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长老都是兴致缺缺，只有江清璃耐心看着。

　　她坐在高台之上，薛灵均也没走远，站在柳树下遥遥地望着她。

　　站得久了，就有人来提醒他。

　　来人长相周正，一副清修峰弟子的装扮：“薛师弟，我是陈叙繁，清修峰首席弟子。师傅命我带你回宗门分发衣服和宿舍。”

　　“不急。”薛灵均看着那抹青色的倩影，“再等等看。”

　　“师弟可是为了等师傅？”陈叙繁看了良久问道。

　　薛灵均嘴角带笑，既没否认，也没承认。

　　陈叙繁：“清修峰少有心细的人，如果师傅知道，一定会很开心。”

　　薛灵均：“那就麻烦师兄告诉师傅，让他开心点。”

　　“好！”陈叙繁加显得有些激动，当好师兄的责任感油然而生。清修峰里都是单线条的粗人，一个直肠通大脑，心思也单纯：“难得遇到薛师弟这么乖的师弟，师兄一定好好照顾你。”

　　薛灵均有点不耐烦，但他没表现出来：“劳师兄费心。”

　　“不用不用，和我客气什么。”陈叙繁又说：“高台上的那位清璃师姐你得记住，那可是天衍宗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也是修真界第一美女。我记得一年前出任务，师姐救了一位皇子，那位皇子当即就想以王妃之位迎娶清璃师姐。”

　　“王妃之位配不上她。”若她想要，这天他都能捅穿了送给她，更何况区区一个王妃。

　　“我也觉得，师姐才不会在意那些凡物，拿清修宝典过来可能有点用。”陈叙繁加点点头，十分认可薛灵均的话，“清璃师姐可是修真界无数男女弟子的心上人，哪能看上一个普通人族皇子？”

　　“……”心梗。

　　薛灵均收回目光，“我们走吧。”

　　“啊，去哪？不多再看看师姐吗？我给你说，师姐平时可忙了，想见也见不到，还不趁着这时候多看几眼？”

　　薛灵均深吸一口气，忍住灭口的冲动，“走。”

　　陈叙繁一懵，跟在薛灵均身后：“哦哦好，师弟你别走那么快，我追不上。”

　　*

　　日暮西沉。

　　江清璃本想回自己的小院，但在岔路口时却犹豫了下。

　　薛灵均性格那么软，万一被欺负怎么办？

　　想法一旦出现，不解决就会一直想。江清璃转身去了清修峰，走进了新入门弟子的院落。

　　清修峰人粗犷，装修风格也粗糙。江清璃刚进去，入眼是一块巨大的磨剑石。

　　院里里了几个石墩，薛灵均正坐在石墩上，身边围了一大圈五大三粗的清修峰弟子。

　　高大魁梧，又因为清修峰弟子都穿浅黄的衣服，所以看上去……有点辣眼睛。

　　辣眼程度仅次于宗门前的那个紫衣李公子。

　　“师姐……”薛灵均从人堆里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惊喜地看着江清璃，“你怎么过来了？”

　　这身衣服，他穿着倒还好，没那么辣眼睛，反倒觉得清爽，是少年人该有的样子。

　　“师姐怎么过来了。”

　　“师姐快请坐。”

　　“师姐师姐……”

　　其他弟子愣了几秒，也纷纷冲上来，甚至有的人还扛着石墩过来让江清璃坐。

　　落在这些人之中，江清璃茫然眨眼，有点吵，她一向不擅长处理这些事。

　　薛灵均听到身后的动静，迅速转身，嘴角带着礼貌的笑意：“晚修时间是不是到了？”

　　“师弟你别这么煞风景，晚修那有师姐重要。”

　　“对啊对啊，这可是师姐。”

　　薛灵均不着痕迹：“师傅说了今晚这场他会去。”

　　“……你不早说，师姐再见，有空常来坐坐。”

　　几位师兄上一秒冲江清璃局促打完招呼，下一秒就你扯我我扯你，互相拉着跑远。

　　薛灵均还站在原地。

　　“你不去吗？”江清璃问他。

　　薛灵均：“我骗他们的，免得吵得师姐心烦，我陪师姐走走？”

　　“不用，我只是担心你被欺负，过来看看，看到你这样我也能放心了。”

　　薛灵均微微一笑，摘下江清璃耳边的枯叶，“总不能老让师姐担心我，我也该早点长成起来，保护师姐。”

　　江清璃点点头，有点心不在焉：“嗯，好。”

　　“师姐有心事。”薛灵均用的肯定句。

　　江清璃看他，眸光里闪过一丝错愕。

　　“师姐的心事可不都写在脸上？”

　　江清璃的手抚上了自己脸，“我的脸？有这么明显。”

　　“和我说说吧。”薛灵均笑得一派坦然，“当然，如果是什么重事要事，师姐不讲也无妨。”

　　江清璃放下手，犹豫三秒后：“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只是过来提醒你，预言里会有魔降世毁灭三界，如今天下动荡，现世的妖魔都是修炼了千年的厉害角色，你要小心。”

　　薛灵均：“好，师姐也是。”

　　“如果遇到魔，切记不要和他们发生正面冲突。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和魔族正面接触。”江清璃的秀眉微微蹙起，她抓着薛灵均的胳膊。衣袖里的皱褶藏不住阳光。

　　她的嘱咐像是有千斤重。

　　薛灵均：“师姐不喜欢魔族？”

　　“是。”江清璃：“我自小就在天衍山长大，修习的是仙术，自然是对魔族没有什么好感。”

　　心脏处传来一丝抽痛，成为魔也并非他所愿。可成为魔之后，他才有资格在江清璃面前出现，不然他就是甘阴山下一堆被众魔分食残尽的枯骨。

　　“好。”薛灵均笑得越发温和纯良，“既然师姐不喜欢魔族，等我学成后定斩尽天下魔族。”

第16章 要被抓包啦

　　两人不同峰，且各有各的安排，之后几天里江清璃再也没见过薛灵均。也不知道他因为灵力与魔气难以相容之事，受了很重的内伤。

　　直到这天，听闻天衍山下的村庄出了妖魔食人的祸事，派弟子前去查看，结果折损了好多精锐。

　　事出过三，必定会引起警觉。预言成真，魔神降世，连同魔界其他妖魔也有了别样的心思，纷纷出世祸乱三界，这是三界的祸事。

　　“师傅，您找我？”江清璃来到清虚殿，拱手行礼。

　　“这几日辛苦你了，灵力运转还艰涩吗？”问为端坐在蒲团上，一柄玉制拂尘放在他的臂弯上，几乎要融进他白色的道袍里。

　　江清璃：“谢师尊挂念，比刚出关要好很多。”

　　“没那么艰难就好。”问为捏决在手上又算了几遍，眼里的忧虑越来越重。

　　见状，江清璃试探问：“师傅是不是有事要告诉我？”

　　问为确实有事想说，江清璃原本清晰的命格在她上次出关后居然改变了，问为算了好几次，什么都算不出来。

　　“还记得为师为什么破例收你为弟子吗？”

　　“记得。”江清璃语调平缓，没有因为接下来话的内容有半分骄傲自满，像是在念着枯燥的心法：“师傅曾说，看我根骨奇佳，所以才收我为徒。又看我心性淡薄，所以才允我修炼无情道。”

　　问为沉默片刻，殿里的香渐渐燃完。兴许是香灰吸入的太多，他的喉间泛起苦意。

　　“这只是其一。”问为看向江清璃，“当日见到襁褓中的你，看到你身上的玉牌为师就知道你的身世定然不一般，也因此替你算了一挂。命数说，你是唯一能解三界大祸的人。”

　　“我？”江清璃后退一小步，但又很快稳住身形，“为什么会是我？”

　　“卦象里，你与那魔头的命数相互纠缠割舍不断，是杀掉他的最佳人选。你从小就聪明、好学、还肯吃苦。但感情的变数太大，为避免不测，为师让你修了无情道。时至今日，为师竟也不知道让你摒弃掉感情究竟是对是错。”

　　殿外的白鹤飞回宗门，发出嘶鸣，吵得人心烦意乱。

　　“可自从你出关，你原本清晰的命格有了变数，为师也算不出这个变数。”

　　江清璃感觉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她的大脑飞速转动。出关之时，也是她重生之日。命运在这里不一样了吗？

　　她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预言已经成真，那魔头已经降世了对不对？”

　　问为：“是。”

　　那就好，不管上一世毁灭三界的魔不是薛灵均。可这一世命数早日改变，会和之前不一样，他现在还好好地在天衍山修习仙术。他性格好，为人正直纯良。只要她好好护着他，就不会有人欺负他平平安安长大，也不会有别的事情。

　　已经和前世不一样了。

　　江清璃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在一遍遍强调。

　　问为：“清璃，你还好吗？”

　　江清璃猛然回神，“回师傅，我还好。”

　　“为师了解，此事你若知道定会有压力。你是个好孩子，为师也不会强求你非要杀掉那魔头。”

　　江清璃：“嗯，清璃明白。”

　　问为一捋胡须，话锋一转：“天衍宗和那魔头，不死不休。天命难为，魔头注定会毁灭三界，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为师希望你能杀死他。”

　　江清璃：“徒儿明白。”

　　听到她的话，问为终于露出一个宽慰的笑，“为师这半生，没有对不起人间，也没有对不起天衍山。唯一亏欠的只有你，你若是怪为师，为师也能理解。”

　　“清璃不会。”江清璃浅栗色的眸子看向他，“师傅，我没有什么感觉，也不觉得难过，自然也不会责怪您。”

　　问为一愣，是他的错。

　　是他毁掉了这个孩子应该有的情绪——这个认知在折磨着问为。

　　江清璃的目光冷漠，没有什么情绪。眸光流转间，又隐含着对天下的慈悲。还是神仙后裔，和高高在上的天道极其相似。

　　天道无常，能冷漠看着世人饱尝轮回之苦，也偏爱和祂相似的人。

　　“没、没事。”问为凭空变出一瓶丹药落在江清璃眼前，“为师听说这次试炼里有位弟子他受了很严重的伤，麻烦你把这瓶药拿给他。”

　　江清璃接过，漂亮清冷的五官乍如初春还暖解冻的冰河，“弟子领命。”

　　注意到她的表情，问为道：“清璃对这位弟子有印象？”

　　“是的师傅，他姓薛名灵均。为人善良也有担当。假以时日，定能成为宗门数一数二的佼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