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明殿三人沉默着看着镜中少女,剑霄沉痛,真霄惋惜,而清霄长老容泽……始终不曾动过的心终于起了波澜。
她如此拼命……真的只为那甚至都不曾明确回应过的“奖励”吗?
似乎有一粒种子在容泽心中生了根,可他却不知这颗种子到底是什么,更不知这代表了什么,只是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镜中——
少女像是再也没了力气,在赤乾蟒尾巴扫来时,只微微抬了下手,便无力地垂下,随后整个人被扫下祭坛,沿着阶梯向下滚去,一直滚到第二重阶梯下。
容泽的心一紧。
赤乾蟒得意洋洋地游曳至清妧身旁,吐着信子放低头部,正要享用自己的胜利果实。就在它的信子堪堪碰到少女脸颊时,没了生气的少女却突然暴起,一剑刺向赤乾蟒颌下两寸!
赤乾蟒身上红光暴起,随着它的嘶喊和扭动,周围乱石横飞,强风阵阵。
终于,一切都停了下来。
赤乾蟒越变越小,最后缩到手指粗细,可怜巴巴地在石缝中钻动。而清妧在调动全身力气发动完那一击之后,也被风吹到一处断开的台阶边,抱着突出的石块才没能掉下去。
风停后,少女抬起头,露出一张伤痕累累,却明亮自信的脸。
她成功了。
在与赤乾蟒的交战中,她一直在找赤乾蟒的死门,这蛇浑身上下滑不溜秋还坚硬如铁,根本没法下剑。可打了一段时间后她才发现,这蛇似乎很注意保护自己颌下两寸的地方。
于是她假装没了力气,趁它不备时,以全部力量攻其颌下之地。幸好,她赌对了。
她忍着浑身剧痛缓缓起身,深吸一口气后,艰难走到祭坛上唯一完好的灵台边,取下那面镜子——
终于,拿到了。
清妧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属于阵法的白光亮起,她再也支撑不住,本想扶着灵台稳住身子,却就这么倒了下去。
少女娇小的身躯被白光包裹,消失于沉沉黄昏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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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开眼时,清妧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
温尧将盛满了瓶瓶罐罐的托盘放到桌上,一转身发现清妧已经醒了,快步回到床边,关切道:“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清妧动了动,哀嚎:“哪里都不舒服,好痛啊!”
温尧见她还有力气嚎,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笑着嗔她一眼:“你还知道痛!你不省人事地从清筑小楼出来时,我跟你师兄吓得差点也不省人事了!说好的不拼命呢?!”
她想想听剑霄说的秘境中发生的事情,恨恨道:“那个雷敏才竟然敢残害同门,掌门已经将他逐出太玄宗,看他以后如何作妖!”
“啊?”
清妧扶着床想坐起来,一动却又皱起了脸,温尧忙将她小心扶起,又拿枕头给她垫在身后。
其实修士在秘境中为夺宝而互相残害的事并不少见,只是雷敏才竟把手下到同门身上,所以才会引得真霄将其逐出太玄宗。
温尧又骂了雷敏才几句,顺道还骂了把灵器放在秘境两年招来赤乾蟒的执事弟子,愣是没让清妧插上嘴。
“师姐,师叔可有来看过我?”清妧瞅了个空问。
温尧恨铁不成钢地戳戳她的小脑门:“伤成这样,一睁眼还想着师叔!”她有些无奈,“林苍城有玄阶妖兽现世,师叔带着一队师兄弟前往剿杀,已经走了三天了。”
“三天?”清妧惊了,“我昏迷多长时间了?”
温尧:“三天。”
清妧撅起嘴,时间怎么这么巧。
“师叔该不会是为了躲我吧?”
回答她的是一个响亮的脑瓜子。
“你当师叔是你呢,满脑子情情爱爱,那玄阶妖兽杀伤人数众多,因着城主的判断失误,却直到快被灭城了才来求助,师叔接到消息立刻便出发了……”
清妧捂住头乖乖听温尧说完,沉默半晌后还是忍不住叹口气:“师姐,你说师叔会不会答应允我一个请求啊?”
温尧沉默。
见此,清妧又叹一口:“没事,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反正我一开始想的,也只是让他再没法忽视我回避我。”
“是这样吗?”温尧问。
清妧点点头。
温尧:“那可以传信给师叔,让他不用履行承诺了?”
清妧:“嗯,可以……嗯?”
她猛地转头看向温尧,却发现对方笑得猖狂。
“师叔答应我了?!”清妧不可置信地问。
温尧看着她呆呆的样子,乐不可支:“师叔走之时,刚好你昏迷着从秘境中传出来。虽你的壮举没有打动师叔,但你打动了咱们师父,于是师父便开口,要师叔应下你这个请求。”
“然后师叔便应下了?”
“然后师叔便应下了。”
“太好了我爱师父!!”清妧笑着从床上蹦起来,却马上哀嚎着跌回去。
温尧将她扶好:“你想好要什么了吗?”
清妧翘起唇角:“秘密。”
于是清妧拼上性命,到底想来清霄仙尊这里换什么奖励,成了太玄宗未来一月最热门的话题。
一些调皮的弟子们还偷偷设了赌局,下注最高的是“要求清霄仙尊做自己的道侣”,排名第二第三的则分别是“要与清霄仙尊共度良宵”和“要清霄仙尊的一个吻”。
虽然有排名,但每股的下注者都不少,每个人都觉得自己选的是对的。
容泽身边的幼林有些害怕,感觉自家仙尊即将清白不保。
他跟在仙尊身边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牵扯到这种事情中,忆起清妧的样子,更像是狐狸洞里的女妖怪,就等着仙尊回来吃掉他。
往日里总是盼着仙尊回来的他,第一次产生了仙尊多在外面待一段时间的想法——可惜,仙尊总要回来。
将容泽迎入屋中之后,他看着自家芝兰玉树高洁圣华的仙尊,在心中痛惜许久,最终不忍地掏出一个被绢布包好的卷轴,颤巍巍地呈给容泽。
“仙尊,剑霄仙尊门下清妧师姐送来,说是她要的奖励。”
容泽闻言身形微顿,然后放下佩剑,接过他手上的卷轴。
幼林不敢窥探卷轴上写了什么,但见容泽动作不似平常从容,还盯着那短短的卷轴看了许久,心中暗暗悲痛:仙尊,怕不是真的要失身了……
午夜,容泽出了门。
幼林在门后看着容泽的背影,衷心祈祷:已逝的承德仙君,请您保佑女狐狸对仙尊下手轻些。
仙尊他,都是为了全师兄弟之情啊。
第8章 他动摇了
行走在静谧的密林之中,容泽只听见鸟鸣声,还有他自己的脚步声。
他的步伐如以往一样,平静,坚定,不被外界所影响。
沿着树林走到尽头,一眼可见高悬的明月和月下明亮幽静的湖泊。一身红衣的娇小少女坐在湖边大石上,抬眼静静看着夜空。
听到声响,少女施施然转过头,然后起身迎到他面前。
“师叔,你来了。”
不同于平时的白色修士服,清妧今天穿着尘世少女的红衣罗裙,精巧可爱的五官在红衣的映衬下显得鲜活又绚丽,仿佛这才是她原本的样子。
她的唇角仍挂着清浅而认真的笑意,漾着两个小巧的梨涡,让人惊艳之外,又产生一种亲近之感。
少女把他拉到河边一起坐下,微风拂过,将两人的发丝缠绕到一起。
容泽的眸子落到发丝上,却没有将其分开,而是用那把低沉清越的嗓音淡淡问:“你的要求,是什么?”
少女眸光中倒映着湖泊的粼粼水光,往日里总是热烈如火的人,似乎在月光下也变得沉静。
“要求嘛……”她愉悦地抬起头,望着广袤夜空,“师叔已经帮我实现了。”
“陪我来看星星。”
少女的声音清浅甜软,却重重砸入容泽耳中。
他打开卷轴时,如上次一般画得密密麻麻的纸上只写了短短一行字——
今夜子时,鸣剑峰顶静候师叔。
他以为只是少女卖的关子。
他忆起与赤乾蟒缠斗时,少女那奄奄一息,却又咬着牙不肯放弃的模样,甚至想过,她或许为求一纸婚约。
如今听到少女所谓的要求,容泽大脑少见地有了一丝空白。
朦胧的月光下,谪仙似的男人露出几分错愕之色,让这总是圣洁得有些不近人情的仙尊终于有了几分人气。清妧弯起眉眼,笑容中带着狡黠。
“师叔是很失望吗?”
天上的星星仿佛都落入少女眼中:“我要的,竟然不是共度良宵?”
容泽的心神被这近乎调戏的话语拉回来,迅速恢复无懈可击的清冷模样,无人知他隐藏在斑驳树影下的耳垂也曾隐隐发烫。
“我只答应你一个要求。既已应邀赴约,便无需再答应其他要求。”
清妧微微睁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赴约也算要求?师叔你竟然耍赖?”
容泽眼中微有笑意,却在清妧捕捉到之前便转头看向天空,只留给她一个线条优美的侧脸。
即便是耍赖,这人的姿容气质也像是有理的那个,很容易让人觉得是不是自己在胡搅蛮缠。
然而清妧很清醒——是容泽来之后先问的她要什么奖励。
这朵冰花精,分明是自我矛盾了。
清妧低头轻轻一笑。
应该直接要求一夜情,不,三百六十五夜情的!怎么就只让他大晚上来跟自己看星星呢。
她的攻势确实太过保守了。
男欢女爱,本就是热情与本能,被月老禁锢了这么多年,她竟也变得讲究起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来。
月色清凉如水,湖中倒映着星光树影,身旁的美人更是胜却世间一切的绝色——
不谈情,简直是对这一切的亵渎。
二人的倒影挨得极近,只差一点便是相互依偎的样子。清妧悄悄往容泽身边靠了靠,影子刚刚靠上他肩头,一件带着淡淡温度的外袍便落到了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