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和冯源把她好一通数落,哭成泪人的春杏挣扎着下床,跪在地上道:“不是太太的过错,就是奴婢身子单薄,没有那个福气而已!太太未经过生产,许是不知道怀孕初期容易滑胎……”
两人一个死不认错,一个莲言莲语,冯家登时闹得不可开交。
后头兼还有陆家人上门为陆沅琪撑腰,一开始那陆老夫人还挺客气,说陆沅琪就不是那种坏心眼的,这次的事纯属意外。
但秦氏再不是过去那个亲家长、亲家短的亲热嘴脸,反正陆家的银钱的都已经到手了,陆家还逼着吐回去?
冯家子嗣单薄,第三代只冯钰一个,还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秦氏对春杏的孩子寄予厚望,就指着家里再添丁,为冯贵妃助力呢。
当下秦氏就说他们陆家教女无方,残害冯家子嗣!
陆老夫人好声好气地接着陪小心,但耐不住秦氏那张出了名利刀子似的嘴,各种难听的话接二连三不断,最后连“商户就是商户,上不得台面”那种话都出来了!
陆老夫人那也不是吃素的,做低伏小总有个底线,秦氏这话显然是触到了她的雷区,当即冷了脸说:“结亲拿银钱的时候,秦家老夫人可不手软,怎么如今倒是嫌弃起来了?若我们陆家不是商户,哪里来的那二三十万两银子供你驱使?”
秦氏看她还敢还嘴,自然骂的越发难听。
两人你老我往,不遑多让,好一通唇枪舌战,骂战三百个回合,都未较出高下,最后还是因为这两人都年纪不轻,力有不逮,才暂时停战。
秦氏第二天就没下来的床,听说那陆老夫人境况也差不多,陆沅琪都回娘家侍疾去了。
可惜的是冯陆两家都极好面子,都知道家丑不可外扬,所以虽然撕破了脸皮,骂的厉害,却没把这件事往外捅。
顾野这边也是因为冯钰在家里安插了人手,从鲁国公府内部得来的消息。
但冯钰如今还不是世子,权利有限,他的人近不得秦氏的身,也只能隐约听到一些,知道事情的经过,像后头那精彩纷呈的骂战三百回合里到底骂的是啥,就不得而知了。
这天因为知道了这个消息,顾野回坤宁宫用膳的时候,嘴角都止不住地上扬。
正元帝见了,便问道:“我们烈王这是又遇到什么好事儿了?”
顾野并不瞒着,就道:“是听阿钰说了一嘴他家里的事儿,有些糟心的家务事罢了。父皇要是愿意听,我就说。”
听说是鲁国公府的事儿,正元帝下意识地看向周皇后。
周皇后正照顾陆照吃饭——陆照现在有陆煦比着,吃饭不用人喂了,但握不住小筷子小勺子,经常把自己的衣裳吃的一片狼藉,就还是得让人看顾着。
察觉到正元帝的视线,周皇后就道:“陛下想听就听,看臣妾做什么?”
正元帝想着以顾野的性子,多半也不会说会让周皇后不快的事儿,就让他说来。
顾野就说了冯家小妾在鲁国公夫人屋里小产,然后秦氏和陆老夫人骂架的事儿。
周皇后一开始没怎么上心的,后头不觉也认真听了起来,“那鲁国公府的老夫人我是知道的,素日里那就是得理不饶人,无礼搅三分的厉害人物。这陆家倒是没怎么听说过,那陆老夫人竟能和她平分秋色,想来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这两人性子这般相仿,怎么就结成了亲家?结亲可是一辈子的事儿,天长日久地相处着,那不是等于三五不时都得闹上这么一场?”
顾野说可不是嘛,又可惜道:“只可惜阿钰那边的人不知道她们骂了什么,能骂上那么半天,直到两位老人家耗得力有不逮才休战,实在是让人很想洗耳恭听,开开眼界!”
母子俩说说笑笑的,只当听过一桩家长里短的热闹事,并未放在心上。
倒是正元帝,把这桩事听到耳朵里,还放在了心上。
能叫他放在心上的,自然不是冯家的家务事本身,而是冯家的亲事是过了明路的,他早就知道结亲的陆家是商户。
一个商户人家高攀国公府结亲,凭啥能那般理直气壮?
终归是有些不可为外人道的缘由在里头。
他便招人去问。
不同于冯钰只能在家里安插几个无足轻重的人手,正元帝在冯家的眼线是从前冯源的一个部下,如今在鲁国公府当侍卫的。
秦氏和陆老夫人在屋里扯着嗓子对骂,一般人听不到多少,耳聪目明的会武之人听到的可就多了,两人说的话被眼线写成了几页纸,连夜递送到御前。
正元帝这才得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消息——陆家陪送了二三十万两的嫁妆!
那样一笔银钱,即便是对身为九五之尊的他来说,都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冯家已有了权,如今更有了钱,且从前还带过兵,有着不少同僚旧部,还不是安分老实的!
这如何不让他忌惮呢?
当晚他又让人去彻查冯家的银钱方面的消息。
没过两日,正元帝就知道了冯家在和陆家结亲后倒是没有置办什么产业,或者招揽什么人手,只是开的那家望天楼越发不计成本罢了。
这稍微让他安心了一些,却又不是全然的放心,毕竟一个酒楼再亏钱,那二三十万两都不可能只补了那么一个空缺,便又让人再接着查。
查着查着,自然就查到了永和宫头上。
冯贵妃这段时间出手十分阔绰,让人办差的赏钱动辄就是百两。
正元帝且不知道那是因为冯贵妃前头得罪了钱三思,所以钱三思故意在背后给她穿小鞋,逼得她在宫里当散财童子。
他便让人捉了永和宫的宫人稍微一拷问,就得知近几个月来,冯贵妃光是打赏宫人,就已经花费出去上万两。
这就很触正元帝的霉头了——这让宫人办差,给了几两银子,那固然可以算是主子的打赏。但这动辄百两,总共花销过万两的举动,却已经脱出了打赏的范畴,而可以归于行贿了。
一个鲁国公府在外就让他睡不安生了,还有这么个在宫里大肆笼络宫人,若不是陆煦还不到四岁,正元帝又对冯源的为人还算了解,都要怀疑这家子准备谋反了!
但谋不谋反先不提,永和宫的宫人平时动不动就会受到冯贵妃的责打,竹筒倒豆子的什么都说,不止说了这方面的事儿,还说冯贵妃如何教唆奶娘,让奶娘时时刻刻提醒陆煦要提防着顾野。
抓了一个又拉出个奶娘,正元帝再让人问那奶娘,果然和宫人说的都对的上,还复述了很多冯贵妃的原话。
早些时候,正元帝就知道陆煦被冯贵妃养的有些歪了,但想着他年纪小,肯定能掰过来。就让陆煦住到了撷芳殿,让他和顾野一起上课,同吃同住,就是个傻子也能看出他是想让这兄弟俩和睦相处。
可这冯贵妃,却还是这般妄图离间他们兄弟,蠢得令人发指!
终归这家子不让人省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被触及底线的正元帝是完全不耐烦了。
冷静过后,想着冯贵妃为自己生育了陆煦,看着孩子的面子,他也没降冯贵妃的位份,只下旨申斥冯贵妃铺张浪费,罚她闭宫思过,再把那些收受贿赂的宫人一并处理,肃清宫闱。
至于宫外的鲁国公府,正元帝则送了两个性子最不让人省心的美人过去,只说是听说冯源失了个孩子,冯钰如今又在宫里长住,冯源膝下空虚,送两个美人去为冯家开枝散叶,也算是在惩治了冯贵妃后给鲁国公府一点赏赐,一个棒槌一个甜枣的,合情合理。
至于那两个不省心的美人,会不会搅的鲁国公府后宅越发混乱,会不会让冯家和陆家从亲家成为冤家,那就不在正元帝的管辖范畴里了。
反正自打这次之后,顾茵就很少再从顾野嘴里听到鲁国公府的消息了——冯贵妃失宠,出不得宫,又递不出消息,冯家忙着内务,自然很少再有心思去管别人家的事,总算是安分下来。
…………
五月中旬,徐厨子带着两个小徒弟上京城来了。
而寒山镇的大本营,则是顾茵在考察了这么久后,从现在酒楼两位大厨里头的徒弟里,各选了一人。两人在年后就出发去往寒山镇。
徐厨子带着他们熟悉了一段时间快餐店的运营模式,便能彻底脱开手来。
师徒分别了大半年,顾茵也十分挂念这唯一的徒弟和一对徒孙。
当天正好她也没什么事,武青意也休沐在家,两人干脆一起去城外接人。
马车停在码头边上没多会儿,顾茵一眼就在下船的人群里看到了十分显眼的徐厨子。
他和砧板、菜刀一人提着几个硕大的包袱。
下了船后,一胖两瘦的三人被人潮裹挟着往前走。
一路走到宽敞地带,三人脸上都浮现了茫然的神色。
顾茵和武青意过去寻他们的时候,正听到徐厨子咋舌道:“乖乖,这就是京城啊,别的不说,光这码头就比咱们镇子上的大了好几倍!”
菜刀和砧板也有些被唬住,闻言都是只点头不吭声。
徐厨子又自顾自道:“也不知道你们师祖在京城的‘食为天’开的好不好,和人打听的话能不能打听到地方。”
京城这样的地界,饭馆酒楼那自然多如牛毛。若只是生意一般的,和人打听,那自然是打听不到。除非是和寒山镇的食为天一般,生意好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店,闯出了名堂,自然就能随便打听到。
砧板就说:“师父别瞎操心,师祖给您的信上不是说一切都好吗?您难道是不相信她老人家的本事?”
徐厨子伸出圆乎乎的手给了他一个爆栗子,“你们师祖的本事毋庸置疑,但是你看嘛,光码头上的摊子,码头旁的小店就多如牛毛……你师祖她老人家才来了京城多久啊!而且她老人家素来是报喜不报忧,不喜欢烦扰别人的。我可同你们说好,万一京城这边的‘食为天’生意没咱们想的那么好,你俩可不许表露出失望,没得让你们师祖不高兴!”
这话听得顾茵又无奈又好笑,开口道:“我这‘老人家’可不就在这里?”
徐厨子和两个小徒弟连忙循声转头,惊喜地一起喊“师父”和“师祖”。
徐厨子比两个小的更激动,那眼泪说来就来,刚喊完了人就开始擦眼睛了,又说道:“师父好狠的心,当时说先来探探情况,安顿下来后就让人来接我的班,这一分别就是大半年……”
顾茵忙歉然道:“实在对不住,这边的生意没我想的简单,也是到了今年,咱家的生意才算是安顿好了。我也才有工夫抽掉人手去接你的班。”
徐厨子理解地点点头,又接着道:“可怜我这段时间,想您想的,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味……往后您可别再丢下我们了。”
话是感动人的话,顾茵也确实因为师徒相聚而心绪激动,只是听着这话,再看徐厨子比之前分别时还白胖红润了三分的大脸盘子,总觉得哪里哪里怪怪的。
第123章
顾茵带着徒子徒孙去往马车边上, 徐厨子和俩小徒弟看啥都新鲜,一个劲儿地夸京城是好地方,连脚下青石板路都夸了又夸, 毕竟在寒山镇, 这种平整的道路也只有主城区有,犄角旮旯的地方可都还是泥土地。
京城就不一样了, 这且还是城外呢,路就已经修得这般好了。
边走边聊, 顾茵顺带询问他怎么带了这么些东西。
之前徐厨子从文家到食为天的时候, 所带的行礼连眼前的一半都不到。
他也不像是会攒家底的人, 总不能是这大半年攒下了这么些东西。
徐厨子就解释道:“我们仨就一人一个包袱, 只带了一点必需品和换洗衣物。其余的都是葛家二老的。他们当时家当多,扔了又可惜, 请镖局托运又不值当。那会儿我帮着他们处理事务,就说反正后头我们也要上京,帮他们带过来也是一样。”
葛家二老比他们早了一个多月上京和葛珠儿团聚, 在京城定了居。
顾茵也把他们安排在食为天做工,既方便他们和葛珠儿互相照应, 也能三不五时和陪着顾野一道过来的外孙冯钰见面。
不过二老年纪大了, 又都有些小病小痛, 所以顾茵只给他们排了白班。
葛珠儿作为雅舍的掌柜, 应酬一众女客, 经常要到宵禁前才能下工。
后院还有一些空房, 顾茵本来是给葛珠儿安排了员工宿舍的。
但每到葛珠儿晚归的时候, 吃过了夕食的二老就会打着灯笼,慢悠悠地从自己的小院子里出发,互相拉着对方, 来接葛珠儿归家。
一家三口一边说着白日里的事情一边回去,每每见了,都让顾茵觉得温馨无比。
葛家住着的院子离太白大街也不远,顾茵就想着先带徐厨子他们去放了东西,而后再带他们去食为天。
说着顾茵邀请他们上了马车。
因为时下师徒如父子,顾茵和徐厨子这样的便算是母子关系,所以也不用介意男女大防。
徐厨子坐定之后又念叨起来,“我听人说京城这地界啥都贵,这样的马车,租一次得不少银钱吧?”
他边说边看顾茵,就差直说她浪费银钱了。
顾茵这才想起来,还没和徒弟交底呢!
之前在寒山镇的时候,关于武家的事情一家子三缄其口,谁都没告诉。
连葛家二老和许氏母子,都是上了京城后才知道英国公府的事儿。
葛家二老虽然回过一趟寒山镇变卖产业,但他们为人老实,自然是不会到处宣扬的。
“马车不是别家的,是咱们自家的。”顾茵想着要不要在马车上和他们聊这件事,毕竟徐厨子这人看着年纪不轻,性情却并不是很沉得住气,别回头抛出个重磅炸弹,把他给吓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