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颜她……
竟又生出了新的爱魄。
最震惊的,莫过于颜嫣本人。
怪不得……怪不得她不论如何努力,都始终忘不了谢砚之。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她还要继续喜欢他?
凭什么她要因他的死而难过?
凭什么……
纵是再不甘,再不愿去承认,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这一刻,眼泪终于顺着眼角滑落。
她泄愤般地大吼着:“好,你赢了!我承认你赢了!”
她亲手杀了他,她因他而得到一切,所要付出的代价是永永远远都无法忘记他,从每一次睁眼,到一次呼吸,皆是他所留下的痕迹。
这一局无人能取胜。
时光磨平恨,爱又滋生。
事已至此,周笙生都不知该面对颜嫣。她从不知颜嫣与谢砚之的牵绊竟深到这等程度。
倘若她知晓颜嫣仍深爱着谢砚之,那日定不会为了逼着谢砚之去死,而说出颜嫣自抽爱魄的秘密。
若非如此,谢砚之又岂会决绝到要以神魂祭剑、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周笙生从未这般心慌意乱。
她本还想告诉颜嫣,谢砚之是如何为她剜心,又是如何为她抽骨铸剑。
可那些话,她现在又如何能说得出口……
莫说周笙生,连带一旁的江小别都被搅乱了心神。这些年来,她看似与谢砚之走得近,实则仍是向着颜嫣的。
只是到最后,她无法避免地对谢砚之所做之事有所动容……
她磕磕巴巴道:“谢砚之的死与你无关,他之所以策划这些,皆因他只有这条路可走。”
“他从未骗你,还有小白他……他也的确与苍梧仙君相勾结。”
“而苍梧仙君的目的又是抢占琉璃界,他唯一忌惮的便是魔神转世的谢砚之,故而,才会千方百计地算计谢砚之。”
“在苍梧的百般算计之下,谢砚之已然要控制不住那些乱窜的魔息,他不想失去理智,沦为一个杀戮机器……
“故而,才会亲手策划自己的死,暗度陈仓,将半身修为皆传于你。”
“还有小白的死,对,小白的死亦在他的算计之中!既是为了给你再添一个非杀他不可的理由,更是为了给琉璃界争取时间。”
“苍梧仙君虽为池家老祖,可他唯一能附身的,也只有一个小白。”
“而今小白既已死,至少百年内都无需担忧苍梧仙君会卷土重来。”
“阿颜,我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你,你切不可沉浸在过往之中。”
江小别所说之话句句属实。
唯独没告诉颜嫣,谢砚之因何而控制不住那些在他体内肆虐的魔息,又因何而变成这副非死不可的局面。
终于缓过神来的周笙生当即附和道:“我们会一同陪你度过这个难关。”
确切来讲,不论周笙生还是江小别、青冥亦或者是周大幅、乃至至今都下落不明的岚翎……
每个人皆在谢砚之的谋划之中。
他们会代替他,守在她身边,扶她上青云。
颜嫣又如何能知晓,她当年随口说着气人的浑话,竟也能成真。
她果真继承了他的遗产。
可世间再无谢砚之。
作者有话说:
这句浑话出自62章,狗之被倒挂在棎木上,嫣妹为了过嘴瘾气柳月姬。
“我夫君若死了,他的一切岂不是都将变成我的?我欢欢喜喜继承遗产、再养上十几二十个面首他不香么?既如此,我为何要救他,给自己添堵?”
某种程度来说,我们嫣妹说过的话统统都实现了呢……(:з」∠)_
第89章
◎结局(上)◎
这已是谢砚之死后的第六十个年头。因不曾立碑, 年头一长,连青冥都有些找不准衣冠冢的具体位置。
索性把这紫藤花架当做谢砚之的墓碑来看待。
青冥轻晃盏中浊酒,自言自语般地念叨着:“岁月不饶人啊, 不知不觉间,竟已过去整整六十载。”
“这些年来,她过得不错,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大妖。”
“而今,西南十万大山与魔域已然被她合并成妖魔界, 人族实力大不如从前。”
“不过那丫头好歹从前也是个人, 故而, 对人族也算是宽厚。”
“奈何修仙界分裂已久, 非江小别一人之力所能掌控, 那丫头若想成为六界共主, 怕是还得再等上个百来年。”
“你大可放心心, 纵是没有我们在一旁扶持, 她也依旧能过得很好。”
“还有啊……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她心中仍惦记着你。”
“昨日, 我又瞧见她在醉酒后哭着喊你的名字。”
“嗬, 死丫头片子竟还有两幅面孔,人前作威作福嚣张跋扈, 人后哭得那叫一个可怜哦,眼睛都快肿成了烂核桃。”
“可又有什么用呢?你再也回不来了。”
青冥说着说着, 不知怎得, 竟有些伤感:“人啊,是不是都只有彻底失去后才会懂得珍惜?”
仰头喝完坛中最后一口酒。
青冥摇头晃脑地走了。
一个人在这里自言自语又有什么意思?他不便在谢砚之坟前说颜嫣坏话, 打算去影那儿偷偷骂她。
这厢, 影正盯着周笙生寄来的信笺发愣。见青冥贸贸然闯了进来, 连忙将其收好,并一脸警惕地盯视着他。
青冥哪儿受得了这种气?不禁开始阴阳怪气:“呦呵,不就一封破信?还不给我看?小气吧啦的。”
影始终保持缄默,并未搭理青冥。
隔了好半晌,方才启唇:“她说,她已与那周公子绝婚,想见我。”
青冥四仰八叉瘫在摇椅上,随手捡了颗花生米往嘴里扔,含糊不清地应和着:“你不是爱她爱得要死要活的么?那就赶紧去见啊。”
影扯了扯唇角,无声苦笑。
“可这从来就不是我想不想见她的问题。”
……
自那日以后,不论周笙生写多少封信,皆如石投大海。
影再未回过一封信。
周笙生主动与颜嫣提及此事,已是两个月之后。彼时,影就在一旁待命。
明明她离自己那么近,近到仿佛触手便可及,他却连多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无,唯恐心生旖念。
入夜后,影目送周笙生离开魔宫,直至那辆轱辘轱辘转悠的兽车彻底消失在他视野中,方才收回目光。
他回到自己屋中的第一件事是卸去那枚泛着寒芒的金属面具,就着月色端详镜中的自己。
今晚月色很美。
衬得镜中人愈发狰狞可怖。
那是一张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惧意的脸。
不,不仅仅是这张脸。
他被软甲所遮蔽的躯体亦是满目疮痍,竟连块完好的肌肤都寻不出。
覆盖全身近半以上的烧伤是三百年前,尚在凡界做暗卫时所留下的。
还有那些遍布全身的刀痕与剑伤,亦是当年执行任务时所留。
彼时的他尚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能活一日是一日,如何能知晓,有朝一日,竟会因自己被毁的外貌而伤神。
这般面目可憎的他,又怎敢以真容出现在她面前?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
既明知没有结果,又为何要开始?
周笙生的信仍在源源不断寄来。
她在信中说: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也爱上了种花。
只是,她与那些个花花草草无甚缘分,纵是从前长得再好,经她之手,总会落得个花枯叶落根烂的悲惨下场。
前些日子,她听了颜嫣的“指点”,随手从路边挖回一棵野草养着。
那野草真不愧是野生野长的草,生命力顽强到令人叹为观止。
在她手中撑过了头七日不说,竟还开出了数朵淡蓝色的小花。
她当真高兴极了,连忙将其摘下,装入信笺中,一同寄给他。
月色迷离,如水一般的月华盈盈淌入窗,落在影银白的铠甲上。
他垂眸望着那朵静静躺在自己掌心的小蓝花,常年藏匿于冰冷面具之下的唇角微微扬起。
许久,许久……
直至皓月落下,旭日升起。
他像是终于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