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没有机会了。

　　薛灵均融合了天均，灵魂是完整的。而时空折叠，天均又恶意放任他的存在，所以，他才是那个多余的灵魂，靠着无息之境苟延残喘而已。

　　等到旧法则坍塌，无息之境也会跟着一起坍塌，而那时候就是他的消散之日。

　　从此，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他。

　　罢了，她能幸福，即是他一生所求，只是可惜，第一世他们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过去，除了他也再没有人记得。他有时看到其他人恩爱死后合葬就会想，他和江清璃曾经也是那样。

　　「薛灵均」苦笑了下，恰后在薛灵均醒来之际亲在了江清璃的额头上。

　　“冒昧了师姐。”

　　他喊她师姐的时候，江清璃恍然记起，上辈子他们最亲密的时刻就是病痛时她咬他的手。

　　“知道冒昧就拿开你的手。”薛灵均面如锅底地看着薛灵均，嫉妒写满了他的整张脸。

　　已经融合完天均的过去，他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心情复杂得多又分外认同「薛灵均」的做法，如果是他也会这样做。

　　谢他能给他和江清璃一个好结果，又嫉妒是他先一步这么做，从此在江清璃的心底刻下了痕迹。

　　薛灵均顶了顶腮，揽住江清璃的腰，正宫示威一样看着「薛灵均」。

　　「薛灵均」眼神一暗，失神地瞥过头。

　　他这样让江清璃的心情很是愧疚，她挣脱开薛灵均的手，还打了他的手背一下，想让他安静些。

　　这些，「薛灵均」都看在眼里，师姐到底对这得利的渔翁比对他亲密。

　　“我和你走走？”江清璃问道。

　　「薛灵均」：“当然。”

　　薛灵均摸着自己的手，一脸委屈，眼巴巴地看着江清璃，想让她和自己去，“师姐，我也想散步。”

　　“你先休息。”——这是对薛灵均。

　　“走吧。”——这是对「薛灵均」。

　　江清璃提议要出来走走，刚刚那古怪的氛围几乎让她快窒息，可等出来了，她也不知都要说些什么好。

　　谈再见很开心，谈过去过的怎么样……好像都不是很好的理由。

　　「薛灵均」看出了她的为难，余光向身后瞥了一眼，开口说道：“我的下一世这么欠揍，师姐你不嫌他烦吗？”

　　看出来了，不想刺激薛灵均的时候，他喊她清璃，想刺激薛灵均的时候，他喊她师姐。

　　江清璃没有说话，余光也瞥向身后，她知道，薛灵均就在那里。

　　「薛灵均」他故意假装不知道薛灵均的存在，眼神温柔缱绻：“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江清璃笑笑，安慰道：“这不是见到了。”

　　师姐她以前不会对他这么礼貌生疏……如果说之前只是看出来的话，那现在则是完全确定。

　　如果师姐爱他的话，那他也愿意为了师姐冒险争一争。只是，两个人都没有放手，断在缘分这里了。

　　「薛灵均」移开眼，眼前人是心上人，却不能多看。他日夜耳提面命三千次，才收回自己的心，告诉自己不要做第二个天均。

　　不过可以做第一个绿茶。

　　“前面的桃花开了，我好像还没有和师姐一起看过桃花。”

第58章

　　“不过我曾经看过师姐站在树下的样子, 天衍山常年有雾气，但那一天天气却好得出奇。我就攀在围墙上, 看着师姐站在桃花树下。”

　　那时, 江清璃风光无限，而他藏着未化解的魔气，本想来天衍宗寻找破解之道, 却因第一关就被幻境挡住，因他没有欲.望, 也自然理解不了。

　　又暗自翻遍古籍，知道自己这样已是无解, 不能当人堂堂正正活在阳光下, 也不能为魔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在这乱世也能有一条活路。

　　只是痛苦, 甚至想潦草结束这看不到阳光一生。

　　哪曾想这时候遇到了江清璃，那样漂亮灿烂的样子是他一生向往。大概是他看她的眼神太过炽热, 让她发现了。

　　在她转头看向他的时候，「薛灵均」吓了一大跳，手一慌竟从墙上摔了下去。

　　一个不入流的外门弟子，本该无意在意，更甚者，外门弟子偷窥内门实物乃是死罪。

　　他受了伤, 摔断了一条腿，又怕被人发现躲进了假山里。

　　假山里盘曲蜿蜒，看不到一丝天光。他在想若是在这里死掉，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埋骨地。

　　江清璃就在这时候出现, 避尘决让她在这种地方都纤尘不染，而他身上则满是污泥。

　　四目相对, 自行惭愧。她的双手捏决，而他下意识躲避。

　　“好了。”

　　「薛灵均」听到她这么说，再抬头时只看到了她的背影和远处的天光。

　　她治好了他摔断的腿。

　　初时听到师姐的命运是和魔神一同赴死，他曾想过这样的人生难道不会记恨怨怼吗？

　　她要爱世人，爱着天下，可她又得到了什么？

　　等到今日这一遭他才惊觉欢喜。

　　在她眼里，他这样卑微的人也算世人，也是这天下的一份子。

　　这件事在她眼里或许很微不足道，可他却一直刻在心里。

　　不过……「薛灵均」看向江清璃，看到了她眼里的无措。这是这一世的事，就不用告诉她了。

　　她的眼睛那么好看，不该因为他而藏满乌云。

　　两人一起飞上桃树，寒潭倒映在两人的样子。

　　不多时，另一个薛灵均上来了，挤在江清璃身侧。

　　“师姐，我疼。”他的眼球颜色还在红色和金色之间不停转换。

　　江清璃探向他的脉，见他脉搏紊乱，连忙护住他的心脉，转头不好意思冲「薛灵均」颔首，“不好意思，我得去看着他。”

　　她转头那刻，「薛灵均」拧着的眉头舒展，他早就知道了她的选择，“嗯。”

　　又怕她为难，“不用担心，我在这里待了有段时日，一个人再待会儿也好。”

　　江清璃点点头，带着薛灵均飞下桃树，而薛灵均扭头得意看了眼，口型无声挑衅：“你拿什么和我争？”

　　拿什么和他争？

　　「薛灵均」笑笑，他想过，但这幻境消失后，他也会化为这世间的一缕虚无。

　　这是他的选择，怨不了谁。

　　之后的几次，每当他们俩单独相处时，薛灵均就从中作梗，直到他们谈话。

　　薛灵均说：“我真嫉妒你，如果是我先来我也会这么做，可现在一切都是你做的，你在师姐的心里永远都有位置，我永远都比不上。”

　　他冷眸看着薛灵均，看着另一个自己因为醋意要被逼疯。

　　“那你还记得这件事，永远被我逼疯。”顿了顿，在对方将要出手之时他冷声说了句，“我要消亡了，你面临这种事的选择，同样也是我的答案。”

　　这时候，薛灵均稍微安静了些，也不再和他争江清璃。

　　能在他们相处之时，静静坐在江清璃身侧不再出声，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大让步。

　　大约过了十几天，无息之境即将坍塌，过往繁密的桃花林也只剩下了这一棵。

　　薛灵均站在树下抱臂，而他们俩在树上。

　　「薛灵均」看着寒潭，突然笑了下，他在看他们的倒影，而她则在看树下的薛灵均。

　　有些话，早该说明白。

　　一片沉寂中，「薛灵均」先一步打破安静：“师姐，你不用这样，我有我的江清璃，我爱她，我能分得清。”

　　“嗯，打扰了。”江清璃听完这句话愣了半晌，起身悄悄离开。

　　在她身后，「薛灵均」定定地看着水面的倒影，看着江清璃的背影一步步离他远去，直到最后彻底消失不见。他闭紧双眼不敢再看。

　　他不敢直视她，怕多看一眼就怨恨命运，所以只能盯着背影。

　　可寒潭留不住她的背影，他也无法让他住进她的眼睛。

　　分得清吗？他不用分清，这就是江清璃，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江清璃。

　　只是在一遍遍勒令自己，最后能陪她的人不是他。所以，这段故事只能到此作罢。

　　无息之境最后一颗桃花树陨落时，旧的法则终于彻底消散。自此，所有人的命运将由自己控制和改变。

　　临出幻境最后一天，「薛灵均」突然拦住江清璃：“师姐，我能给你念完这个故事吗？”

　　那个上辈子，由他亲手写的话本他还没有告诉她结局。

　　江清璃：“好。”

　　「薛灵均」点了下她的额头清除了上辈子的记忆，在临消散那刻吻上了她的唇：“我的爱人，这就是结局。”

　　*

　　自无息之境出来后，已经距离当初事发过了三，所有人都当她和魔神同归于尽，江清璃自问这样的结局也好，和薛灵均找了一处热闹的小镇生活下来，没有再回天衍宗，过着简单平静的生活。

　　偶尔还能替附近邻居除个妖，也算不忘老本行。

　　但江清璃心里总觉得那里好像不对劲，她好像忘了什么。

　　每次要细想的时候什么也想不起来，还总有一个声音告诉她，“没什么，无需再想。”

　　薛灵均也变得不喜欢桃树。

　　刚搬进这座宅子时，院落里有几棵开得很茂盛的桃树，转眼就被薛灵均挖掉换上了万年青。

　　“哪里不舒服吗？”薛灵均问，看向江清璃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江清璃摇头，“没什么。”

　　在这里，她和薛灵均统一口径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且一起当散修游历这世间，也算全了执念。

　　不过她为什么会有这个执念，她也记不清。

　　看着江清璃偶尔出神，薛灵均只恨当初没找「薛灵均」狠狠打上一架。

　　他消除了江清璃的记忆，但是没消除他的。都是同一个人，自然知道心里的那点算盘。所以，薛灵均余生都活在他不如上一世的薛灵均这个阴影里。

　　可是那又怎样呢？就像薛灵均当初挑衅的那样，他拿什么和他来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