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生辰宴那日招待宾客的吃食,这一点上正元帝指了几个御厨来帮忙,加上还有英国公府的厨子,实在不行也能请周掌柜过来搭把手,所以还算好解决。
顾茵就先让御厨拟定菜单,然后让自家素来负责采买的伙计跟着烈王府的下人一道去买,免得发生以次充好、或者做假账骗钱的情况。
而后便是该拟定宾客名单了。
英国公府的一家子肯定是要去的,和英国公府相当的鲁国公府那边,顾茵一开始想着就只给冯钰下了帖子。
但想到顾野之前说的,要在人前表现得小心谨慎一些,不能把自己的喜恶大模大样展现出来,顾茵和顾野商量了一番,就还是把前头那张帖子作废,重新写了一张邀请他们阖府上下的。
好在前头春狩期间闹出的风波还未平息,秦氏和冯源正是没脸见人的时候,回的帖子上说秦氏身体还是不大好,冯源在病床前服侍久了,唯恐把病气过了人,到时候只让冯钰作为全家代表,也算是合了顾野的心意。
这轻不得重不得的一家子处理好了,其他人就很简单了。
顾野请教了正元帝,正元帝见他对鲁国公府都能这般公道,就干脆让他按品级来,三品以上的文武官员都送帖子去。
帖子送出去后,都很快就收到了回帖。
这上头其实也很有些东西,绝大部分官员自然都是阖府都来参宴的,来不了或者只能派一个代表过来的,除了一些真的是有特殊情况的,其余的大多都和鲁国公府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要么是冯源昔日的同僚部下,要么就是和冯家有着姻亲关系,纠葛匪浅的。
顾野当天晚上写完了功课,就整理出了一份名单。
顾茵陪着他一道整理的,看他对着那份名单眉头紧蹙,沉吟不语,就出声道:“上头的人家你心里有数,都是和咱家、和你都无甚交集的,平常心对待就好,不必烦扰。”
顾野捏着眉心“嗯”了一声,又缓缓地开口道:“我从前还是想的太简单了。前头我只想着我和陆煦同是父皇的孩子,出身上是一样的,我只要比他优秀,让他信服于我,那独一份的好东西,自然就是我的。今天才知道并非如此,原来暗处还有这么些人在和我较劲。”
“暗处的不少,明处的更多呀。”顾茵负责整理的是会来赴宴的宾客名单,那份名单上的人可比不来的人多太多了,她指着上头的道:“你看文官有文老太爷,李大学士……武将这边有咱家,还有你叔那么些个旧部。”
顾野脸上的神情这才变得轻松了一些,“是啊,武将虽分两派,文官却以文老大人为首。说起来,还是多亏了娘。你说我咋这么走运呢,得了你这么漂亮又温柔的娘,好吃好喝的管了我好几年且不算,要没有你,叔和文老大人知道我是哪个?”
顾野这话并不是单纯的吹彩虹屁,而是事实就是如此。
武青意是纯臣,并不会参与到皇子派系的斗争里,且英国公府也不可能再更进一步,参与其中只有弊端没有好处。
若不是因为顾茵,正元帝看好谁,武青意肯定就帮谁,不会在眼下正元帝还没立太子想头的时候,就已经在几个皇子里分出了亲疏。
文老太爷更别提,还是因为有顾茵,老爷子算是从小看着顾野长大的。
也正是因为这份情谊,当初正元帝昭告天下认回顾野的同时,给他封王,在第一个御史跳出来提反对意见的时候,文老太爷毫不留情地怼了回去。也就没有其他人再敢跳出来,顾野才这般顺利地成了烈王。
“且若是没有娘,我一个流落在外的野孩子,也不会有那个资本上京来,更见不到宫里的大阿奶和皇帝爹。不知道还要在外头多少年呢。你想想,若我好几年后再回来,自己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先不提,就说陆煦,这小哭包现在除了粘人一点,也没啥不好。但是被冯贵妃那样的亲娘、秦氏那样的祖母,还有这么些暗中支持冯家的人教导着,撺掇着,那得变成什么模样啊,我们兄弟两个指不定得斗成乌眼鸡,那也太不好了。”
顾茵不由笑起来,“好像还真是如此,我算是你这小崽子的外挂了。不过我觉得就算没有我,你也能走回正路,只是比眼下辛苦一些。”
母子俩私下聊天的时候十分放松,有时候顾茵就会不注意地带出一些现代的词汇。
顾野都听习惯了,所以并没有追问外挂是什么意思。
他的眼神又落到自己整理的那份名单上,小小的人儿笑起来,竟有几分意味深长的味道。
“陆煦都没想着和我这哥哥斗,这些人家却要迫不及待开始站边了,怎么也得给他们一些颜色瞧瞧。”
顾茵问他准备怎么办,顾野先道:“娘放心,我不做什么害人的事。”然后就附到顾茵耳边细说起来。
半晌后,顾茵无奈地笑看他,“偏你促狭。”
…………
顾野生辰前一日,他宿在了撷芳殿。
第二日一大早,他起身,小路子等人先给他道喜。
在一叠声的恭贺声中,顾野恍惚有种自己在过六十大寿的错觉。
他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金银锞子,赏赐给了众人。
后头等他穿戴好了,陆煦也吧嗒吧嗒跑过来,说:“大哥生辰快乐!”
一边说,这小东西一边嘟着嘴往顾野面前凑。
顾野一手挡住他靠近的脸,忙问他这是在做什么?
陆煦就说:“我母妃每年生辰的时候,都让我这样亲亲她,这样她就很高兴了。我第一次和你过生辰,也给你一个亲亲!”
顾野正要说推辞的话,陆煦已经挣开了他的手,大辣辣的在他脸蛋上啵唧了一口。
得,这还推辞什么?他只能一边和小路子要了帕子,擦脸上的口水,一边和陆煦说谢谢。
陆煦特别大方,说不用谢,还说往后每年都可以给他这样一个亲亲。
搞的顾野寒毛直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两人没说多久的话,因顾野这日不用上课,但陆煦却还得和往常一般去文华殿报到。
陆煦离开前还和他说:“大哥中午等我,我也要去你家。”
“你和父皇说过没有?”
“说过的,父皇答应了!”
眼瞅着就要迟到,陆煦没再和他歪缠,招呼着让冯钰等等他,赶紧去上课了。
后头顾野就去了慈宁宫,王太后和周皇后,甚至正元帝都在等着他了。
上半日是他们一家团聚的日子,周皇后已经给他做了一顿朝食。
按着他们老家的传统,寿星早上都要吃一碗长寿面,结合周皇后和顾茵打听来的、顾野的喜好,她就亲自下厨做了一碗肘子面。
那肘子是提前卤好的,咸淡适中,并不肥腻。
因长寿面是一整根的,顾野就先把面条吸溜着吃完,再吃那酱肘子,很快就吃了个肚儿圆。
正元帝陪着他用过朝食,让人送来他给准备的生辰礼,就还得回前头去处理公务。
周皇后和王太后本就没什么事,这样特殊的日子自然都一直陪着他。
后头眼看着到了中午,顾野就带着陆煦出宫回了烈王府。
此时烈王府门口热闹非常,前来赴宴的宾客只是一遭,还有不少看热闹的平头百姓。
京城的百姓一般都不是见识短浅的人,照理说达官贵人过生辰,也不算是什么稀罕事。
但稀罕就稀罕在,顾野生辰的时候不需要宾客送礼,只需要他们把本来准备送礼的东西折算成银钱。
这送过来的真金白银并不入烈王府的库,而是全都在门口就捐进功德箱。
这功德箱自然是为了做功德用,或做京城修桥铺路之用,或抚恤京郊困难的百姓,或者捐入善堂,抚养那些因为战乱而流离失所的老弱妇孺……总之后续的使用也会公之于众。
这对于百姓有利的大好事,百姓可不得过来看看?
烈王府的门口设了一个大箱子,大箱子旁边是一个条案,王府的账房先生就坐在条案边上。
每逢宾客上门,捐出银钱,账房先生就会一边记账,一边大声唱到某某大人携夫人与某某公子捐赠多少多少银钱。
然后围观的百姓们就会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和鼓掌声。
然后听着听着,有人就会发现不对劲,嘟囔道:“怎么这些个官员有些是拖家带口,阖家都来的,有些却只来了一人代表全家……甚至还有好些个爱在京中露脸的,都不来凑这个热闹?”
旁人就会道:“这你还要问?肯定是那些人家和烈王不对付呗!”
“这不是吧,烈王是陛下嫡长子,虽说今日才七岁,但七岁就知道心疼百姓,兼济天下。还有人和他不对付?”
旁人给他一个傻子的眼神,虽心中清楚,但也不好在人前细说皇家的纷争纠葛。
其实那些前头故意站队的人家也有不少提前得到了消息,何尝不想着描补呢?
但是回帖已经送过去了,他们再想后悔,顾野根本不给他们这个机会,只说早就拟定好了宾客名单,安排好了酒席和座次,临时更改来不及了。
这些人家也是无奈,只能把贺礼准备得丰厚一些。
顾野是真促狭,后头让人还给所有宾客立了功德碑。
像阖府来赴宴的,开头自然得写是某某官员家,那种单独来的,就只写一个某某人。
单一个名字,不写清家世背景,谁知道哪个是那个呢?
弄的那些人家面子和里子两失!
这日热闹的生辰宴过后,顾野把沉甸甸的功德箱和账册都送给了正元帝。
搞这么大规模的慈善募捐,自然是正元帝点的头。
说来也是愁人,他又不是前朝那种只知道一位享乐的皇帝,是想对百姓好的,但无奈想法多,手头紧——前头文二老爷收回来的那些欠,几个月过去都用下去不少了。
前朝把百姓逼的太苦了,新朝正是要稳固民心的时候,苛捐杂税能免就免,怎么也得等百姓日子慢慢变好了,才能充盈国库。
所以顾野这想法提出来后,正元帝立马同意了。
让人一清点,顾野这生辰一口气就收了好几万两真金白银。因为有很多人家,如文家或者武家那般,知道此番是用于慈善的募捐,所以给的格外多了一些,那千两百两的银票都成摞了!
正元帝就问顾野,要不要私下里再补贴他一些,毕竟是大儿子认祖归宗后第一个生辰呢,倒搞成了为朝廷分忧解难的慈善宴了,让正元帝心里怪过意不去的。
顾野不以为意地挥挥手,“我吃穿都有,平时花销也不大。我娘酒楼里还开着月钱给我呢。我都够用。再说了,好些人家都不是看我的面子,是看您的面子,朝廷的面子,知道是做善事,才格外慷慨。”
正元帝赞赏地直笑,倒是捉到了他话里的一个短句,问说:“你早不在食为天做工了,青意他媳妇咋还给你工钱?”
“我娘忙呗,而且她看账就头疼。酒楼里的账目主要是周掌柜负责,周掌柜喜欢我,又知道我是少东家,当然不会主动和我娘说不要给我发工钱了。”顾野紧张兮兮地道:“父皇可千万别提醒她,一个月好几两银子呢!”
数万两的真金白银他不要分毫,一个月几两的工钱倒是十分紧张。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笑得肚子疼的正元帝赐了顾野这副字。
第119章
一场极为热闹的生辰宴之后, 顾野的名望在京中上升了不少。
且也不担心百姓健忘,那正元帝点头、工部督造的功德碑可就立在城中的热闹地带呢!
只要这碑不倒,走过的百姓便会时不时看上两眼, 一直记得这件事。
虽这碑上头有些人家不是真心做慈善, 只是为了博顾野这烈王的好感,或者提前知道了风声, 想在人前露脸,但即便是沽名钓誉之辈, 只要肯慷慨解囊, 为朝廷分忧, 为百姓谋福祉, 终究殊途同归。
眨眼到了四月,殿试就尽在眼前了。
因文琅还要接着考, 所以文老太爷和文大老爷还是避嫌,并不参加。
主理殿试的,就是李大学士。
这位李大学士家里呢, 说来和顾野还有些渊源,当时文二老爷奉旨讨债, 第一家追的就是这李家的债。
当时顾野还偶遇过文二老爷, 两人在李家门口蹲着吃冰碗。
后头顾野还和文二老爷一起尾随过那小李大人去茶楼和同僚聚会。
也是因为李家开了那个先河, 后头才有越来越多的人家开始陆陆续续的还债。
当时李家是真的被文二老爷磨得没了脾气, 这才当了那个出头鸟。
但也算因祸得福, 正元帝对这李家有了些印象, 后头朝中启用旧人的时候, 正元帝看那李大人虽年迈但确实是得用的,只因在前朝时屡次犯了废帝的忌讳,这才升迁无望, 如今到了新朝,他就就给李大人升了一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