿姨越来越常去店里对账,回来时总是带上几块白豆腐。还不让新雨下厨,她就换着花样来做豆腐,前日是豆腐羹,昨日是豆腐炖鲢鱼,今日是锅塌豆腐和绣球豆腐。
花样越来越高级,可它还是豆腐啊!吃了好些日子总是会吃腻的。
卿姨闻言有些不太自然地顿了顿,手上的筷子滑开,筷子上的绣球豆腐便重新落在菜盘里,发出咚的响声。
她踌躇地放下筷子开口道:“是这豆腐不好吃吗?明日便不买了吧。”
瞧见卿姨这般模样,万宝妆连忙补救道:“没关系没关系,豆腐也很好吃的,明天买,反正豆腐便宜,日日买都行。”
“是啊.......”卿姨挽了挽鬓边落下的发丝,喃喃道,“白豆腐是豆子做的,可不是很便宜......”
万宝妆咬着筷子,求助似地看向两个小孩,新雨和清泉也十分不解地看来看去,实在不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只能用谴责的眼神看向阿姐。
都是阿姐惹得卿姨这般难过!
万宝妆飞快地扒拉着饭粒,逃也似地收拾碗筷跑到厨房里洗着自己的碗,没过一会儿,新雨和清泉收拾好了桌子,端着菜盘来到厨房里洗碗。
看着两人谴责的眼神,万宝妆把碗筷都接了过来,开始主动洗碗。
新雨拖了三个小板凳过来,一人坐着一个小板凳,围在水盆前面悄悄说话:“阿姐,卿姨已经回房间织布了。”
万宝妆这才抬起头悄悄问道:“那她神色如何?”
“好像还是有些伤心。”清泉不太确定地说道,“卿姨的眉头还是皱起的,就像这样。”清泉学着卿姨的样子,皱起眉头看向虚无的地方。
“这是为什么啊?”新雨接过洗干净的碗好奇地问道,“为什么谈到豆腐卿姨会很是伤心呢?”
面对两双求知的眼神,万宝妆也不是全知全能的神,她苦笑一番,摇了摇头。
都不知是何缘故,三人也不知如何是好,齐齐叹了口气。
“唉。”
这几日家里的气氛十分微妙,好像细心地维持着一个看似欢乐的氛围,可是看着卿姨缥缈的神色,几人也不知该做些什么,还是要知道到底为何如此,才能解决问题。
直到一日,清泉下课回家时,涂月甩着马鞭指了指前面,说道:“那不是卿姨吗?”
清泉如今听到“卿姨”两字,十分敏感,麻溜地爬出马车往外看去,真的是卿姨。
卿姨穿着一身半青半白的浅色百裥裙,细挑身材,面色温柔,很好分辨。她此时站在一个豆腐摊面前,好像是在选着豆腐。
涂月和战荣景正要叫出声,清泉连忙上前捂着他们的嘴:“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