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枝,于他不过是圣人强行塞给他的伴读,他心中极为不满。
后来听了外祖的话,放下成见与他好好相处,心中不自觉生了喜爱之意,他想两人如寻常亲眷那样相处,不谈政事,以后渐渐淡了即可。
因而他既不愿意过多信任他,以自己心性,自然也不愿意连累他。
卓枝什么都不知,恍恍惚惚,过了今日最为安全。
不料,卓枝倒是个至情至性之人,面对他这个不熟悉的人,居然敢直接说起皇家秘事。
至情至性,不对,该换句话说,是个傻愣愣的性子。
燕同心口热乎乎的,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他看着卓枝,正要开口教他日后不可胡说。
熟料,就在转头那一瞬,他眼中一闪,发现密林中闪过一抹银色亮光。
有人来了?
银色闪过应当是兵器折射月光的亮色,看样子,来者不善。
禁卫皆默不做声,难道说禁卫已经......
第14章 这不是......花卿……
说时迟那时快,燕同挥袖灭火。
眼前没了火光,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卓枝陷入黑暗之中,她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白状况。她本能的安静下来,树林茂密,枝杈交叠,几乎遮住了今日过分明亮的月光。
卓枝环视四周,什么都没发现。
风声一变,忽的她被带着就地一滚,眼中只见湿软泥土中钉着数只短羽箭。她被东宫按着背,脸紧贴地面,只觉鼻尖湿润,几乎就要压在满是腥味的泥地里。
情况紧急,她不声不响。未免引起刺客注意,她微微张了嘴,尽量轻柔的呼吸。东宫却不显狼狈,他手里握着几颗不知从哪里摸来的鹅卵石,向他们不远处正右方不轻不重的掷出去。
随着那石头声响,噌的一声,数只羽箭穿透空气直直钉在他们前方身边。
羽箭钉在树干上,泥土中,羽箭尾微微晃动,半露出的箭头反射出稀薄的光,那箭头是金属质地,光明晃晃,看着分外锐利。燕同沉沉盯着颤动的羽箭,不知想了什么,不紧不慢向更远些左前方扔出几枚石头。
奇怪的是,却没有羽箭射来。
难道说刺客的箭用完了?
卓枝脑子闪过这个想法,立刻唾弃自己,这么降智的情况定然不可能。连她这种没有被暗杀经验的人都想得明白,东宫这种被暗杀经验丰富的老倒霉蛋了,不消说肯定也明白。
敌不动,东宫却没个消停,仍是慢悠悠扔小石子。
卓枝:......
这样的伎俩骗人一次,对方会上当,次次如此,刺客团又不傻。
难道她高估东宫的智商了?
这样真不会让误会刺客误会他们黔驴技穷,知道他们并无依仗,反而决定短兵相接。此时东宫看上去分外轻松,仿佛不是躲在密林里躲避生死追击,而是慢步松林游玩。但卓枝知道这只是表面。
因为她的背好疼,而且快要窒息。
卓枝费力仰着脸生怕自己的脸全部被按进泥里。好在东宫体贴的发现了她的困境,手从她背上拿开,改为按在她的肩上。
卓枝深深呼吸,突然间感到汗毛倒竖,仿佛危险来临,被什么猛兽盯着一般。她放轻呼吸,耳边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
糟糕,一定是那些刺客发现他们藏在这里。
怎么办?
她焦虑的看向东宫,却见他安抚一笑。
他眼中带着几分狡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见他如此,卓枝不自觉放松了些,心中竟隐隐有了莫名勇气。那些脚步越来越近,越来越不加掩饰,刺客像是终于发现他们无计可施,只能被瓮中捉鳖的窘迫。
刺客的影子已经看得清楚了。
东宫将她按在怀中,沉声道:“闭眼,屏息,勿动。”与此同时,他手一抬向前方扔出个闪着火星的东西,那东西一脱手便呈扇形散开,密林中顿起一层浓烟。
趁此机会,他带着卓枝一路快速后退。
卓枝闭着眼睛,听见刀剑撞击数声,还有衣料被划破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东宫说:“睁眼,无事了。”
她睁开眼,第一反应便是向四周望去,河流,芦苇,泥地......他们又回到了河岸便芦苇荡中。但这与上岸地并不是同一个地方,这里河流更平缓,肉眼可见不远处还有数座草棚,砖瓦小院,此地应是紧邻河畔的村庄。
她脑中飞快过起上京城地图,不同的村庄在她脑中飞快掠过。
很快,她锁定了村子:大王留村。
该村是个大村,人口众多,良田万顷,去岁出了新科探花,因而闻名于上京城。村子位于曲江池畔十一里外,紧靠丰平峪,水力资源丰富,地势勉强算得上平缓。
“殿下,这是大王留村,我曾来此地游玩过,还与村长相识呢。”卓枝见到熟悉地,精神松懈下来,回身看向东宫。
她脸一白,眸中难掩惊慌,东宫外袍沾染了不少污渍血迹,形容狼狈。他脸色惨白难堪,脸侧沾染了不少血迹,像是受伤不轻。
卓枝忙扶住他,声音发颤:“殿下,哪里受伤了?”
“先处理伤......”
此地无药无医,卓枝本能看向村庄,转念便想到了刺客凶恶,绝对不能如此。
燕同将软剑收起,对她点头,温声说:“不错,你与孤想到一处了,当前不可进村,以免祸水东引刺客伤民。”他看向黑黢黢群山,安抚:“既然这里是大王留村,那儿应该是丰平峪,我们进山。”许是见卓枝脸发白,他半开玩笑:“孤对丰平峪很熟,长春观就在那。”
说罢,他递给卓枝一个小葫芦。
随即解开青罗纱袍,他手受了伤动作笨拙。
这会顾不上别的,卓枝上前,帮他解开外袍,中衣,只见他背上有道狭长伤口,皮肉裂开,伤口较浅,还渗着血。卓枝处理这事已驾轻就熟,因她自幼骑马射箭玩,没少受伤。常常处理小伤小痛,经验丰富自然不提。
她将手中药粉均匀撒在伤口上,血慢慢凝注,还需绷带固定才可彻底止血。眼下哪有干净绷带,卓枝愣了下,干脆从自己长袍内衬撕下长长一条。抬手按住东宫,右手飞快缠着宽布条。她动作迅速很快就绑好了,又帮东宫系好外袍。
便站起身扶起他。
燕同利落站起来,抬手指向村口白蹄毛驴,悄声说:“会牵驴吗?”
卓枝虽然从没干过偷鸡摸狗的勾当。
但运气良好,她牵起绳,也不需要驱赶,那毛驴便随在她身后。出乎意料的顺利,两人骑着毛驴顺着山间小道,不一会便消失在茂密山林中。
行了半天路,卓枝感到东宫全身重量都倚在她背上。
她深深喘了口气,轻声叫:“殿下,殿下?”
燕同无声,她耳边感到一阵阵灼热的呼吸。
不会是发烧了吧?
她勒住毛驴,想要先下去再扶东宫。
可她一动,东宫便一晃从她身后向地面重重栽下。卓枝动作快于脑子,本能伸手拽住东宫衣袍,她被那力道拽下毛驴。结局便是两人一道落下驴,更惨的是卓枝垫了底,东宫的重量压得她呼吸不畅,头晕眼花。
卓枝费力推开他,深深呼吸几口。
趁着月光见他的脸烧的通红,额头一摸更是滚烫。
卓枝又叫了几声,东宫毫无反应。
应该是烧的狠了,没有药吃,只能试试物理降温了。东宫昏厥,她不可能将他扶上毛驴。她四周看了看,见到不远处有个矮土阶,目光一亮。
她将毛驴牵到矮阶下,回身将东宫拖到矮阶上,然后奋力将他横挂在毛驴上。
除了样子不太雅观外,一切都很好。
卓枝心虚的看了眼东宫,擦了把汗。她引着驴,向草木茂盛的方向走去,沿路收集露水喂燕同喝下。应是他命不该绝,没走多久,耳边听到潺潺流水声。
她穿过狂野生长的森林,不仅看见了清泉,甚至还看见了一小片浅浅的水洼。
卓枝故技重施将东宫拖进水池。
水池在林中,月光显得昏暗,看不出深浅。卓枝用脚一探,轻易踩底,看来水池很浅,池底并非淤泥,应是几日前下雨积出的一洼水。她撕下内衬,浸水,敷在燕同额头上。
良久,他的烧竟慢慢退下来。
卓枝长松一口气,瘫坐在池边。
夜沉沉,卓枝心想夜太长了,何时才能天亮。
她正要起身,却摸到一个滑溜溜的东西,一看竟是山中草蛇。
不愧是端午。
因了这,她才算想起寿春县主为她带的荷包。卓枝腰间胡乱一摸,果然找到了五毒荷包。急急拆开,荷包装着草药还有碎块雄黄。
三清在上!
卓枝将雄黄撒在燕同身边,她也站在附近,草蛇斯斯吐舌游走了。荷包里剩下雄黄草药残渣,她将荷包挂在东宫腰间。
天未亮,她歇在一旁不敢睡,担心再来些不知名的刺客猛兽。卓枝蹲在圈子里,竖着耳朵,每每困倦,便撩起池水洗洗眼睛保持清醒。
不远处传来微弱说话声,还听得到柴刀砍枝声响,难道是村民猎户进山捕猎?
卓枝心中狂喜,但她不是莽撞性子,打算先躲在一旁观察。
将要离开时,她想了想,将两人外袍对调。
这才踩着草丛,向人声处走了过去。
※
绯衣银甲的禁卫手持砍刀,一路砍断横斜树枝。
宋秀文持灯走在一旁,看着前方的旧灯,那灯周围绕着些飞舞的金粉紫色蝴蝶。
他眼中怀疑:“殿下若不与卓枝一道呢?蝴蝶有用?”
突然前方人声喧哗,人声嘈杂说了些找到了!
卓二郎昏迷了!殿下!这般语意不明的话。宋秀文扔下竹灯跑过去去,黄维德则慢慢拾起竹灯,向人群后走去。
圣人彻夜不眠等在含凉殿内,寿春县主随着众人跟在西域灯人之后。寿春县主打马前行,就见黄维德抱拳说:“县主金安,前方寻到人了,似乎是卓二郎。”
寿春县主轻挥马鞭,远远看着熟悉衣袍,颤声说:“是花卿,她的衣衫!”
话音未落,那人闻声转过脸,分明是东宫。
第15章 山崖高险,若人掉下去
宋秀文扶起东宫,手中端着半盏汤剂。
观他换了衣衫不说,半个身子躺在凉浸浸的池里......山里夜凉,便是身体康健之人躺在冷池子里一宿也要出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