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容肃深邃的眼睛里像是有戏谑之意一闪而过:“他们怕是不敌我。”
耳朵极其灵敏的涂月听见了这样的话,不服地叫嚷着:“侯爷,快下来,我们来比一比。”
万宝妆站在一旁看着热闹,建议道:“凌风年纪较长,以大欺小怕是不好。不若你们几人一齐对付他一个,便是刚刚好。”
听到这话,涂月几人眼神唰的一下就亮了,尤其是战荣景,目光如炬地看过来。
“大哥,快来我们一起比一比。”
“就是就是,快,红衣姐姐也过来。”
万宝妆又推了推新雨:“新雨也一起过去玩啊,凌风可是说你们都不敌他,快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战容肃看了一眼旁边浅笑盈盈使坏的女郎,微不可见地宠溺一笑,在几个孩子期待的眼神里踏入场内。
结局当然是,完败。
涂月、新雨、红衣、战荣景、万清泉对付战容肃一个人,完败。
他们都在认真比赛,只有青年游刃有余,像是在玩乐,时不时颠着球逗弄一下气喘吁吁的几人,在他们不可置信的眼神里进球。
涂月和红衣慢慢被激起了好斗性,两人打着暗语,悄然从侧面退到战容肃背后,从背后突袭青年。不料青年脚下运球不停,使巧劲将球踢向半空,一个侧身便避开两人,再向前接住球踢入球门,小景迈着小腿奔跑还是拦不住球,一个踉跄趴倒在草丛上,清泉和新雨茫然地站在球门旁,几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球又进了。
真是一点都不让着他们啊,万宝妆站在一旁看得敞怀大笑。
踢完一场,几人气喘吁吁垂头丧气地站在一旁,而青年还坦然自若地站在一旁,万宝妆走上前揉了揉几个小家伙的脑袋:“好啦,休息一下吧。”
这片田野极广阔,有窄小的河流环绕,绵绵不尽,铺陈的绿草裸露在阳光下,被晒得干燥温热,柔软得如同毛毡。万宝妆找了个桑树荫下,觉得这地甚好,菀彼桑柔,郁郁青青。
新雨便先席子铺开,又拿出浅蓝花色的长方布铺在席子上,将篮子里的食物都取了出来,一一陈列在上面,山樱满盆,晶莹美丽、红如玛瑙;绿豆甜水冒着甜意;各式各样的小巧饭团和糕点琳琅满目。
是的,这可不就是一场踏青郊游。这里的夏日还没到热气腾腾的时候,吹来的风闲淡舒适。
几个孩子玩了场蹴鞠比赛还不尽兴,喝着桃子味的糖水,吃着糕点,还眼巴巴地瞧着那天空上飞舞的纸鸢。万宝妆往边上看了看,见旁边有人在卖纸鸢,她便牵着坐不住的几个人去买了几个纸鸢过来。
“红衣也过去玩吧,和他们一起去玩吧。”
红衣还皱着眉头想要推辞,可是新雨和清泉打了个眼神,两人一齐拉着红衣的手往那边跑去。
“红衣姐姐!一起来玩嘛!”
那几人撒欢一样的跑开了,留下万宝妆和战容肃坐在这里偷懒享乐。
头发被风吹散乱了,鬓下的发丝不住地往脸侧拨弄,痒痒的。她抬手捋了捋额发,将下巴搭在膝上往那边看过。
穿得锦团花簇的孩童嬉笑蹦跳,树枝垂下卧在水面上,不同样式的纸鸢在半空中旋飞,追逐浮云,一意飘扬,瞧见涂月和新雨的纸鸢因为靠得太近而缠绕在一起。
她便笑了笑:“那些毫无关系的纸鸢,被风吹到一起去了呢。”
那些景色其实都没能入战容肃的眼,听了这话,他的目光这才看向半空中,那些风,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吹来,又不知吹向何方。明明是平行的线,却被风肆意拨乱缠绕在一起,解也解不开。
“嗯。”
万宝妆伏在膝上,歪着头看向青年:“你今日心情很好吗?”
这样纯真无邪的姿态,这样清丽纯净的眼睛,一眼不瞬地盯着自己。战容肃偏头看向她,勾唇浅笑:“何以见得?”
这个时候的山栀花都陆续地开了,枝叶间时时可以看到初结的小巧白色花骨朵,细腻绵软的山栀花,蔓延着纯净的气息,相依相绕,风中都是它赤城的幽香。
桑叶是有味道的,据说是这个世界上最香甜的树叶,这个时节的桑叶最是脆嫩,缕缕清香拂过,幽兰未散。
不知是这香太过浓郁,还是风太温柔,万宝妆总觉得自己好像有些醉了般的恍惚。
真是奇怪,花香也能醉人吗?
为何她觉得这香气凝聚,投下来的光影忽离忽合变幻莫测,五光十色漂浮荡漾。
第54章 追求者 并无意义
空中飞扬着千姿百态的纸鸢, 彩色混杂飘动,让人陶醉在这浓丽的景色中。
“清泉弟弟快看!我的纸鸢飞得好高呀!”
战荣景扯了扯自己手上的风筝线,想要它再飞高一点, 风力极大,风筝又高,像是在云中肆意逃窜的鱼儿, 他那小胖手都有些握不住线了。
“我快要控制不住这个风筝了!”
红衣听此叫唤, 连忙将自己的线收好, 过去单手拿住战荣景的线圈:“少爷, 奴婢来。”
这才缓解了战荣景的压力,他把线团交给红衣, 才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上面都是线压上去的红印, 不过才休息一会儿,他又心痒痒,想自己去动风筝线。
他拿过那线团,却被风筝拽着往前走, 只好跟着往前跑去才缓了缓劲。
清泉乐乐陶陶地站在一旁,他的纸鸢飞得寻常高, 只是喜欢这样随风飘扬玩耍的行为,见到战荣景往前跑去, 他连忙追了上去:“小景哥哥, 跑慢点。”
新雨和涂月的纸鸢缠绕在一起, 还没解开, 看着新雨的嘴巴和挂油瓶一样,涂月只好把两个线图都交给她:“好啦好啦,你看, 现在可以两个纸鸢一起飞嘛。”
两个花一样的纸鸢便齐头并飞,一齐飘扬在空中,新雨的眉头总算是散开来,没有皱在一起了。
“哼。”
万宝妆摸着手底下被晒得暖暖的草绒,密密麻麻的野草她是一样也认不得,只能认出那最常见的狗尾巴草,纤细的茎,毛茸茸的柱头。她便随手抽了几根长长的狗尾巴草过来,拿在手上编成圈。
她也不太熟练,就是先捻起几根编成麻花模样,再将其圈起来,编成一个草戒指的模样。那柱头上毛绒的细碎草茸,都掉落在她的裙摆上,她也没注意到,一心一意编织着自己的圈,倒不像是戒指,像个手镯大小了。
她抿着嘴角晃着手上的狗尾巴草,旁边的青年便一直看着她的动作。
“万女郎?”
谁在叫自己?
万宝妆抬眼往那边看去,是一群拥簇的年轻郎君们,为首的那位郎君也称得上是俊俏,他被同伴们打趣逗弄着,一张白净的脸红得十分明显。
“万女郎今日也来看蹴鞠吗?”
万宝妆冲他笑了一下:“是呀,郭郎君。”
这位郭郎君和他的同伴们,也是店里的常客,万宝妆总有几日会去店里坐一坐,看一看店里情况,一来二往倒也是和这几位郎君熟悉了几分。
不过每次这位郎君都会红着脸上前搭话,见状,她也少去店里几分了。
郭坞捧着一碗冰粉过来,上面裹着不少沙冰和绿豆红豆,他将碗递过来:“万女郎,街上都在卖冰粉,你也尝一尝吧。”
果然是很麻烦啊,万宝妆看了看他身后的几个同伴,只好站起身来将东西接过:“谢谢郭郎君。”
看见他还想说些什么,她故意偏过头往后面瞧一瞧,笑着道:“郭郎君,你的朋友们好像都在等你呢。”
听见朋友们的嬉笑声,惹得郭坞羞意上脸,倒退了好几步和万宝妆致歉:“抱歉抱歉,万女郎,我先过去了。”
说罢便步伐不稳地往那边走去,被同伴们勾着肩打趣。
万宝妆叹了口气,把碗放在席子一旁。
“如今也不算炎热,还是少吃沙冰为好。”一旁的战容肃插话道。
万宝妆偏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也没想着要吃。”然后蹙眉苦笑一番:“麻烦啊。”
她屈起双腿,右手胳膊肘撑在膝上,手指微屈,抚了抚自己的眉毛,再次叹了口气,喃喃道:“真的是很麻烦啊。”
这样顾及他人颜面而做出一些妥协的事,以为她也是常做,这是她的涵养,但也是真的觉得麻烦。
朋友总是和他说,直截了当拒绝就好了。
可是万宝妆总觉得,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截了当的拒绝太过伤人颜面。
虽然拒绝麻烦了一些,可她也从来不是妥协之人,还得找个日子去和人说清楚,免得拖拖拉拉又生出什么事端来。
她端起一碗桃子糖水,插入一根芦苇管,捧在手心鼓着脸颊,有些怏怏不乐地吸着糖水,一碗满满的糖水不一会儿就被她喝完了。她又提起壶,往里头倒了一碗满的,这一次倒是咬着芦苇管,没再一次性喝下去了。
青年垂眸看了眼那碗冰粉,又抬眼看向蹙眉吃糖水的女郎:“很麻烦?”
万宝妆将糖水放下,将下巴搭在膝盖上看向那几个玩疯的孩子们,心生羡慕:“是啊,很麻烦,我最是讨厌处理这样的事情。”
京城的女子,或是一般女郎,或多或少都会因为他人的爱慕而心生喜意,不管对方是不是自己心悦之人,有人爱慕有人追求,总是魅力的一种表现。
她们总是不自然地和同伴说谈或是炫耀一番,当然,一般的男子更甚,若是有人心悦于他,瞧得过去便纳入房中,纵然不能,也不失为一桩风流韵事。
不过,战容肃有些踌躇地问道:“是不擅长吗?处理这样的事情。”
“不擅长。”万宝妆撇了撇嘴角,补充道,“也不喜欢,甚至是讨厌。”
“......为何?”战容肃语气越发的轻。
万宝妆咬了咬嘴角,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该如何描述,便说道:“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啊。”
战容肃神色有些游移未定,他随手拿起篮子里的一个桃子,又掏出一把小刀,便坐在一旁开始削果皮,似乎是无意间问了句:“若是有人同你示.....好?”
“当然是拒绝啊。”万宝妆毫不犹豫地说道,“亲密关系太麻烦了,想想就觉得异常别扭。相互之间的交流需要反复斟酌词句,还总是打扰到自己的事情。不仅如此,一旦有了亲密关系以后,就会有爱、嗔、欲和不满足,满足这一点,又有另一端的不满足。朋友关系就很好啊,大家守望相助,却又有所距离,不会有过多的麻烦事。”
听到这番话,战容肃手上的小刀不稳,倒是没划到手指,只是那连串的桃皮断了,径直垂落在青年的玄色衣摆上,桃皮上还带着汁水,那块衣摆很快就晕染了一片水渍深色。
万宝妆看见青年的神色,有些迟疑地问道:“难道这里的女子不结婚是犯法的吗?”
不会吧,她还没怎么了解这个朝代的法律,但是看外面的女郎十七八岁才成亲,应该不会有这样的律法规定吧?
战容肃回过神反驳道:“当然不是。”
青年眼神晦涩不明,斟酌了一番语言说道:“大部分的女子都会想要结婚生子,渴求一个能支撑的男子。从原本的家中脱离出来,两人撑起一个家,得到内心的圆满,然后繁衍后代,让自己的意义和血脉延续。”
万宝妆抬眼看了看漂浮的云,又看着皱眉思索的青年,笑了笑:“可是我生命的意义不在于这些索取所求啊,我要不停地充实塑造我自己,建设一个‘我’。”
“能向内塑造一个‘我’就已经很难了。”万宝妆说得云淡风轻,“你看天上的浮云,白天的太阳,夜晚的月亮,日夜更替,转动行走不休。而季节在不断地连续,世间万物也不断地发生,然后不断地消亡。我这一点小小的血脉在这个万物中其实并无多大的意义。”
“若是我要与人在一起,那便不是为了组建家庭,也不是为了繁衍后代,仅仅是因为‘情’。我既不是什么宗室之人,没有家族传承,又不承担重要责任,只是万千平凡生命之一,自然要选择‘喜欢’。而且这样‘喜欢’的情感要远远超过我应对麻烦琐事的厌烦。不然两个人在一起,要应对他的朋友和家人还有社会关系,很是麻烦,若是无‘情’,那不是日日两看相厌。”
青年好像又被自己的话语惊到了,万宝妆笑了笑,她将手臂往后撑起,抬眼看向天空中无拘无束的云:“不过归根结底,还是我不喜欢麻烦吧,还是喜欢这样悠闲自在的生活。今日想出来游玩便出来游玩,明日不想见客便待在家中谁也不见,毫无桎梏,恣意快活。”
她想起家中的点点滴滴,如果和另一个人分享自己的领域,比如把房间让出一半,果然还是不太喜欢。还有父母那样的感情,尊重爱护,老爸从不在外花天酒地,一心一意照顾家庭,每天按时回家不说,还会给老妈带束路上看见的新鲜花。这样的感情好像是可遇而不可求,更别说在这个时代,遇见和自己一样的人。
战容肃有些茫然地看向天空,又阖上眼睑压下心底那些情绪。
好一会儿他才睁眼看向万宝妆,她一袭浅色绸缎衫子锈绿纱裙,裙裾上绣着她喜欢的淡雅浮云,逶迤拖地,随风冉冉飘现,簪在髻边的步摇流穗随着她的姿态和长发垂下,神态悠闲秀雅轻灵。看着对方明净纯澈的眼睛还有嘴角若隐若现的笑意,他握拳像是苦笑一番,又像是释然。
他将巴掌大的蜜桃放在手心,用刀往中间划进去,再轻轻一转刀柄,咔嚓一声,桃肉便分成了两瓣。
随手拾起桃肉放入嘴中,一点清脆甘甜的滋味流入。
罢了,这样也很好。
第55章 游击战 七八岁人嫌狗厌猫都不待见……
绿树葱郁浓荫, 别枝惊鹊,远处蝉鸣,芦苇的倒影映入了湖中, 水草邃起,湖中的野鸭相伴相随,爬山虎在微风中轻轻摇动, 绿阴幽草, 偶然一阵风吹来, 花叶都翻卷凌乱。
“待命待命。”
“你们去堵着右侧, 我们去巷子另一侧!”
“快快快,上树上树!他们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