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转眼看向侍立殿中的羽林卫:“来人,快将这不孝子拿下!”
执戟而立的卫士立刻全跑向平川王,却是在他身前站成一排,将手中长戟指向御阶上的嘉禧帝。
几乎同时,持刀立在龙椅两侧的十几名贴身护卫也动了,刷地抽刀指向下方,还围成个半圈,将嘉禧帝护在身后。
但下一刻,殿外呼啦啦涌进一波羽林卫。以平川王为中心,一部分人将兵器指向嘉禧帝,一部分人则包围住殿中群臣。
所有官员都傻了眼,这才反应过来——兵变?!
平川王转过身道:“诸位莫要妄动,只要不动,便不会有事。谁若是想出头嘛……你自己一条命不算什么,好歹也为家人、族人想一想!”
放完狠话,他回身再次对嘉禧帝道:“父亲,现下你只有身边那十几个人,而我手中有三大殿的两千余人,早已将宣政殿团团围住。您就别挣扎了,早点将诏书写好,早点让事情定下,您好回去休息,我和诸臣工也好继续工作。”
至于别处的羽林卫,没有命令就不会擅自行动,这是禁军的铁则。
嘉禧帝跌坐回龙椅上,气得脑门一抽一抽地疼,抬手颤抖地指向这个大儿子:“你、你……”
此时,杜侍中走出来,从袖中取出两卷明皇圣旨。
“圣上若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写,臣这里有两份写好的,已用门下省印,请圣上再用印既可。”
两份圣旨,一份入库留底,加盖玉玺与门下省印,便正式生效。
嘉禧帝眼珠和手指又转向杜侍中,气得还是只会说“你”。
下方众官员中的侍中一派却在心里暗喜。
平川王不耐烦道:“看来父亲是不愿意,那还是我自己上去拿印来用吧!”
他刚要下令让人往上攻,却在这时,殿外又呼啦啦涌进另一波羽林卫,人人手臂上都绑着布条。
两边立刻战在一处,厮杀声四起,鲜血到处飞溅。
群臣吓得哄地往边上散,生怕被波及。事实上,也有人想往殿外跑。可出去一看,外面战况更激烈,又给吓得退回来了。
嘉禧帝想遣人趁乱跑出去搬救兵,可他没把兵符带身上,光凭别的信物,不一定能调得动兵。他再仔细看看四周,心下顿时一阵绝望。
也不知今天怎么排的班,不管是贴身护卫还是宦官宫人,竟没一个御前得脸的。唯一全宫皆知的天子亲信,只有孙宦官。而孙宦官这把年纪,几乎不可能在这乱战当中逃得出去。
上头嘉禧帝正祈祷着新来的这波人真是勤王之兵,下头平川王和杜侍中已被人护着退到一边。
没等平川王怒骂,殿外就传进一道声音。
“两千余人你也好意思提。圣上放心,儿带了五千人来救驾,要不多久就能将叛党诛尽。”
众人循声看去,发现竟是被禁足了一年多的宁西王!
嘉禧帝由一惊转为一喜,坐直身疾声道:“二郎来得好!赶紧将那孽障拿下,朕重重有赏!”
听到这话,混在人群中的白殊都忍不住抬手掩嘴,怕自己笑得太明显。
宁西王都带了五千兵来,会甘心只是救驾领赏?
白殊又瞥向白泊——看来嘉禧帝吸取了自己上位的教训,防白泊防得挺紧,没让他有机会控制羽林卫。
可惜,防得一人又漏了其他。说不定这两出都是白泊在背后推动,先让平川王和宁西王抽空守卫外朝的羽林卫,并相互消耗一波,他再坐收渔利。
宁西王兵力占优,殿外战况众人不知如何,不过殿内很快分出胜负。平川王和杜侍中想逃没逃掉,已被堵了嘴押在御阶下。
嘉禧帝欣慰地大笑:“好好好!朕马上下旨,恢复二郎你的宁王之位,你娘也提为德妃!”
宁西王却没有谢恩,而是像刚才杜侍中一样,取出两卷明黄圣旨。
“谢圣上,不过那些都不必了,圣上直接在这上面用印便好。儿会专门修一座宫殿,必能让升为太上皇的您住得舒心。”
说完,他还转头对杜侍中笑笑:“方才我先跑了一趟门下省,盖过门下省的大印。”
众官员中的侍中一派已是面如死灰,中书令一派却是喜不自胜。
嘉禧帝的笑容完全僵在脸上。心境由大喜转为大怒,他的面部表情一时没能转变过来,脸颊都在微微抽搐。
好一会儿,他才拍着扶手怒骂:“都是孽障!不孝子!白眼狼!”
宁西王充耳不闻,只问:“圣上若是不愿,那儿再将这十几个护卫杀了,自己上去用印,也是一样。”
这话响起,殿中众臣顿时都有些心情微妙。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就先后两次上演了同样的戏码。
甚至有人不自觉地转头看向殿门处——这次会不会再有人闯进来?
还真有!
这次闯进来的不再是羽林卫,而是一群武器、盔甲不太统一的人,不过额间都绑着白条,像是孝带。
大殿里再次陷入一片乱战。这群人出手比羽林卫狠辣得多,殿中很快便哀嚎一片,血流成河,断肢乱飞。
众官员挤到更边上,瑟瑟发抖。
宁西王和中书令很快也享受到了和政敌一样的待遇,被堵住嘴押在平川王和杜侍中旁边。
现在嘉禧帝不仅是脑门在突突跳,连心口都一阵一阵地犯疼。
他抖着唇问:“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一次,白泊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3章 上位
白泊越过众人, 走到御阶下,微微抬首。
此时的他,面覆寒霜, 目光如剑,再无一点往日里风度翩翩的好姿仪。
不仅众官员诧异,嘉禧帝更是震惊。
两人相识近二十年,他从未见过白泊这副模样。
嘉禧帝不由得讷讷开口:“知、知远?你……这是支持哪个皇子,怎不好好与朕说……”
白泊轻笑,笑中尽是嘲讽, 以及狠戾。
“昏君,总算能撕下你那层皮, 让天下人认清你的真相面!”
殿中众官员顿时倒吸一口气。
嘉禧帝却是反应了一下,才明白那话是什么意思, 面色也随之渐渐涨得通红。
他再次拍椅而起, 但话还未及出口, 突然就被一股大力抓住手臂拽过一边, 紧接着便有一把匕首压到他的喉咙上。
别说说话, 他甚至不敢用力喘气, 生怕动作大一点就撞到那刀刃上去。
嘉禧帝全身僵硬着,只敢转动眼珠去看,发现挟持自己的人竟然是孙宦官, 立刻眼瞪得要脱眶。
下方群臣也未料到还会有此变故, 个个目瞪口呆,还有几人脱口喊出“圣上”。
将嘉禧帝护在身后的护卫们这才察觉不对, 刚转身去看, 前方两人就见嘉禧帝被推着向自己刀上撞来, 连忙闪到一旁。
孙宦官:“把刀扔了, 都退下去。”
众护卫正犹豫着,就见他手中匕首往嘉禧帝脖子上一按,刀刃下顿时出现一道血线。
嘉禧帝只觉脖子上一阵凉,接着又是一阵痛,却也只能拼命克制着叫喊的冲动,咬牙咬得脸颊抖个不停。
众护卫再不敢不听,连忙扔下手中长刀,退到御阶之下。
孙宦官也推着嘉禧帝往下走,嘉禧帝第一次知道,自己这个瘦伶伶的近身大宦官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他很快被推到白泊面前,几个白带兵将他团团围住。
嘉禧帝抬头看向白泊,他也是第一次知道,白泊竟然比自己高不少。
白泊轻蔑地看他一眼,便走上御阶,回身转向挤在大殿两边的群臣,朗声道:“诸公,你们难道就没有想过,康宗皇帝崩时正值壮年,文康皇后亦是凤体安康,如何便会那么巧,在同一天暴毙与难产,双双离世?”
群臣再次倒抽口凉气,甚至传出些嘈杂声。
不论是在官场还是在民间,对于先帝后过世一直有着种种猜测。但当年嘉禧帝为表清白,也是让尚药局与太医署好好验过,还由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与太皇太后共同监督,最后并未查出问题。
可既然白泊特意提到,自然还是有问题的。
众人此时也顾不上什么不能直视龙颜的规矩,纷纷去看嘉禧帝。只消一眼,就能从他青白的脸色、气急败坏的模样、心虚乱晃的眼神当中,得到答案。
白泊也没有卖关子,取出一卷帛书展开,直言道:“老夫这里有一份契约,内容为谢垚与彭节、史更汉密谋毒害先帝后,共推谢垚上位,谢垚承诺日后传位于彭氏子。契上有三人的署名与指印,诸公可以一观。”
群臣顿时一片哗然,这种契约可是闻所未闻!
嘉禧帝则是狠狠瞪着白泊,胸膛剧烈起伏,想说话又碍于喉间匕首而说不出。
白泊将帛书交给身旁一人,让他带下去展示一圈。白殊混在人群当中,也跟着看了个仔细。
这东西便是嘉禧帝谋朝篡位的铁证——既有指印,即使另两人已经不在,嘉禧帝自己的总能比对,做不了假。
白泊等众人稍微消化片刻,又取出一块三指宽的明黄布条:“这一份,是三年前谢垚传给史更汉的密旨,令他将太子与东宫卫尽皆诛杀。”
这一份也被展示了一圈。不过有上一份契约在前,这个倒没让人多惊讶。嘉禧帝都对先帝后动手了,再对太子动手也不足为奇。
在众多忍不住低声议论的官员当中,唯有谢元简偷眼去看白殊,发现他神色淡定,且在不动声色地扫视殿中兵力分布,心头便是一跳。
观白殊的模样,谢元简心下已是有了些猜测。此时垂眼思索片刻,终是站出来,给白泊搭了个梯子。
谢元简:“白公,你究竟意欲何为?”
白泊收起笑,正色肃声道:“此等弑弟上位、倒行逆施的昏君,哪堪统御天下!还有他那些儿子们,又有哪个有德坐天下?别说这两个大的,便年仅八岁的那个小儿子,手上都沾着不止一个人的血。”
他将那些皇子们的恶行一桩桩一件件地列举出来,有些是众人心中有数的,也有些被瞒得严实。
众官员面色开始变得微妙——白泊这不是要推儡傀皇帝,而是要改朝换代自坐江山啊!
却不料,白泊最后道:“大煜既已无救,老夫愿迎回前朝项氏后人,重开大周盛世!”
说完,他对着殿门深深一揖。
众人吃惊地转头看过去,就见那些白带兵拥着一个年轻人进殿,径自走上御阶。
白殊仔细看去,果见那人和项麟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眼睛。
他再扫过旁边几人,发现其中一个是自己的长兄,记忆就突然翻涌起来——对了,那人是长兄院里的小厮,原身见过几次。原来白泊是借这个身份将人放在身边教养。
白殊看一眼谢煐的定位,说:【角儿都登场了,进来收网吧。】
谢煐叮嘱:【千万小心。】
白殊:【没事,白泊对手下掌控宫门和宣政殿很有信心,都没管我。】
白泊毕竟是文官体系,对武官体系插不进多少手,对武器装备也不敏感,加之战报不会写得太过细节,因此他并未察觉出白殊和谢煐对火药的运用有了飞跃性进展。
在白泊的心中,将白殊放在眼前已经足够小心谨慎。现在宣政殿内外都在他的掌控中,哪怕谢煐真要趁这时机往宫里打,攻势总不可能快到让他的人来不及进来禀报。
此时白泊正在上方道:“陛下是项氏后人、韩国公之孙,为人敦厚良善,必能带领我等濯清浊气,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今日此殿中诸公,愿奉大周者,皆官升三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