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灵均心思一转。他勉强笑笑，强装没事，“是吗？可我做的还不够。”

　　这还能是没事，江清璃又不瞎。

　　“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江清璃想到他房里的血腥味，如果回去不是又想起这只狐狸的死。

　　薛灵均不经意露出自己护腕和袖子上晕成开的血迹，什么话都不说，只是眼巴巴地看着江清璃。

　　比说话还管用。

　　这……让她怎么办。江清璃在天衍宗待了十几年，处理过很多棘手的妖魔。但这件事，尤其是他隐含期盼的目光，像把她当成唯一的救世主，她根本拒绝不了。

　　所以事情到底是那一步出错的？

　　江清璃坐在客栈的绣墩上，看着薛灵均忙前忙后给她收拾床铺。

　　她没说，是他自己要求的。

　　“让师姐等久了，我马上就好。”薛灵均背对着她，慢条斯理道。能给她做这些，他十分乐意。

　　江清璃掩饰般抿了杯冷茶，提醒道：“你去收拾自己的，不用管我。”

　　他今晚的地铺都没收拾，在这儿帮她铺床是做什么？

　　“没关系，我是男人，就算是躺一晚地板也没关系，可师姐不一样。”薛灵均趁她不注意，指间凝起黑气，烘干手里略带潮气的被子，“师姐天生就该用上最好的。”

　　“也就你把我想的矜贵，以前出任务的时候，在林子里也含糊睡过。”江清璃慢声给他解释。

　　薛灵均转过身皱着眉，明明没说话，江清璃却读出了不赞同的意味。她想说点什么，嗓子却一哑，她从来没被人这么小心照顾过。

　　师傅对她极好，把她当成亲生女儿，可到底是男人心大，一些东西难免照顾不周。师弟师妹敬慕她，但也不亲密。只有薛灵均不同，倒挺新奇。

　　“师姐要说什么？”薛灵均摆出一副仔细恭听的样子来。

　　很像曾经缠着她的小白狗。

　　江清璃摇头失笑，看来这得慢慢纠正。

　　熄了灯，清冷的月色透过窗照进房里，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被子起伏的轮廓。

　　薛灵均睡不着，又不想吵醒江清璃。就一直保持一个姿势——侧身躺在地上，目光盯着江清璃端放在脚踏上的绣鞋。

　　上面也绣了莲花。

　　不一会儿，身子就麻了，可他跟感觉不到一样，还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的鞋。

　　尽管再没有动静，可睡着的人和装睡的人气息是不一样的。

　　江清璃也睡不着。

　　想了想，她轻声喊道：“灵均……”

第14章 去实现师姐的愿望

　　薛灵均还以为自己幻听。

　　“你睡不着吗？”

　　“咳……有点。”他的名字从江清璃嘴里念出来格外好听。薛灵均恍惚片刻，不等她追问，他就递上理由，“我担心试炼结果，师姐以前担心过吗？”

　　和她能多说说话就好，什么话都行。

　　江清璃缄默片刻，薛灵均以为她睡着了，“师姐。”

　　“没有，我被师傅发现有天赋之后，就直接认在他门下修无情道。”

　　薛灵均哑然：“师姐愿意吗？修此凶险之道。”

　　没有人问过江清璃愿不愿意。

　　江清璃反问他，“愿不愿意……无情道不是我应该走的路吗？”

　　就像救死扶伤，也是她应该做的。

　　薛灵均：“如果……我试试说如果，师姐当初没有进入天衍宗，会不会有另外一种人生？”

　　“没有。”江清璃翻了身，隔着一层白色的纱幔看向薛灵均，“我那时候还是婴儿，会死。”

　　“不会。”薛灵均的声音响起，平淡嗓音下是他尽力压抑后的汹涌爱意，“我也是孤儿。或许，我们会一起长大也说不定。”

　　没人应声。

　　“师姐……睡了吗？”

　　他问得小心翼翼，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看向江清璃，透漏出几分别样的心思。

　　他们隔着帘子四目相对，时间都在这一刻停止。

　　江清璃：“你不要想这些不能实现的事，修仙之人最忌讳这些。如果控制不好，这说不定会成为你的心魔。”

　　“好，我记住了。”薛灵均咽下喉间的苦涩。

　　看他这样，江清璃觉得是不是自己太严肃了，她没忍住补充了句，“和我一起长大的话应该不算什么好事，师傅说我小时候娇气黏人得很，想要什么就非要得到，不给就闹。”

　　是地狱还是天堂，仅在她的一句话之间。

　　“怎么会？”薛灵均反驳，满足江清璃的所有愿望，这是世界上最好的差事。小小的江清璃、任性的江清璃、哭闹的江清璃，一定很可爱，“换我的话，师姐要什么，就一定会给师姐什么。一定不会让师姐哭。”

　　江清璃：“睡吧，明日一早就要回宗门。”

　　薛灵均：“嗯。”

　　许是听了薛灵均的话，江清璃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她和薛灵均一起长大，她从父母那里没得到的温暖和庇护，都从他身上得到了。甚至他要说娶妻，她一气之下揍青了的眼睛，害怕担心他生气，结果薛灵均还顶着乌眼青安慰快哭了的她。

　　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清晨，江清璃看着白色的床幔，有些出神。

　　“师姐，起来吃早饭了。”

　　江清璃看向他，发现往日总是像小狗一样看着她的薛灵均此时在躲在她的眼睛。

　　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她扎根，她想都没想脱口便出：“你是不是做梦了？”

　　修仙之人应保持清心寡欲，不应该这样。她这样已经是意外，他可不能这样。

　　“没有。”薛灵均脚步一顿，手上的东西却安稳端着。他放下托盘，转头看向江清璃，面上满是疑惑不解，“师姐为什么这么问？”

　　希望是她杯弓蛇影多虑。

　　“没事。”江清璃起身坐到绣墩上。

　　“温水已经打好了，师姐先洗漱，我出门去看看有什么需要买的东西。”

　　江清璃会清尘术，没必要用温水……可是又不忍让他失望，只得应下：“嗯。”

　　“那师姐我先出门了。”薛灵均转过身的那刻，一直小心保持的乖顺模样崩裂，对江清璃的爱慕藏都藏不住。

　　他是个骗子，他骗了江清璃，他确实做梦了。

　　*

　　试炼结束，一行人赶回天衍山山门。在这里，几位长老会选出自己满意的弟子。

　　回宗门时江清璃就已飞鸽传书，向师傅说明情况，但师傅目前没有再破例多收一徒的想法。

　　她不用说什么，只用多看她一眼，薛灵均就明白她的想法。

　　“师姐，没关系。”薛灵均笑笑，温柔和煦像四月的春风。他反过来安慰江清璃，“选择其他长老也很好，他们都很值得我学习，尤其是问焱长老的器修。”

　　薛灵均翻阅过天衍山的资料后定下了自己想去的地方——他没忘记，他想给江清璃打一把剑。

　　幸好这些心思江清璃不知道，她微微颔首：“嗯，祝你心想事成。”

　　说完，她在众多弟子艳羡的目光里走上高台，坐在问紫身边。她的师傅经常不来，这些事情都是由她代劳，宗门上下也没有什么意见，尤其是几位长老，都很宠她。

　　一见她坐过来，问紫说：“这趟清璃辛苦了，刚处理好甘阴村的事，又要忙着处理山下狐妖。”

　　江清璃浅笑了下，“弟子不辛苦，身为天衍宗弟子，除妖降魔是应该的。”

　　问紫不满：“你这小孩倒没有小时候乖，整日里像掌门师兄那样，一口一个应该。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多应该的事。我如果早知道师兄会把你教成这样，甚至还让你修无情道，我当日就还拦住他。”

　　身穿白衣的问生长老面如冠玉，嘴角一向带着和善的笑，平日里也不多喜欢说话，“清璃如果是医修的话，应该也有很大作为。”

　　他的话音刚落，桌子就被满身肌肉的问焱砸得框框响，“我看清璃这娃娃来我宗门当剑修也不错。”

　　“往年天衍宗第一峰都是我清净峰，清璃的符咒画得也不错，若是来我这里，定然也有一番作为。”问玥含笑的狐狸眼扫过其余三人，眼神锐利。

　　这种场面江清璃已经习惯了，只能面带微笑，在事情不受控制之前出声阻止，“诸位师叔，要宣布今年的魁首了。”

　　这也是他们关心的事，好徒弟都是抢来的。

　　“天衍宗庚辰年甲等魁首——薛灵均。”

　　青衣少年应声走向高台前，仪态落落大方，在四位大能面前也没有半分局促。

　　他走过来站定，拱手弯腰，“几位长老好。”随后安静站在一方台上，等几位长老选择。

　　闻焱：“我看这个孩子眼神清明风度翩翩，是个好苗子。”

　　问玥忍不住讽刺：“你别忘了，你在幻境那关你想直接走人，没给他留面子”

　　闻焱被噎了一下，憋红了一张黑脸，“那又怎样，我那时候不是心急吗？”

　　“这孩子看着心善，应该来我这里。”问生脸上还是那副慈眉善目的笑模样，但说出的话却让其他两人怒目相斥。

　　是男弟子，不关问紫的事，问紫也懒得掺合。

　　她偏头看向江清璃，“清璃好像对这位弟子青睐有加。”

　　“是，他根骨不错，如果加以好好修炼，一心向善，来日的建树会超过我也说不定。”江清璃看向高台上的薛灵均，她目光清明，没有别的私心。

　　问紫：“既然如此，我也就放心了。清璃你可要记得，你修得是无情道，若乱了道心，轻则修为尽失沦为凡人再不能修炼，重则内丹破损，死无轮回。天道是不可违背的。”

　　“弟子知道，谢师叔教诲。”江清璃情绪淡淡。她无意间瞥向薛灵均，他一直在看她。惊喜在他脸上一点点扩大，他嘴角的笑意也渐渐控制不住。

第15章 是，我讨厌魔

　　问焱嗓门大：“你自己说，你要去哪个峰？”

　　言下之意，竟是让他来选。

　　薛灵均抱拳礼貌道：“谢几位长老赏识，灵均惶恐。只是从小就有一个剑修梦，所以……”

　　问焱拍案大笑，桌子都震三震：“好啊！来我清修峰好啊！”

　　“好什么好？”问玥忍不住吐槽：“挺白净的一个俊后生，修得跟你一样五大三粗，提着个重剑露着膀子满宗门跑？有碍观瞻。”

　　“和我一样有什么不好。”问焱腰板挺直反驳道。最后还嘟囔了一句，“之前的魁首都让你们抢走了我也没说什么，哪像你。算了，我不和你们一般计较，这娃娃喜欢我们清修峰。”

　　几位长老争论之间，薛灵均已经下来了。出了他这一位惊才艳绝的弟子后，剩下的面试就像白开水一样枯燥，又必须进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