刨掉前面那些废话,最后的“官升三级”一下诱惑得不少官员心动,尤其原本就属于白泊党羽的那一派。
千里做官只为财,反正给谁家当差不是当。最近几年朝政又基本是白泊把持,往后除了龙椅上换个人,国号换个字,想来和以前也没什么不同。
何况,看看这满殿凶神恶煞的白带兵,若是不同意的,今日想必都走不出这殿门去。
就在许多人心猿意马之时,突有一人拨开众人走上前。
是白殊。
白殊一手用巾帕捂着嘴低咳,倒也没多接近白带兵,只停在两步开外。
大多数人都认为,白殊作为白泊之子,这是要带头表态了。那些白泊党羽心下都做好决定,准备他一跪,就跟着跪下表忠心。
然而,白家父子做事总是出人意料。
白殊只是道:“齐国公,你没觉得外头的动静不太对吗?一直传来轰响,好像哪里放烟火似的。”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不自觉地留意起外头来——似乎,真的有轰隆隆的声响?
白泊却是心头猛地一跳,直觉情况不对,刚要叫人把白殊抓上来,却已经晚了。
白殊抓住众人被引开注意力的瞬间,甩手冲白带兵中扔出两枚小弹。
火光一闪,炸雷声起。
吓傻了殿中群臣,也吓呆了一殿白带兵。
下一刻,殿外又一次涌进无数人来。
谢煐盯着定位,旋风般直扑白殊所在之处而去,先将他牢牢护好。
白殊扔出去的两枚小弹其实威力不大,就和大号炮仗差不多,也就是光声吓人而已。
但仅仅是这样,经验丰富的东宫卫已经抓住战机,护住挤在殿中两侧的群臣,先对白带兵下手。
宣政殿里再次响起兵器相撞之声,再次弥漫起血腥之气。
众官员被厮杀声唤回神,愕然地发现,这一次进来的兵竟然是熟悉的东宫卫装扮。有脑子转得快的,目光立刻四下寻找,很快便在白殊身旁见到身着黑甲的谢煐。
“是太子!”
“太子没死!”
“大煜有救了!”
“苍天有眼啊!”
欣喜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白泊在高高的御阶上看得分明,白带兵虽不畏死,却不是东宫卫这些精兵的对手。而且,谢煐能如此迅速地带兵冲进来,想来外头的情况也极不乐观。
他怨毒地瞪了眼谢煐和白殊——真该不顾一切地先杀掉他们两个!
可现在后悔也无用,白泊立刻带人护着项麒往下冲,却正正撞上带人过来堵的孟大。
不到一个时辰,宣政殿中的形势便再次一变。
白带兵全被东宫卫制服,白泊和项麒被押在御阶下。孙宦官想以嘉禧帝为人质救人,但东宫卫并不在乎嘉禧帝的死活,倒是原先那十几个护卫趁乱摸过来,杀了孙宦官把人救下。
嘉禧帝让护卫扶自己走到白泊面前,抬脚就狠狠踢过去。
“畜生!朕对你掏心掏肺地好,你竟然背叛朕!还有脸说当年!当年害老九夫妇两个,不也有你一份‘功劳’!”
他一边踹一边骂,骂声在恢复安静的殿中回响。
白泊却只闭着眼,满脸无动于衷地任他踹。
嘉禧帝踹没几脚就累得气喘吁吁,白泊没反应,他也觉得没了趣,转身看向谢煐。
事到如今,他自然知道自己再无可能保住权力,却还是硬撑着最后一点体面,昂起头道:“京中别宫属你住的上景宫最大,朕要带着朕的妃嫔们搬过去,改名太上宫。”
谢煐绷着脸冷冷地看他。
群臣屏着息来回看。
嘉禧帝被盯得心里发慌,虚张声势地骂:“怎么,太子难道想将朕囚于宫中,让全天下的人骂你不孝?”
白殊从谢煐身后走出,朗声道:“你害他父母,他再善待你,才是大不孝。”
随后,白殊转身面对谢煐,屈膝跪下去,声音清晰地在殿中传开。
“为大煜江山社稷计,请太子殿下继大统,废伪帝!”
全殿东宫卫一同跪下,齐声高喊:“请太子殿下继大统,废伪帝!”
废伪帝——这三个字让嘉禧帝心慌得站都站不稳,连忙扫视群臣,希望有人能出来劝阻谢煐。
众官员半日之内经历几番反复,此时都还有些懵。
废伪帝?伪帝?能这么说吗?
谢元简左右扫视一眼,当先走出来,在白殊身后跪下:“请太子继大统,废伪帝!”
他既出来了,安阳府左右少尹自然立刻跟上。
武将当中则走出几个卫国公的旧部。
过得片刻,曹中丞也出来跪下:“请太子继大统,废伪帝!”
接着又陆续有一些官员跟过来。
御史大夫和尚书右仆射对视一眼,右仆射满脸为难地示意——要怎么办?
他们都是张大学士的门生,虽然支持太子上位,但这“废伪帝”可有待商榷啊。
御史大夫叹口气,走出去跪下:“请太子继大统!”
总之,今日必得让太子继位!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有他带头,张家一派的官员纷纷跟上。
其余人见他们把后面半截省了,也就不挣扎,纷纷跪下高喊“请太子继大统”。
嘉禧帝看着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斥责“废伪帝”荒唐,眼前一黑,软倒在护卫身上。
谢煐目光扫视过一殿下跪之人,弯身扶起白殊。
白殊对他莞尔。
恰好谢煐是背对着殿门,他身后殿外的光景也一同映入白殊眼中。
不知何时,明亮的阳光已洒满大地。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4章 正统
嘉禧帝、平川王、宁西王、侍中、中书令、白泊等人被带下去分别关押, 狼藉一片的宣政殿需要有时间收拾,谢煐带着群臣转移至一处较为宽敞的偏殿。
偏殿比不得正殿,众官员只能挨挨挤挤地站在一处, 三品以上的重臣们也不敢坐,只能在心里哀叹下辛苦的双腿。
谢煐坐在上首,白殊抱着小黑坐在他身旁。
群臣看着他不知何时竟然还抱上了猫,心中一时都是五味杂阵。
宫内原本四散躲藏的那些宦官宫人,此时看着形势明朗了,赶紧战战兢兢地回来听差遣。有怕伺候不周被责罚的, 也有巴望表现好能得个青眼的,心态不一。
白殊瞥一眼下方群臣, 招手唤过几个像是领头的,吩咐让这些宦官宫人去寻一批软垫来, 给众官员们都能坐下略歇歇, 再端上热水给众人压惊。
那几人陪着笑躬身应着, 脚下却是不动, 只偷眼去看谢煐。
谢煐睨来一眼:“楚溪侯说的话, 你们要是听不明白, 那脖子上顶的无用脑袋不留也罢,自有能听明白的人去做事。”
几人顿时吓得脸色刷白、额冒冷汗,忙不迭地退下去安排。
没过多久, 软垫和热水便送上来。群臣心思复杂地原地坐下, 捧着水慢慢喝,身体渐渐回暖, 倒也真就慢慢恢复了镇定。
现在回想, 刚刚那接二连三的兵都好似一场不真实的梦。然而看看持刀守在殿中的东宫卫……真是变天了啊。
白殊和谢煐都没碰宫人送的茶点。这么多人看着, 白殊也不好让小黑检测试毒, 便干脆不吃了。不过他们也等多久,群臣刚喝上水,冯万川便送了食水过来。
冯万川当然也不是一个人来的。谢白两人从今日起便会住在北辰宫,生活起居都得有信得过的人手服侍,冯万川将上景宫的大半仆役都带了过来。
谢煐瞧着冯万川来了,便对白殊道:“三郎,你去吃点东西,先休息吧。”
白殊向来不耐烦这些官场上的事,加上今日起得又早,谢煐便不想留他在这里难受。白殊也没推辞,抱着小黑起身。
冯万川连忙靠过来,将他惯常用的狐裘斗篷给他披上,送他出殿去。
群臣和众宦官宫人看在眼中,心中都不由得犯嘀咕——太子刚帮楚溪侯立过威,身边大宦官又亲自服侍,可又不让他留下议事,这到底是宠还是不宠?而且,以前不是都传说两人关系很不好吗?
白殊没管那一道道暗暗打量的目光,施施然走到殿外。
冯万川笑道:“殿下的意思,是想长住议政殿。可那边比不得原先府里的暖阁舒适,隔音也不好,还得改造一二。因此就先在思政殿住段日子,殿下在那儿的房间也是有暖墙的。
“如今您的小厮和殿下的小厮都由知雨带着,正在那头布置,小厨房的厨娘也遣过去了。咱家让人给您抬顶暖轿来,您先过去用些吃食,歇个晌?”
“有劳总管。”不过白殊却话峰一转,“先不了,活儿还那么多,哪能就我躲懒。子山和章臣在何处,总管带我过去搭把手吧。”
冯万川身为谢煐最得力的内务总管,如今已是相当清楚——当太子和楚溪侯的话有冲突时,以楚溪侯为准。他也没多话,直接领白殊去了。
张峤和贺兰和正在一间值房里忙着。
此处平常守备森严,闲杂人等甚至连靠近都会被打罚,只因这里是专门服务于皇帝的谍报部门,收集有大量秘密情报。
现在张峤正快速搜寻一些目标官员的册卷,一边浏览一边画出要点,贺兰和则将这些要点总结抄录在小纸条上。
白殊迈步进来,对两人招呼道:“季贞还没过来帮忙?”
张峤抬头看见是他,又低下头去继续忙,一边回道:“他去料理南衙禁军,估计还得有一会儿吧。”
东宫卫一进北辰宫,大部分兵力跟着谢煐去闯宣政殿,卫国公祖孙两人则去抢兵符。
拿到兵符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开安阳城门,将从北地偷偷回来的一万精兵放进城来。至少一年之内,北辰宫都将由原东宫卫和这一万兵共同守卫。
接着,孙祖两个各领五千人,直接去处理南北两衙中的嘉禧帝死忠将领。京郊三大营倒是没那么着急,那里虽然兵多,但与朝中的联系并不紧密。拿到兵符就等于握住那里的兵权,统兵将领私自带兵来救嘉禧帝的可能性不大。
这些都是起事之前商量好的章程,白殊自然清楚。
他看贺兰和案上垒起一小摞褶本,便走过去问:“这是还没抄出来的?”
贺兰和应过一声,白殊便分了一部分到另一张案上,帮着一块抄。他虽写字速度慢,但能多一个人做总能分担一些。
白殊一边抄着,一边和张峤道:“子山,回头等朝中稳定下来,我得麻烦你给我补一补人员信息。”
张峤一心两用地笑着回他:“成,你不嫌烦就行。”
贺兰和惊讶地看一眼白殊:“三郎,你真要听啊。我每次听到那些人之间那么多七弯八拐的关系,真是头都要晕了,宁愿去造两架织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