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道童已经半拉半抱地带了银哥上楼来,上官松霞也先一步迎过去,把银哥抱住:“你怎么在这里?”
“小九姐姐!”银哥紧紧地搂住了上官松霞,放声大哭。
而那原本满脸惊喜的小道童,看到银哥如此,忍不住也瘪着嘴流下泪来。
穆怀诚在道童的肩头轻轻一拍,小道童还算机灵,急忙跟着他往旁边走开了几步。
怀诚才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出了何事?”
小道童的泪在眼中打转,道:“师伯祖,先前师父带着我们,陪着周施主出了城,谁知刚到善和镇,就遇到了拦路的劫匪,周施主带的人跑了一半,死伤数人,可屋漏偏逢连夜雨,才打退了劫匪,又出现了两只妖怪,竟伤了周施主性命,师父拼尽全力,总算将那两只妖怪诛灭,自己却也伤的厉害,师父临去前叮嘱我,让我带了银哥回来,说是师伯祖就在这城中客栈……我找了好久,才总算找到了您。”他一口气说完之后,已经泪水涟涟。
怀诚愣在了当场。
说实话,他跟黄庭的关系自然很好,可是对于黄庭的那位徒孙,也不过是一面之缘,谈不上什么别的。
可是突然间知道了那老道士竟然跟妖怪拼的玉石俱焚,他的心里突然被狠狠刺了一下似的。
而此时,那边银哥也抽抽噎噎地把事情跟上官松霞说了。
小丫头失去至亲,抱着上官松霞,忍不住放声大哭。
怀诚吩咐了小道童几句,让他带了银哥先行入内,又叫小二送了热茶上来。
小二先前听了个大概,很是同情,但却也不免担心,嘀咕着叹道:“没想到连善和镇都这么不太平了,我看,用不了多久,连金池也要遭殃呢。唉,老天爷,您到底想干什么呢?真不许人活着了不成?”
怀诚不语,袖子却给拽了两下。
他低头看去,见是上官松霞。
“诚哥哥,”上官松霞唤了声,问:“为什么那小道士称呼你为什么师伯祖师?”
怀诚目光闪烁:“我、我曾经也修过道。不过如今,已经不是他们门中之人了。”
上官松霞问:“那你,也会降妖吗?”
怀诚心里已经猜到她想做什么,却问:“会一点儿,怎么了?”
上官松霞试探说道:“诚哥哥,九哥哥不在,我想,要不要去灵州方向看看?”
怀诚苦笑:“你想去救人?”
上官松霞道揉着双手,回头看着因为疲累才睡着的银哥:“我知道我没那样的能耐跟手段,可是,可是总不能见死不救……”
她好像知道自己不能强人所难,可怀诚却说道:“我去是无所谓的,可就是放不下你。”
“我当然不能留下,我也要去。”上官松霞立刻回答。
怀诚抿了抿唇。
先前他把云螭支开,没想到这么快自己就也如云螭般陷入了两难境地。
他当然不想离开上官松霞,但也不想带她去冒险。
本来穆怀诚也不想掺和灵州的事,但是听说了那老道士的遭遇……如今上官松霞又决心要去,怀诚不由也动摇了。
他很快就做了决定:“那好,我陪你去就罢了。”
“什么?诚哥哥你说真的?”她的眼中透出喜悦的光芒,“不骗我?”
怀诚真想摸摸她的脸,最终却只拢住她的手,温声道:“不骗你。”
回到房中,穆怀诚先打发上官松霞去里间守着银哥,自己叫了小道童出来。
“我要去灵州方向一探究竟,你带着这小丫头,她若要回家,便护送她回家,至于你,有去处自然好,若是没有别的去处,你就返回绮霞峰。”穆怀诚说着,已经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黄符,很快地剪了个纸人。
默念法诀,他将纸人往空中一抛,手一指,那纸人落地,已然变成了一个身材魁梧的力士。
小道童的眼睛都看直了,穆怀诚吩咐道:“这个力士,便一路护送你们,不至于让你们被邪魔侵扰,也能对付一般的强盗。”
说着,又拿了些银子出来给了道童:“一路上多辛苦你了,不管如何,若能回到绮霞峰,一切就好了。”
小道童原本听老道士说起过,师伯祖师如何如何能耐,如今亲眼所见,见他法术高明心思细腻,而言谈温柔气质高贵,早就心服口服大为敬仰。
顿时含着泪跪了下去:“多谢师伯祖师。我一定会好好地护送小丫头回家去,等送了她,我就回宗内。”
穆怀诚点点头,便叫了上官松霞出来。
夜色中,怀诚同上官松霞出了金池,赶车的是个老者,怀诚多给了他些银子,他才敢答应送他们出城。
车厢中,上官松霞因为病体初愈,仍是有些力不从心,随着马车一阵阵颠簸,她便蜷缩身子,想要卧一会儿。
怀诚本来坐在她对面,此刻便靠近了些,轻轻揽住她的肩头,让她枕着自己的腿。
上官松霞看了他一眼,车厢里有点淡淡光芒,却并不是蜡烛油灯,而是怀诚随身所带的夜光珠,珠光照在他的脸上,美人一样的容颜,黑发缎子似的披在肩头。
怀诚被她看的发慌,不禁问:“怎么了,在看什么?”
上官松霞道:“越看诚哥哥越有些眼熟。”
在这种元神受损的情形下她说眼熟,可见心里有自己。
怀诚当然希望她记得自己,但又怕她真的记起来后的“后果”。
怀诚喜忧参半,作势拢了拢她的发端:“别胡思乱想,歇会儿吧,距离灵州,还得近两个时辰呢。”
上官松霞答应,又问:“九哥哥真的会找到我们吗?”
怀诚道:“放心吧,他神通广大着呢。一定会找过来的。”
上官松霞这才闭上双眸。
马车连续跑了一个时辰,夜色越发深了。
赶车的老者本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把式,从金池到灵州的路,也烂熟于心,但是却极少在这样的深夜里赶路,而且又是在妖氛跟兵祸双起的时节。
若不是穆怀诚给的银子多,又加上看他是个俊美高贵的青年,老者才不肯答应出城呢。
实在不是个好天气,天空也没有一点星光月影,不知是瘴气还是云雾。
这条往日闭着眼都能走的路,今天看着却格外瘆人,黑乎乎地,仿佛是通向阴曹地府似的。
耳畔仿佛时不时地会听到一些莫名的怪叫乱吼,令人心悸,像是随时都会有妖孽自草丛树林中窜出。
胆战心惊地驱车进了镇内后,老者捏着满把冷汗慢慢停了车。
他擦擦被风吹的冷湿的额头,回身对穆怀诚道:“公子,请恕我只能送到这里,不能再往前去了。”
怀诚因上官松霞枕着自己的腿,所以并不动,只轻声问:“怎么?”
老者道:“公子您往西南方向看。”
穆怀诚眉头一皱,抬手将身旁的车帘掀起,歪头往外看去。
一看之下,怀诚心中震惊,却见西南天际,时不时地有电光闪烁,但又不像是真正的闪电,透着些妖异的红光白影。
老者苦口婆心道:“公子,恕我直言,您还是别再往前了,老朽我也算是见的多了,那显然是妖魔之气,您身份尊贵,何必去冒险呢……”
怀诚想了想,问道:“这是哪里?”
老者说道:“此处是善和镇,距离灵州城还有四五十里,这两日也不算太平呢,因为妖魔作祟,又有兵事,连那些歹人也趁机出来搅乱了,唉!前方就是一处客栈,公子不如现在此处休息。”
怀诚正欲开口,上官松霞动了动:“诚哥哥,到了吗?”
“还没有,”怀诚把毯子往她身上拉了拉,回头对车外道:“那就停在这里吧。”
用毯子裹住上官松霞,怀诚一挥手。
车厢门打开,他整个人如黑鹤一般自车厢中掠了出来,往前飘然而去。
身后,那赶车的老者目瞪口呆,直到怀诚身形远去,才醒悟过来,忙跪地叩拜,又含泪祈祷:“原来是仙人下降,但愿上天保佑,将此处的祸患平息,让我等小老百姓谋一条生路吧。”
紫皇山。
云螭还未降落云头,望着底下山上冒出的咕嘟嘟的黑气,已先倒吸了一口凉气。
紫皇山虽听起来像是一座山,但实际上跟绮霞峰不同,地界极广。
算来,大概能顶的上有两三个金池城那么大,其中崇山峻岭有,瀑布湖泊有,广袤密林跟平坦草原也有,是个山明水秀,宛如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
只不过因为山势陡峭,地形复杂,又加上素来的猛兽极多,所以人迹罕至。
而自从云螭选定了紫皇山做修炼道场后,地方上人渐渐知晓山中有个巨妖,自然都敬而远之,不敢靠近。
后来云螭得了妖皇之名,前来归顺投靠的大小妖王不计其数,更加成了气候。不过云螭自有规矩,那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井水不犯河水。
在他麾下的妖魔,不得随意祸害周遭的百姓,除非是对方先动了手。
所以,紫皇山虽然号称妖界第一,但也实在是个极佳的修行所在,妖气虽盛,但并无丝毫魔障。
可是现在在云螭眼前的,妖威煞气,掺和着丝丝魔障,浑浊一团,乌烟瘴气。
紫皇山原先的气场已经大乱。
云螭惊疑不定,却在这时,底下有巡逻的妖怪发现了他。
那两个巡山怪挥动手中兵器,指着他骂道:“是什么人,不知死活,敢在这里窥伺妖皇陛下的地盘!”
云螭降了下来,不怒反笑,似冷非冷地问道:“是哪个妖皇?”
两个巡山怪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大胆,当然是我们的妖皇云螭殿下!”
“呸!”云螭忍无可忍,狠狠啐了一口:“我把你们两个不长眼的东西,爷爷我明明就在跟前,你们却说什么妖皇云螭!是哪里来的该死的西贝货,叫他滚出来见我!”
巡山怪吓了一跳,后退两步,继而哈哈大笑:“哪里来的个傻子,竟敢自称是我们殿下!”
此时又有一队小妖走来,见状也跟着围了上来,又嗅得云螭身上的“人气”,一个个便乐不可支。
云螭眯了眯双眼,他本来不愿意跟这些小妖计较,可听他们有眼无珠出言不逊,却也触动他心中杀机。
正好一个小妖举着叉子要来将他拿下,又说:“这个孩子看着嫩嫩的,吃着一定美味,先把他捉回去,给大家伙儿下酒吃。”
云螭一张手,妖力催发,那小妖闷哼了声,顿时,四肢百骸都已经碎成片片。云螭吼道:“滚回去!叫那个假冒的货色出来见我!”
剩下的小妖,有的直接傻了眼,有的连滚带爬进内禀告。
云螭却也没有要等的耐心,一路向内闯入,但凡有敢挡路的,他也不废话,一概除去了事。
正走着,就见有道身影闪了出来,云螭正要动手,直到看清来者是谁。
这急急出来的却是个体态袅娜的美貌女子,柳眉弯弯,眼若秋水,生得颇有几分飘然仙姿,并没有半分妖气。
云螭冷笑道:“撷翠公主,好啊,你也要跟我为敌?”
这女子正凝眸盯着他,听他叫出自己的名号,猛然一震:“妖皇大哥,真的是你?!”
云螭道:“难得你还认得我,豹玉郎跟石犀大王他们呢?是不是一个个都瞎了眼,把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假货当作我了?”
“大哥,”撷翠公主眼中泪光盈盈,正要上前,便听到一个响雷般的声音道:“好大的口气,不知是哪个大胆包天的,敢上来挑衅本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