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彦露没理他,和徐明悟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喷笑出声,像在场没有他这个人似的,又执着地问徐可渝:“可渝,你老公几岁了啊?给我们介绍介绍嘛。”
徐可渝终于抬起头,看了看汤执,松了少许手上的力气,对徐彦露说:“和我一样大。”
“噢,”徐彦露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那也不小了,在哪高就呢?”
“是不是不上班。”徐明悟开口。
他妹妹生日,自己也精心打扮了,看上去和徐升更像了少许,只是不知怎么,总好像差了一些。
“那怎么行,”徐彦露夸张地与他一唱一和,“你哥也不帮他在公司安排份工作?”
“不是法律系的……”她终于看向汤执,汤执没什么表情地和她对视,等她继续。
只是不知为什么,徐彦露突然顿了顿,没说下去。
“可渝,”过了安静的两秒,徐明悟突然接上,“男人得成家立业,你也催催你哥,别养废物养上瘾了,一个不够还养两个。”
他说罢,身旁的人都哄笑了起来。
几人站在舞场边缘的暗处,而场中已成成年人的社交场所,也无人发觉徐彦露这一位名义上的主角,在角落做什么。
徐可渝好像有些难以自控,她躁动不安地后退着,汤执抬手把她搂住了,她就像找到了依靠一样,紧缩在汤执怀中,贴着汤执的部分微微颤抖着,
“可渝,你怎么好像癫痫了一样?”徐明悟身后一个女孩开口,一脸故作姿态的担忧,“要不要带你去看看?”
她话音未落,身后笑着的人突然安静了。
有人让开了一条道,女孩也兀地噤声,向后看去,徐升低头看着她,面无表情地说:“借过。”
她愣了两秒,让开了,徐升大步走到汤执身边,微微皱着眉看着汤执怀里的徐可渝,问他:“怎么了?”
“和你可渝聊天呢。”徐明悟在一旁道,他没有别人那么怕徐升,不过表情与方才讥讽徐可渝时,又有了一些差别。
徐明悟比徐升矮了大半个头,两人站在一起,就像摆在博物馆展柜的瓷器,和场外店里卖的拙劣赝品,让人觉得很是滑稽。
徐升低头看着自己的妹妹,又转过身,俯视徐明悟,问:“聊什么?”
“聊你妹夫啊,”徐明悟咧嘴笑了笑,低声道,“怎么也算半个徐家的人了,整天游手好闲的怎么行。”
汤执偏过头去看徐升。
徐升没有特意打扮,穿着灰色的西装,可能是因为他很少和汤执靠得这么近,汤执觉得他看起来好像比平时还要更高一些。
徐升的表情很松弛,自若地和徐明悟对视,甚至微微对徐明悟笑了笑,说:“论游手好闲还是比不上你。”
徐明悟脸色变了变,笑容冷了下来。
身后的几个人都像是觉得场面尴尬,不适合他们留下,偷偷摸摸地作鸟兽散了。
徐明悟瞪了徐升一会儿,才靠近他一步,低声问他:“你什么意思。”
没等徐升说话,他又再压低了些声音,说:“你算什么东西,和外公贴得再紧,以后还不是要给我爸当狗。”
徐升看着徐明悟,像觉得很有趣似的,问他:“是吗?你听谁说的。徐谨告诉你,我要给他当狗?”
徐彦露在一旁,面色变得紧张和害怕了起来,拉了拉她哥哥的袖子,小声说:“哥,算了。”
“——怎么了,明悟?”
徐谨匆匆忙忙地走了过来,看见几人对峙的模样,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没什么。”徐明悟说着,转身快步回到舞场之中,徐彦露也跟在他身后,提着裙摆,逃也似地跑走了。
徐谨留下来,勉强地和徐升攀谈,问他发生了什么。
徐升笑了笑,没说什么,只说:“可渝想先回去了。”
徐谨便也没有多问,对徐可渝嘘寒问暖了一阵,便借故离开了。
徐可渝终于从汤执怀里抬起了脸,叫了徐升一声:“哥。”
徐升像是很不熟练似的,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又看着汤执。
“你先陪她回去。”他低声说。
汤执低下头看着徐可渝,说好。徐升把手收了回去,不知怎么,抬手时手背碰到了汤执的下巴。
汤执下意识地抬眼看他,徐升也愣了愣,不过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悦,只是静静地垂下了手。
第9章
回去的路上,徐可渝起初一言不发。
晚上发生的事,让汤执觉得有些讶异,他既不懂徐家纷繁复杂的关系,也不懂徐升在徐家究竟算是什么地位,唯一能确定的,只有徐升第一次见到他时,告诉他的那句“对可渝疏于关心”,绝对不是在谦虚。
汤执十分怀疑,徐升根本就不知道每当徐可渝遇到某些亲戚时,会莫名受委屈。
遥遥看见房子的灯光时,汤执叫了徐可渝的名字。
徐可渝偏过头来看他,眼睛亮晶晶的。
“你哥知道徐彦露那么对你吗?”汤执问她。
他发觉后视镜中的司机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但他没有理会,而是专注地问徐可渝:“他是不是不知道?”
徐可渝很轻地“嗯”了一声,突然平静地告诉汤执:“他以前不回家的,住在外公那边。”
车在房门口停了下来,汤执替徐可渝开了车门,徐可渝走进去,管家等在门口。
这天晚上,徐可渝有些失魂落魄,不像以前一样非要去汤执房间,自顾自走回了房。
过了许久,汤执快要睡着的时候,徐可渝却忽然来敲了敲汤执的门。
汤执没开门,隔着门问她:“怎么了?”
徐可渝在外头很轻地对他说“谢谢”,然后就走了,很难得地又让汤执记起最早那个沉默寡言的徐可渝。
他内向无害的,羞怯善良的高中同桌。
说不清是为什么,可能单纯是闲着没事干,或者是拿人太多钱财,所以附赠很少的一点点关怀,第二天汤执起了个大早,站在楼梯旁,守到了徐升起床下楼。
徐升衣冠楚楚,汤执还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地挡在徐升面前,一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一边对他说:“徐总,早上好。”
徐升并不怎么耐心地问汤执:“你有事吗?”看上去一副不想听到汤执说有事的表情。
虽然打过腹稿,但真的和徐升面对面了,汤执又犹豫起来。
说到底,他想对徐升说的话,都是徐升的家事,而他只是徐升雇来稳定徐可渝情绪的演员。
徐升和徐可渝怎么沟通,和他没有关系。
只是徐可渝昨晚像梦游似得在汤执房门口说的谢谢,总在汤执耳边回响,催汤执硬着头皮对徐升说:“徐小姐好像很需要你的关心,特别是和亲戚在一起的时候。”
他本来还想继续告诉徐升,徐可渝两次遇见徐明悟兄妹时的详细经过,不过被徐升的眼神拦了下来。
徐升看着汤执,起先没说话,只是他的神情,让汤执觉得他在建议自己立刻回房。
汤执站着没动,又过了几秒,徐升开口了。
“知道了。”徐升说。
但紧接着,他又像提醒似的告诉汤执:“不过你不必真的当她是你太太。”
汤执愣了愣,看着徐升,张了张嘴,道:“那倒没有。”
徐升垂着眼,看了汤执片刻,突然又说:“昨天晚上你抱她的时候,不是很正常吗?”
“试西装那天,怎么吓成那样。”他说得含蓄,不过意思不大客气,像是在表达前几天傍晚,汤执在客厅里被徐可渝紧紧拥住时的失态样子太过刻意,他觉得是假的。
汤执如鲠在喉,想同徐升争辩几句,但昨晚在晚宴上安慰徐可渝时,他是一直抱着她,因此也的确没办法反驳徐升的话。
他和徐升对视了许久,觉得自己好像是笑了笑,才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接下来的两周,汤执继续尽心扮演徐升要他扮演的角色,陪徐可渝做这做那,不过没再和徐升说过话。
当然,徐升显然也并不在乎。
徐可渝加大了运动量,几乎每天下午都跑去市中心一个跳团舞的健身房,晚上才回来,而且不要求汤执跟着。
汤执和徐可渝的相处时间变得少了一些,渐渐放松了警惕,卸下防备,专心地等待着律师的到访,与婚期的来临。
婚礼的前夜,汤执难以避免地轻微地失眠了。
滨港的四季都湿热,但房间里很干燥。
汤执很早就回了房,把冷气开在二十三度,躺进床里闭上眼睛,手臂压在薄软的被子上。
他尝试入睡尝试太久,闭着眼睛直到以为自己睡着了,忍不住试探性地睁了一下眼睛,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睡着。
汤执坐起来,看了镶在床边的电子钟,凌晨一点。
他毫无睡意地坐起来,看着漆黑的房间,发了一小会儿的呆,不再强迫自己入睡,下了床走到窗边。
夜晚的湖让人不敢久视,汤执觉得口渴,房里的水喝完了,便蹑手蹑脚地推开门,走下楼,开了吧台边的一盏小射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
只喝了没几口,忽然有个声音叫他,他回过头,是穿着睡衣的徐可渝。
徐可渝的头发披在肩头,皮肤苍白,手里拿着一张刚摘下来的面膜,丢进了垃圾桶。
“你也睡不着吗?”她问汤执。
汤执“嗯”了一声,徐可渝又说:“我在楼下看了很久的湖。”
“我以前看着湖,一直想你。”她向汤执靠近了一步,汤执才发现他们的距离比想象中更近,她问汤执,“你想不想跟着我哥做事呢?”
昏暗的暖色光线中,徐可渝脸上还有没干透的精华液的亮晶晶的反光,她直勾勾地看着汤执,让汤执产生想逃的冲动。
但汤执不能,他明天和徐可渝结婚,要让徐可渝保持平静,便支吾着想话题:“我都可以,你呢,现在想什么?”
徐可渝微笑起来:“我在想明天的婚礼,还有小时候的事。”
“我很喜欢那个小花园,在那里,我总是可以想很久。”她指了指通往花园的玻璃门。
方才她走进来时没关门,恰好有风吹来,把轻薄的窗帘吹得鼓了起来。
湿热的湖风穿过干燥的冷气,贴着汤执的身体,融进他的皮肤和房间。
汤执应了几句,想回房间,徐可渝说:“陪我坐坐嘛。”
说罢,她走到了沙发边,坐了下来,又向汤执招招手,汤执边走过去,坐在另一个单人沙发上,注视着徐可渝。
所幸,徐可渝没有强迫他坐到她身边,只是自顾自说:“我小时候总是一个人坐在这里,因为他们都不回家。你还记得吗,那时候母亲反对我们在一起,把我送出国念大学,可是她不知道,我是不会忘记你的,我们高中恋爱的每一天,我都记得很牢、很牢。”
昏暗、空荡的房间,轻声细语诉说着莫须有的回忆的高中同桌。
汤执感到背脊发冷,很罕有地生出一丝惧意。
“对了,不知道为什么,”徐可渝突然对汤执微微一笑,“都注册结婚了,我哥还不让我们一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