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说了好几次,她偏偏就不改。
她浑不在意他的抱怨,因为这是对付口是心非的魔头最佳的办法。
每次他说这样不好时候,她就知道:他这是在明示了。
——明示她现在必须立刻马上要亲他。
她一开始只是等到其他人睡了之后出现,后来就干脆换了衣服,中午、夜里都会混进来。他本就担心她在外面遇见山匪,便也默认了,反正这些押送他们的人,只管人少了没有,谁也不会想到会不会多了人。
他们就手拉手,一起走。有时候怕她走不动,他还要背她。
他明明知道她神出鬼没、身手极好,却总要把她当成块易碎的宝贝。
恰逢新年,流放路上的青年,费了好几天的功夫,背着她,笨拙地编了一只草蚱蜢。
当初意气风发的青年,如今衣衫褴褛,手脚戴着镣铐,他再也不能送她将旗、昂贵的玉佩了,连花都不能送她一朵了。
青年从未有这么落魄的时刻。
他局促地递给她的时候,比求亲那时还要紧张。
他怕她嫌弃这个有点窘迫的礼物。
可是当她看见那草蚱蜢的时候,眼前落魄的小将军,仿佛和当年的小魔头重叠了。
她接过了那草蚱蜢,“燕燕,我很喜欢。”
他不自在地说:“你喜欢这个就好,我……”
她却笑了,含笑盯着落魄的青年:
“不,我是说,”
“我很喜欢你。”
第81章 再相逢四
风都变得很寂静。
他愣了片刻, 嘴角一弯,笑了。
不管日后是风刀霜剑,还是春风得意, 小将军大概永远忘不掉此刻她的样子。
明明流放路上很苦,可是在她的身边, 日子却一点也不觉得难过。
只是有时候抱着她, 用自己身体挡住外面的寒风的时候,他总觉得有些亏欠与愧疚。
流放的队伍里, 不少人喜欢打趣他们,只觉得这对小夫妻真恩爱, 因为他们总是手拉着手, 形影不离的。
青年有一次听见了他们的打趣, 沉默了一会儿,刚刚想要解释:不是小夫妻——
她就先一步开口了:
“是啊,我们刚刚成亲了不多久。”
手脚上还有镣铐的青年把她拉到了角落里,凶巴巴地问她:
他们是什么时候成亲的?问过他了么?
他还是不想在这个时候, 和她绑在一起、拖累她的一生。
她笑了:“大概是上辈子吧。”
他瞪了她一眼。
然而不管他怎么瞪她,怎么想要在外人面前避嫌,她都会正大光明地朝着他走过去, 牵起他的手。
他不给她牵,她就说:“燕燕,你这样像个害羞的小媳妇。”
一脸冷峻的青年:“……”
她歪头朝着他伸手,他咬牙, 黑着脸把她拽进了怀里。
她说自己不在乎这些,无论落魄还是风光, 她都会陪着他。
青年却闷闷地说:“可是我在乎。”
他不知道她是天上的神, 他只知道她是纤尘不染、应该捧上一切的珍宝。
他可以陷在泥沼里, 却不想他的珍宝在泥沼里打滚。
小将军开始想方设法地联系自己的旧部。
他做得很隐蔽、也很慢。
只是慢慢的,不再别人面前避嫌,别人说他们是小夫妻的时候,他也不再矢口否认。
那鸳鸯玉佩被她放进了他的手里,他也再也没有拒绝过。
只是时常看着她笑。
快到流放地的时候,押送的军队遭遇了一伙“匪徒”,当大刀斩下来的时候,戴着镣铐的青年直接身手敏捷地借刀解了镣铐,护着她一路离开了队伍。
就在不远处,他的旧部已经等候多时。
就连她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联系上他们的。
青年翻身跃上马,朝着她伸出了手。
虽然衣衫破旧,但是他的身上有种旺盛的生命力,俊朗的眉眼,上扬的丹凤眼,都如同开光的宝剑,魔神天性里的不羁和锋芒,展现得淋漓尽致。
不管在万魔窟还是流放路上,只要有她在,他就无所不能。
小将军的声望极高,又爱惜自己的部下,于是就算是到了如今的地步,仍然有旧部愿意誓死追随。
他们在一座小村庄里住下了,青年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仔仔细细地洗干净了,才把她拽了过来,带着潮湿的湿气去亲她,这恶犬还要拿青青的胡茬去扎她,被她把脸推到了一边。
他们倒在了床上,她问他到底是是怎么回事?
青年对她说:“总不能真的被发配去南边当苦力吧?”
他不想未来的每一年,只能送给她草蚱蜢。
这条恶犬突然间凑过来,她扭头看他,就看见了他的手中变出了一捧的桃花,眼神灼灼地看着她。
看,他又可以给她送花了。
她刚刚想要笑,就看见他手上镣铐留下的伤痕。
沉重的镣铐加身,他戴了三个月,伤好了又坏,坏了又好,被枷锁遮掩着,叫人看不出来。
她把他的手抓了过来,他下意识就要缩手,可是她却认认真真地给他处理了伤,神情沉静又认真,最后看着他包着的手,还举起了他的手,吻了一下。
长发青年瞳孔一缩,就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缩手。
他转身就走,消失得飞快。
他想:她怎么能这样呢?
青年想,自己完蛋了。
——要喜欢死她了。
她以为青年大概是打算落草为寇。
毕竟小魔头当年就是占山为王,拉着一群叫他“老大”的魔族打天下的。
但是她猜错了,青年纠集了自己的旧部,招揽(殴打)了几座山的流寇,将他们一一收编,慢慢地发展了起来。
开始收揽旧部的时候,日子过得很清苦,也就比流放时的日子好过一些。
他们住在茅草屋里,吃得也很简单,他时常去山上给她打兔子、野鸡来吃。
但是随着势力越发扩大,他们的生活渐渐得好过了许多。
青年精通兵法,深谙人心,经常使用空手套白狼大法,比当初昆仑剑宗的小岁宗主还要狡诈,发展起来自己的势力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她却忍不住看着他发笑。
他问她到底在笑什么?
她就说:“燕燕,你竟然会用阴谋诡计了。”
从前,小魔头经常叫她“狡猾的人族”,说她是千年的小狐狸,就知道骗他、诈他;魔神也非常简单粗暴。
所以她万万没有想到,还有看见他用手腕的一天。
他脸色一黑:“什么叫阴谋诡计?”
“阳谋、这叫阳谋。”
他们坐在了窗前,这点破事都斗嘴了半天。
最后,她把书翻开了一页,转头敷衍地亲了他一下。
于是,他果然就忘记了他们刚刚在吵什么了。
……
他们从茅草屋搬进了小院子,一年的时间里,小院子又换了大宅子。
北边流寇横行,蛮子又隔三差五地掠夺,朝廷对此地的控制力非常之弱,当听说一座小城被流寇攻破之时,青年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小将军带着旧部,朝着那座城攻去。
他说七日内就会回来,她便留在了家中等他回来。
自从她成为天道后,天地间魔气灵气恢复平衡,修真界开始了休养生息,《不测录》上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问题。
一直到了他回来的前一天,她看见了《不测录》上出现了文字。
她知道,自己必须立马回修真界一趟了。
她知道等不到他回来了。
于是当青年风尘仆仆地赶回来的时候,却见到了院门紧闭,桌子上落满了灰尘。
青年冒雨骑马而来,长发被打湿了,大氅上一身的泥泞,显得有点狼狈。
他知道,她的身份是假的,她的来历也是假的,漠北曾经赫赫有名的战神,如何察觉不到她身上的古怪?
比方说她经常几日不吃东西,他曾经怕她饿死,忍不住半夜起来想要偷偷喂她点东西;
比方说她时常神出鬼没,不管是戒备森严的监牢,还是他守卫森严的大帐,都来去自如;
比方说她时常没有呼吸,他睡着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去检查她是不是还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