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穿裴高轩又大又破洞的衣裳,这样,她担水浇地的时候,就不会总踩着过长的裤脚摔跤。她想,如果她能够干更多的活,那娘也应该会奖励她,为她缝一件只属于她的衣裳吧!
她的个子越来越高,瘦小孱弱的肩膀开始变宽,她也能做越来越多的农活。
可......
她总是等不来那件衣裳。
阿苗知道,她是被裴家收养的孩子,如果没有裴家,那她一定死在雪地啦!所以,她不应该有这种想法,不能够要求裴家为她付出。
甚至,裴阿苗为她有这种想法,而感到羞耻。
但,等她更大一点,想要衣裳的欲望到底战胜了理智,她开始偷偷摸摸的藏钱,比如帮邻居大伯做事时,他们拿来让她买小嘴的钱,她没有上交,而是偷偷存下。
最终,她抱着一大堆零钱,走进了那家挂着好看衣服的裁缝铺,买下了她生平第一条裙子。
只是,她从来也不敢将它穿出来。
忽然,一阵风吹过,将岑渺的秀发吹至肩膀前,裴阿苗话音还未落,岑渺嫌麻烦,便抬手将头发往后打去。
裴阿苗气急败坏:“岑渺!你能不能斯文秀气一点!你是个女孩子!”
“我打架的时候倒是可以秀气些,毕竟拳头放轻力道,比走路刻意缩小步伐,容易得多。”
岑渺勾了一捋发丝缠在手上,若不是裴阿苗强烈要求放发,她真想全部扎起!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你就是在辩解!”
突然——
裴阿苗沉默下来。
“那个人,他在这里!”
谁?
不等岑渺问清楚,一个人掐着她的手臂,将她拖进了角落。
冰冷的声音咄咄逼人——
“你怎么在这里!”
对方扣住她的手臂,用足了力道。疼痛让岑渺瞬间抬眸,裴高轩还在逼问。
“我问你,你怎么在这!”
“我凭什么不能在这里?”
岑渺脸扬起淡淡的嘲讽,下一秒——她伸手抓住裴高轩的胳膊。
“砰!”
一张玻璃圆桌,应声而碎!
众人惊讶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身强力壮的青年,被弱不禁风的少女扯着衣服摔了出去!
*
*
*
江宏盛和徐乐山在亭内下棋。
“你们徐家早些年丢的那女娃,找到了没有?”
徐乐山颇为头疼,“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就是毫无音讯。战乱年头找人,好比大海捞针啊!”
“说起这战事。”江宏盛叹气,“这战火越来越猛了啊,邻居家的儿子,参军上了前线,刚去一个星期,这两天就看他们家挂起了白布。”
“这样的情况,现国内比比皆是。”徐乐山落下一棋,终是没忍住叹了气。
明知上战场是死,可往前冲的人比比皆是。
这场仗要打多久。
还要死多少人,还要留多少血?——没人知道。
“你也知前线战事吃紧,医药越来越匮乏。如今城中爆起了走私医药热,用来消炎的磺胺竟然卖到了三条黄鱼的价格,这些受伤的士兵哪里等得起。所以,我打算组织学生,上街为前线士兵募捐。”
江宏盛拿过桌上的茶杯,揭开盖,嘬了一口,他听明白了徐乐山的意图,笑了笑。将杯放在桌上。
碧绿的茶面轻晃,两片叶子碰在一起,又缓缓沉下去。
“老弟啊,你有话就直说,何必这么委婉。国难当头,我又岂是吝啬钱的人?毕竟能救一个人是一个人。都是有家有父母的人,总不能让那些士兵为了我们打战,到头来受伤没药,只能等死。”
徐乐山也笑了,“那我就先谢过宏盛兄。”
“不必谢!”江宏盛叹了一口气:“我收到消息,倭寇已经先后控制了浏阳、衡阳,占领城地,一路往上,想必不久就要攻到此处。”
战事不容乐观。
“再往下,长沙城,怕是保不住了。”
这话一出。
两人陷入良久的沉默。
徐乐山想了想,将话题扯开,“宏盛兄,你打算何时送令公子出国?”
“自然是越快越好。只是我这船票早就定好,这……这兔崽子就是不愿走啊!口口声声喊着要上前线杀倭寇,他也不想想,我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我哪里能让他去!”
江宏盛近来干啥都不痛快,若是城中真失守,他无所谓,但江家只有这么一根独苗,香火怎么也不能断在他手里!
徐乐山倒是看得明白,“送出去也好,江拯数学天赋极高,他确实更应该出去深造,为祖国带回能够燃起烈焰的火苗。”
“不说那混蛋。”说起来,江宏盛就头疼,他看了看徐乐山。
“乐山,你想不想走?你有博士身份,华国到处都有你的容身之地。新北大从长沙西迁,我认识了里面不少人,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为你牵线搭桥。”
这番言论,令徐乐山神情凝重。
如今,长沙危机在前,许多本地人为避战事,都已经远走其他省,同僚先后辞职,更有学生为了避难,其父母让他们停学在家。
他空有鸿鹄之志,却无力面对如今的时局。
“走?我能去哪里?”徐乐山摇头落寞地笑了笑,“难道我去了昆明、去了北平,就不是祖国的土地?我就能远离战火?”
“倭寇入侵,还有哪块土地没有硝烟?宏盛兄,我已经走了足够远。国际上,没有人看得起华国,我们被欺负,他们作壁上观,满脸兴奋都是想要瓜分的丑陋,还有奚落的冷眼嘲讽。清朝下来的教训难道还不够?”
“因为我们科技落后,学识落后,百姓思想落后!不改变华国百姓的思想,不为祖国培养栋梁之才,祖国永远站不起!我......走累了啊。”
徐乐山原想将赤血献之花坛,若敌寇上门,若祖国有需,他也不过是换了种方式,洒在了城界外。
江宏盛被满脸疲惫的徐乐山,震撼一击。
这大抵,是这个时代留洋学生最真实的写照。
“你啊,就是过于执着。能活,又何必赴死?古语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就在这时,前面跑来一仆从。
慌慌张张。
“不好了,打架了!打架了!”
“请来的女贵客,一拳头把李小姐的家教揍出了鼻血!”
第7章 .大漠曙光(7)岑渺:别抖,别怕,我……
裴高轩从地上爬起时。
衬衣上还沾了些碎玻璃,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岑渺,鼻血淌下来,他只能胡乱擦在手上。
这是,他刚刚面朝玻璃桌,被砸出来得血!
牛高马壮的青年,被小姑娘单手扔在了地上!
这可.....太特么刺激了!
客人都看了过来。
裴高轩被这么多人盯着,狼狈不已,他怒火升起又生生忍住,毕竟他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素质自然是普通人比不上的!在外,他不能冲着女子发火,更不能当着李蔓蓉的面失态!
“再有下次。”岑渺转了转手腕,淡声道,“我可不止将你丢出去那么简单。”
话语虽轻,可经过刚刚那一出,已经足够让人听得出威胁的成分。
裴高轩抬头,刚好对上岑渺清清冷冷的淡笑,以及那双仿佛嵌冰的眼眸,当即皱眉。
这......
这还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就连打骂也不敢反抗的童养媳吗?
花园里的变故,吸引了很多人的视线。
李蔓蓉见裴高轩受伤的第一刻,便立马赶来,给他递了块手帕,神色担忧不已,“裴先生,你没事吧?”
“蔓蓉你别担心。”裴高轩接过手帕,虚弱地笑了笑,“只是流血而已,我没事。”
李蔓蓉沉下脸,转瞬看向岑渺。
“裴先生是我的家庭教师,也是我亲自请到江家的客人。你当众打他,就相当于当众打了我的面子!我要求你立刻向裴先生道歉!”
“等等。”江拯呸掉叶子,吊儿郎当地走过来,然后——他挡在了岑渺面前,笑了笑。
“岑姑娘是我亲自请来的贵客,裴高轩则是我看在你面上,好心好意让他进来蹭蹭席,他做错了事,却先让我的贵客脏了手,如此不识抬举。我倒是想问问,裴高轩这个举动,是否也是驳了我的面?”
蹭蹭席,这个词一出,裴高轩脸色当即挂不住。
江拯轻嗤一声,江家的宴会上请的人,非富即贵。
这裴高轩打着什么如意算盘,当真以为他不知道?
李蔓蓉秀丽的脸,冷下来,“江拯,你胡闹也要有个时候!”
江拯轻嗤一笑:“表姐,你这么多年的书读哪里去了?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我贵客道歉,到底谁在胡闹?”
江宏盛此时也带人赶了过来。
看到岑渺时,他暗吃一惊。
他万万没想到,能够写出数值积分的女子,竟然如此年轻。
“怎么回事?”
一看客抢道:“我看到这姑娘将裴先生摔了出去,闹出好大的动静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