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功,该怎么立功?保护公主,擒拿反贼才能立功。
挟持着公主的两个士兵很快便被方才还同生共死的战友背叛,血溅当场。北衙禁军挣脱了控制凭借全副武装杀入重围,公主为了自保,仗着身形优势趁乱出逃,虽然难免受伤,但好在没有伤及性命。
京郊驻军乱象发生的同时,临安发令援救公主。在两军对垒这一刻,宁中书再怎么筹算,也不能瞬间操控如此多人的人心。更何况他大势已去,事情已成定局。
公主被救出来的时候,身上遍布伤痕,跟活着的士兵比没有好到哪里去。
“去救许学士,她被弓箭射中失血昏迷,正躺在德阳宫殿前。”清珑忍痛抽气,嘴里不住念叨着。
“已经去救了。”临安郡主安抚道。
不打不打,还是杀到到寅时叛军才被全部擒获,鱼大将军表情狰狞,似乎还是不愿意接受自己的败北,但宁中书却比众人想象的都要平静。
临安郡主踏着似乎踩一脚都会渗出浓血的地面行至宁中书跟前,对方眼神中居然还带着探究:“是大行皇帝的安排?”
“不错。”临安点头。
“老夫还有一件事不明白,烦郡主解答。”宁中书撑着最后一丝精气神问。
“你问吧。”其实她隐约知道对方要问的问题是什么,但没有贸然开口,因为这可能涉及到宁中书是否要罪加一等。
“西北军里我有不少亲信,但却没有收到任何提前报信……”宁中书话没有说完,但好像也不用说完了。
死到临头还在迷惑人,临安甚至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无法排除西北军队中有内奸的可能,她只得将事实强调了一遍,答道,“你没有收到河夷的通信是因为,调动的根本不是西北大军。为了不引人注意地从各地抽调军队,大行皇帝和兵部秦尚书可是费了不少心思。你敢拖时间逼公主就范,不就是以为没有援军吗?我实在不好辜负你的期待。”
是啊,有些事情又何必等到最后一刻才能看清,张闻庭一副傀儡已经是昭然若揭的事实,皇帝怎么可能没有准备。
在这种时候,宁中书的表情居然还能做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带着往常般和善的笑容低下头去:“原来如此。”
反观鱼和通就要激动得多,他指着宁中书斥骂不止,临安让人堵上了他的嘴。
临安怕宁中书还有后手,叫手下将军将皇宫里三圈外三圈筛查过,加强各处防卫人手,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后,才稍微放下心。
“把他们押入大牢,待后发落。”临安最后看了被押解着的垂着满头银发的宁中书一眼,准备出宫去看看郢都的人手安排。
这个时候宁中书却抬起了方才被鱼和通痛骂都不曾有反应的头,他没有看临安,而是目视前方,大喊出声:“我要见许清元。”
作者有话说:
第174章
昏睡到次日中午, 许清元几乎是被饥饿感唤醒的。她刚一睁开眼,就有好几道声音询问她的身体状况如何。
脑子开始转动, 她眼前浮现出一片火海下的德阳宫, 不由惊坐起来:“公主!公主怎么样了?”
动作太大牵扯到伤口,许清元忍不住“嘶”地痛呼一声。
“许大人,公主无事, 正在寝殿修养。”宫女解答完后退到一旁,许清元这才看见她身后坐着的临安郡主。
她如释重负一笑:“你来了,那就好。”
“嗯。”临安郡主走到床边, “你身体怎么样?”
许清元躺了回去,知道现在大局已定, 心理上的放松加剧了身体上的疲惫:“还好,还好。我昏迷了多久?”
“几个时辰, ”临安坐在床边圆杌上, 道,“太医看过说你的伤口并无大碍。早上公主休息前同我说灵前即位因伤需推迟到后日, 届时将由你来宣读遗诏。还有, 宁康叫嚷着要见你。”
宁康是宁中书的名讳, 如今他大罪在身,不再是中书、首辅,只剩下罪人宁康。
“他见我做什么?”许清元不解。
“不知道。他一直要求见你,公主已经答应了,也是存着希望你能撬开他嘴的意思。”临安道。
“我知道了。”想不通就先不想, 反正他已经是阶下囚,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许清元松懈下来, 又想起一处不对:“以我的身份去宣旨?选你也比我合适些吧?”
临安摇头:“我今日下午就走。”
许清元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她微微坐直身子问:“你带了多少军队?”
“是个危险的人数, 所以我去见一趟老师后就必须赶紧启程。”临安说着站起身,她的脸上十分难得展露出一个笑颜来,“谢谢你。”
许清元完全明白临安指的是什么,所以她也真心实意地笑起来:“都多谢谢自己吧。”
“走了,年底再会。”临安干脆地转身离开了。
一个大臣总不好就这么躺在皇宫里养伤,许清元中午换过药后,自觉无甚大碍,便执意要回府修养。
听到消息的清珑公主还特意过来看她,在确认她身体没有其他问题后,又叫人送了一堆补药到府上。她脸上同样是大起大落后的疲惫,不过比许清元这个昏迷过的病人要好上许多。
“今明两天要准备大行皇帝的殓仪,即位便定在后日辰正,你来宣读遗诏。”公主拉着她的手,推心置腹道,“你千万不要推辞,这件事除了你,别人都不配。”
许清元行礼领命。
“宁康一直不肯吐口,一日不除,终是祸患。宁晗如果能出面,或许能管用,但……再者既然他一直想要见你,不若你先去打个头阵。”
“是。”
许清元离开后,一直在公主身边守卫保护的白鸿朗上前一步请示道:“公主,是否需要下官陪许大人同去?”
公主皱着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不必,本宫相信许大人。”
——
踏出宫门的这一刻,许清元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明明只相距一日,但整个齐朝却是改天焕日,和以往再不相同了。
从宫中一路行来,但凡是见到她的人,无论是何身份态度都是毕恭毕敬的。这些长期生活在皇宫这座权势中心的人虽然可能字都认不全,却似乎也浸染了敏锐的政治嗅觉。
宫门口的南衙兵有一些是昨夜紧急从折冲府调进来的,他们还搞不太清楚情况,只看到前辈们冲着一个五品官点头哈腰巴结得殷勤不已。
让许清元更为惊讶的是许长海居然出现在了宫门口,见她出来,许长海激动地走上前来,又有些手足无措,最后抹了把老泪:“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如今风波平息,快回家去吧。”
许清元沉吟片刻,还是点了头。许长海大喜过望,和她同乘一车回了许府。
家中上上下下收拾得干净整洁立列门口等候她回来,那架势摆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迎接什么重要人物。
不过他们的举动也可以理解,如今公主即将即位,许清元拼死效力的事迹不胫而走,与公主不和的传言不攻自破。
之前许清元跟家里闹翻叫外人看了笑话,如今可不得请未来的大佛来坐坐镇,好叫别人知道知道闹得再厉害也是自己家的人,胳膊肘还是得朝里拐。
人群中的梁慧心扶着腰笑着看向她,许清元走到她身边,问了几句产期和身体的事,许家其他人才反应过来原来她之前跟梁慧心吵架也是装出来的。
家长里短没什么好聊的,大事许清元坚决闭口不言,因此众人只坐了一会儿便陆续散去。
梅香张罗着要给许清元换个大院子,但她却拒绝了:“下午有公事要办,我东西都在怀杏坊,等一切安定了再说住处的事也不迟。”
本想劝说几句的梅香在许长海的眼神阻止下没有再多话,许长海又叹又笑:“知道你忙,但也别累垮了身子。怀杏坊离宫里近,住在那里方便,要是缺什么就跟家里说。”
许清元点点头离开了许府,来到怀杏坊自己的民居内。
起先敲门的时候,里面还没人敢应,直到许清元亮明身份,脱雪才两步并做一步上前给她打开了门。
脱雪等人看见她的伤口后都吓得不轻,好在知道并不严重后才放下了心。
虽然许清元想抒发一下劫后余生的感慨,但站在角落的陌生人存在感却无法被轻易忽视。
在自己家里见到别人的许清元疑惑地看向倪慧凝,对方不好意思地说:“这是太医院的汪医士,事前被铺兵为难,我就让汪大人进来了。”
“汪医士请坐。”许清元笑着道。
汪雁哪里敢坐,她紧张地丢下一句“大人不要吃辛辣刺激和生冷的吃食”后,长揖一礼,转身疾步离开了。
众人面面相觑,但也没有细究。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小窝,宫里再豪华也不如在家好好眯一会儿。
许清元养精蓄锐完毕,准备动身去地牢见见宁康。
临行前,倪慧凝欲言又止,许清元沉默了一会,主动解答:“葛高池和曲介都没能活下来。”
禁军都折损大半,何况是他们两个。
争夺权力怎么可能不付出鲜血的代价,当时许清元也做好了一去不回的打算,能活下来,只能说是侥幸。
宁康没有被关在普通大牢,而是皇宫密牢。
密牢的看守是北衙禁军,许清元在此处见到了同她一样身上带伤的白鸿朗。
对方将她带到关押宁康的牢房外后,便领着所有手下行礼告退,没有流露出监视的意思。
眼前的牢房中有床有桌,条件还不错。宁康端坐在桌后的椅子上,即便为了防止意外被带上枷锁,也仍旧气定神闲地看着她。
“宁大人。”许清元站在牢门外,仍如往常一般称呼他。
宁康并没有纠结这个称呼有何不妥,他轻笑一声:“许大人,老夫该恭贺你如愿以偿,还是该惋惜你把一个不合适的人拱上皇位呢……”
许清元也笑了:“我竟不知道大人什么时候也对谶纬之学有所涉猎。”
“哈哈,老夫自然不信这些,但万事万物皆是有迹可循,甚至可以推演下去的。”宁康道,“你预先制定律法,扶持商人,主张出海贸易,看起来像是为了提高女子地位,但实际上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许清元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通常是用手段达到目的,但有时候两者反过来也无差别,何必分得那么清楚。”
“避重就轻,你心虚了?”桌上烛火被窗口吹进来的凉风吹得摇晃不止,将宁康的脸庞照得忽明忽暗。
见对方沉默着没有回答,宁康仰起头长叹一声,回忆道:“曾几何时,老夫也亲眼见过今日公主与你这般君臣相宜的关系,但最后你猜那位贤臣是何下场?”
“我们的目的本该是一致的,可惜你困在女子狭小的眼界中,不肯做最好的选择。”宁康道。
——
走出密牢后,许清元立刻被内官传令去面见公主,她来到御书房中时,公主带着温和的笑容看着她走进来。
这样的举动让许清元立刻意识到了公主一直在等待着自己的到来。
“宁康有没有吐口通敌谋判一事。”清珑的声音里有着明显的期待。
“并未。”许清元告罪,“是微臣办事不力。”
清珑的表情变得有些失落,但仍安慰她:“你太言重了,本来不该让你带伤公务,要说也是本宫考虑不周。一切等你养好伤再说也不迟。”
谁想到许清元却失礼地果断拒绝了公主的委派:“微臣毕竟未在三司任职过,于审讯一事上实在能力有限,请公主另选能者任之。”
在思索片刻后,清珑倒是允准了她的请求。
退下时,公主那像是自言自语的声音萦绕在许清元耳边,久久不散。
“本宫到底与他有何深仇大恨,即便眼睁睁看着自己要断子绝孙都不肯妥协……”
作者有话说:
第175章
宫变动荡不幸波及到了郢都的百姓身上, 军纪混乱的铺兵、驻军中难免有趁乱烧杀抢掠的恶棍。在宫变后的第二日,百姓们仍闭门不出, 城中大小街道上空无一人。
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 公主在提心吊胆怕被清算所以特别尽心尽力办事的官员的辅助下,有条不紊地操持着皇帝小殓事宜。
被接进宫中的太后、张景生和京中的皇亲国戚、百官身着丧服跪在皇帝灵前,人人脸上都挂满了泪痕, 哭晕过去的甚至也不在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