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云螭先回紫皇山,除了方才所说的原因外,还为一件,那就是黄庭。
就算那“妖皇”是假冒的,但若非有通天之能,怎么敢冒名顶替。
黄庭这一去,怕有凶险。
倘若云螭先回一步,再怎么样,他都会帮黄庭一把。
上官松霞觉着,像是身下架着许多的柴火,正慢慢地把她烘烤着。
从里到外干裂的难受,气儿都喘不过来了。
燥热中,她伸手把领口撕了两下,口中呢喃低吟,极为不安而煎熬。
不知多久,一个温和的声音道:“师尊,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迷迷糊糊地,上官松霞仿佛看到一个隽秀的影子,这影子从她长睫掩映的眼中,倒映入心底,她似乎认识、记得这个人。
一点清凉落在额头上,慢慢地滑到脸颊,是湿毛巾沾了水,在替她擦拭。
脸上,到颈间,点到为止,然后是双手。
上官松霞慢慢地吁了口气,觉着受用,呼吸也慢慢地放平缓了些,她不再挣扎。
穆怀诚看着仍是昏睡的上官松霞。
虽然他已经尽量把力道放轻,但她的肌肤过于娇嫩,如今雪白中泛着晶润的红,就像是给用力过度,快擦破了皮一样。
嘴微微张开,就显得唇格外的翘。
不知是否是因为病着发热的缘故,她身上的香气跟熏蒸散出一样,甚是浓郁,香氛馥馥。
穆怀诚的心已经调乱了,他无法多看,只尽忠职守地,不敢越雷池一步。
擦过了那双小手,怀诚俯身,慢慢地将她的罗袜除下。
上官松霞身形原就纤袅,脚也生的小小的,脚趾细嫩圆润,怀诚握着纤细的脚踝,用沾了凉水的帕子给她擦拭,动作温柔小心地,像是对待什么易碎难得的薄胎瓷器。
在最后,他放下帕子,正要给她将罗袜穿上,突然情难自禁。
穆怀诚俯身,如同虔诚膜拜似的,在白皙如玉的脚踝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虽然并没有人看见,但他的脸仍是飞快地惭红了起来。
这日,过了正午,上官松霞的病况好了许多。
只是没看到云螭,她有些不安:“九哥哥呢?”声音比先前更哑沉了几分。
怀诚道:“他有点事,先去料理了,办完了即刻就会回来。”
上官松霞怔住:“什么事?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带着我?”
她几时曾这么依赖过一个人?
穆怀诚的心头微酸的,只得一笑:“不必担心,不是什么大事,快的话,今日就回来了。你觉着身上热不热了?”
上官松霞愣了会儿:“不、不怎么热了。我是怎么了?”
怀诚道:“你是偶感风寒,不是什么大病。”
“风寒?”上官松霞喃喃,又问:“为什么会得风寒?”
怀诚道:“过于劳累,失于调养,不是大碍。我叫人熬了一碗粥,你喝了,好的快些。”他探臂把小几上的碗取了过来:“我喂你好不好?”
正在此时,一道白光从窗户上闪了进来,怀诚想也不想,抬手一挡。
手中握住的,看似是一封信。
上官松霞正瞧见:“这是什么?”
怀诚忙把信揣入怀中:“没什么,你先喝粥。凉了就不好了。”
上官松霞却已经坐了起来:“诚哥哥,我自己能喝,你看信吧,恐怕是有什么急事。”
将粥碗给她捧住,怀诚走到旁边,把信打开,信上不过寥寥数句。
怀诚看完后轻轻一晃,那信便化作一团火焰,烧成了灰烬。
上官松霞问道:“诚哥哥,是什么事?”
怀诚回到她身旁:“琐碎小事,不用理会。”望着上官松霞略显慵倦的脸色,爱惜地将她垂落鬓边的散发往后一撩,他温声道:“吃吧,吃了这碗粥,病就全好了。”
第42章 云螭:“毁灭吧!”
上官松霞吃了一口粥, 米粥粘稠沁香,有些微的清甜,是她喜欢的淡淡口感。
她一边吃一边打量怀诚, 却见他散漫长发,衬着清秀出尘的五官,竟是说不出的柔和。
尤其是当抬眸看她的时候, 长睫微动, 眸色闪烁, 温柔内敛的过分, 依稀竟透出了几分楚楚动人的意味。
慢慢地吃了半盏,上官松霞思忖着说道:“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诚哥哥。”
怀诚一惊, 细看她的神情, 知道她是无意的, 便道:“为什么这么说?”
上官松霞摇头道:“不知道,是有点眼熟。”
她有些走神,唇边便粘了点米粒,怀诚看在眼里, 慢慢地抬手,轻轻地给她拈了下来, 鬼使神差地放入了口中。
上官松霞看见,不由一怔。
怀诚醒悟过来, 略窘, 却尽量泰然自若般道:“别笑我, 我只是想到了那句话……所谓一粥一饭, 当思来之不易,所以才……”
“我怎么会笑诚哥哥,”上官松霞微笑着点头道:“诚哥哥真是心细的好人, 这话说的极对。”
怀诚望着她的笑容,不由道:“你可知最初告诉我这话的,是谁?”
上官松霞摇头,又问何人。
怀诚低低道:“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一个人。她教会了我许多道理,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她现在定是很厌弃我了。”
上官松霞怔住:“为什么?”
怀诚道:“因为我做了好些错事。”
上官松霞略一想:“有道是错而改之,善莫大焉,诚哥哥只要悔改了自然就好了。”
怀诚微怔,却又苦笑:“只怕事情没这么简单。有些错,是未必能回头的,何况她已经说过,再不会见我了。”
上官松霞见他面露难过之色,竟不想看他如此,便尽量地劝慰道:“世间的事未必就这样绝对,兴许有朝一日峰回路转呢。又或者你记挂的那人回心转意了也未可知。”
“真的会吗?”怀诚半是希冀,明知道她现在不是从前,却也想着“望梅止渴”。
上官松霞认真道:“我看你不像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应该不至于有什么解不开的,何况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倘若能将功补过,就算那人仍是不理你,诚哥哥你自也能问心无愧。”
怀诚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因为才喝过粥,上官松霞的脸色又红润起来,红扑扑地甚是可爱。
她的头发也不像是以前那样总是梳理的很整齐,有点小丫头似的乱糟糟地,双手捧着碗,乌溜溜的眼睛无邪而真切地望着他。
怀诚的心里开出了一万朵花,眼花缭乱地摇曳起来。
他突然想起云螭先前抬手抚摸的行径,那会儿他有多震惊跟恼怒,这会儿就有多蠢蠢欲动,按捺不住。
却就在这时候,房门外有脚步声响起,有人道:“什么味儿,好香啊。”
脚步停住,然后另一个迟疑着说道:“好像是这屋内散出来的……敢自是什么熏香?竟从未闻过。”
两人居然在门外窃窃私语了好久,似乎大有推门而入一探究竟的意思。
怀诚几乎忍不住走过去驱赶,幸而在他起身之前,外间的人终于离开了。
他到门口又看了眼,心想:“师尊身上的香气掩不住,这里恐怕留不得了,还是另外找个居处。”
思忖中,又想起刚才给他毁了的那封信。
原来那信是谢白袅所发,说是南华传来了急报,东华皇朝这边主动在灵州边界方向发难,不知道是何意图。
其实东华皇朝强盛,南华州原先还能分庭抗礼,平起平坐,但近百年来逐渐式微,国力大不如东华。
先前怀诚也听说过,东华皇朝试图伺机屯兵南华,一统帝州。
所以昨日他听说灵州方面有兵祸,就猜到了大概,自然不用谢白袅提醒。
可是对穆怀诚而言,如今最重要的,不是绮霞宗的境遇,也不是南华王朝所遇到的劫难,而是眼前的这个人。
他要留在上官松霞身旁,天下如何,臣民如何,全都不及她重要。
因为清楚自己的内心,所以昨儿在面对黄庭的时候,怀诚才禁不住有惭愧之感。
他曾经是绮霞宗的大师兄,也很清楚按照上官松霞的心意的话,如今他该怎么做,但他仍是不想去干那些别的,不想如黄庭一样遵循师尊心意行事。
本来他应该是绮霞宗的表率的。
可他只想守着上官松霞,大概也是因为知道,只有在目前这般情形下,他才有可能亲近松霞君,他绝不会错过,就算逆天而为,也绝不能错过。
近黄昏,客栈中的人越发多了起来,都在议论灵州方面的事,传入耳中最多的,就是“妖皇”以及“战事”两个词。
连上官松霞都听说了,她本来正在牵挂云螭,问了几次云螭怎么还不回来,但看到那些逃难来的民众种种惶惶不安或凄惨之态后,顿时把云螭暂时忘了似的。
她抓住怀诚,不住地问他灵州的情形如何。
怀诚见她不再追问云螭,稍微松了口气,可又要回答她灵州以及妖皇的事情,真是处处棘手。
他又不想如云螭那么混账,不愿糊弄上官松霞,便只得告诉她灵州兵灾以及传说妖皇为祸的事。
上官松霞听后,两道远山眉蹙在一起,竟喃喃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身受兵灾已经是难寻活路了,竟然又有妖孽为祸,我辈……”
怀诚在旁边屏息静气,不能出声。
上官松霞冷着脸肃然说这句话的时候,可跟先前那个在榻上捧着粥碗的可爱可怜的少女判若两人,如今的,不折不扣俨然是昔日师尊的神情做派。
上官松霞自己却也察觉了异样,她愣了会儿:“我、我……”心头恍惚,竟不知自己要继续说些什么。
怀诚却轻声道:“其实,世间之事便是如此,麻绳偏捡细处断,并不公平。”
话音未落,便听到外头又是一阵吵嚷,有个偏稚嫩的声音沙哑地叫嚷:“师伯祖师,师伯祖师在这里么!”
穆怀诚大为惊愕,往栏杆前略一倾身,便见到在客栈门口出现一个半高的小道童,他手里拽着个小丫头。
这两个,竟正是先前在野地荒宅里见到过的,小道童是黄庭的徒孙弟子,那小丫头却是周员外的女儿银哥,此刻不知为何哭的满脸泪水。
怀诚还未出声,底下的道童抬头看见了他,顿时惊喜交加,如看到亲人般:“师伯祖师!”
上官松霞本来正在想事情,听到底下有人叫嚷,只随意看了眼,并没在意。
直到看见银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