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个时间点,恰好是时莺出意外那次,不用想也知道,这个女人肯定说了什么似是而非的话。
他眼底像是淬了一层冰,突然抬起手,似乎要掐断面前女人的脖子。左娴刚开始还一副不在意的面容,可她突然感觉脖子上的手真用了力,这才露出几分恐惧的表情。
然而这一场面远看像是在亲密一样,从进来时莺那个角度看,贺臣泽正摁着一个女人,似乎要对她做什么。
“时影后,你来了啊?”
周围有人提到时莺的名字,贺臣泽手上的劲松了些,偏过头,正好看见穿着一身干练连体裙的时莺站在不远处。他眼底情绪散去了一些,对上时莺的眼神之后突然意识到,他和这个女人的距离似乎令人误会。
贺臣泽不动声色地拉远了和女人的距离,他突然有一种冲动,上前和时莺解释。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之后,贺臣泽自己又克制住了。
左娴捂住脖子,不停地咳嗽,一颗心砰砰地跳。
贺臣泽远远地看着时莺,平静的眸子下波涛暗涌,他矛盾到极致,既害怕她误会,又不想解释。
解释是一种示弱的行为,一旦解释,他就会处于感情里的被动方。
可时莺的模样看起来似乎一点都不介意,甚至可以说是松了一口气。贺臣泽有别的女人她早就知道,如今看到了,只会让她更加死心而已。
有人招呼她过去,是上一部戏的制片人杜弘,他今天特意把时莺请过来,就是为了报当初她羞辱自己的仇。正好今天贺臣泽也在,她知道这个女人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贺臣泽,他只要帮忙羞辱时莺,既能报仇,还能讨好贺臣泽,简直是一石二鸟。
于是杜弘不怀好意地笑,“时影后,听说你最近找不到戏拍,要不要我帮你介绍介绍啊?”
这称呼十分地微妙,要知道圈内很少会称呼人什么影帝影后,一般只有嘲讽的时候才会如此。
时莺知道他没安好心,但今时不同往日,她早就没了当初泼他红酒的底气。时莺能屈能伸,忍着自己的厌恶,“好啊,杜制片还真是大人有人量。”
“这样吧,你先把这些酒全喝了,让我看一下你的诚意。”
时莺低头看了一眼,桌子上全是酒精浓度很高的酒,哪怕她酒量再好,喝了这些都很有可能进医院。
杜弘笑了笑,“怎么?诚意不够啊,那要不然你把这些都淋到自己头上,然后给我磕三个头,我保证给你介绍个好资源。”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时莺脸上,带着明晃晃的羞辱。她举起酒杯,认真想着要不要破罐子破摔,直接再浇他一脸。
但杜弘和上次那个导演不一样,他地位更高,如果再得罪一个……
酒杯递到唇边,时莺纤细的手腕突然被人攥住了,一时间动弹不得。贺臣泽的力气很大,估计等会儿她手上都能留下一道红痕。
时莺笑得无害,“贺导?怎么不跟你小情人去亲密,跑来管我的闲事?”
贺臣泽周围的气压很低,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时莺,沉默了很久,半晌后他终于开口,“时莺,你现在服个软,之前的事就算了。”
他自认为这已经是他最大的退步,时莺如何再去挑战他的底线,他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了。就算之后她后悔了,想再回来,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女人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样,服软?她凭什么服软?
时莺抬起另一只手,硬是将他攥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拽开,果不其然,她纤细的手腕上多了一道红痕,和他们日日夜夜旖旎后留下的痕迹一模一样。
她看了杜弘得意的眼神,并没有如贺臣泽的愿说任何服软的话,而是毫不犹豫地将酒水递到唇边。
有几滴顺着时莺的唇角流下来,一直滑到锁骨里。
她不但喝了那杯带有侮辱性意味的酒,还笑着跟杜弘赔礼道歉,“杜制片,以前是我不懂事冲撞了您,今天喝了这些酒,希望您以后不要跟我计较了。”
贺臣泽站在一旁,看着她狼狈地道歉,牙根咬得很紧。
时莺是个多在乎尊严的人,贺臣泽很清楚。她向来不会对杜弘这样的人赔礼道歉。早些年出道的时候,时莺就说过,自己宁愿丢了资源都不会做违背原则的事。可是今天,她竟然道歉了。
她竟然宁愿被羞辱、宁愿把自己搞得这样狼狈,都不愿意和他说一句好话。
贺臣泽险些失态,他想,他都这样低头了,时莺还想怎么样?
以他贺臣泽的性子,从来没有这样妥协过,只要她点哪怕一下头,他再也不会让她受任何伤害。可是她没有,即便他这样退步,她仍旧不领情。
时莺又举起一杯酒,眼神和当初要帮他挡酒时一样坚决,贺臣泽想阻止她,时莺笑着问,“贺先生,我的事跟你有关系吗?”
说完,时莺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接着又拿起一杯。
这阵子她吃的苦远不止这些,可他的夜莺,宁愿在外面渴死饿死、被羞辱被轻贱,都绝不会回到他的怀里了。
第23章 死灰(8) 我没拿走就是不要了。……
没一会儿, 面前又多了两个空酒杯,时莺看上去没什么反应,但眉头微微蹙起。贺臣泽抿着唇, 冷冷地看向杜弘, 示意他出来。
说完, 贺臣泽转过身, 走出了会所房间的门。
杜弘这才喊停,捧着啤酒肚说, “好了好了, 时影后,以后有什么配角我一定会找你的。”
周围响起一阵哄笑。
杜弘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跟着贺臣泽出去, 却发现对方往无人的卫生间走。他乐呵呵的, “贺导, 你觉得我表现得怎么样?那个女人那么不识好歹,我正好帮你教训一下……”
还没说完他衣领就被拽起来,接着被甩到坚硬的墙壁上。贺臣泽锃亮的皮鞋踩在大理石上,朝他近了两步, 男人微微倾身, “我的人轮到你教训?”
那是他养的夜莺,就算被折断翅膀也该是他来折断。
杜弘捂着胸口, 贺臣泽刚刚那一下是真的用力, 他五脏六腑好像都要被摔出来了一样。杜弘刚刚还得意的面孔现在变得十分狼狈,勉强笑着说, “贺……贺导,她不都离开你了吗?我这也是好心。”
贺臣泽抬起皮鞋碰了碰他的脸,嗤笑着问, “狗仗人势久了就忘记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回到房间,时莺已经走了。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因为杜弘裤子居然湿了,看起来像是尿裤子了一样,他们想笑又不敢笑,于是一个个都强忍着。
贺臣泽坐在杜弘刚刚坐的位置上,双腿漫不经心地交叠在一起,示意他,“喝吧。”
桌子上剩的是刚刚时莺没喝完的酒,数量还不少。
“这……”杜弘酒量还不如时莺呢,喝完这些不得进医院?
男人偏过脸看他,笑意未抵眼底,“浪费是种不好的习惯,你说呢?”
那天晚上所有人都明白一个道理,即便是时莺被贺臣泽厌倦了,也不该自以为是地给她难堪。
深夜贺臣泽回到家时,空气都是冷清的。他躺在床上,随手解开领带。虽然喝了点酒,贺臣泽却格外地清醒,没过一会儿他又坐起来。
他看了眼四周,突然觉得少了些什么。仔细一看,桌子上跟时莺有关的东西全部不见了,他翻开抽屉,里面依旧是空空如也。
贺臣泽那一瞬间什么都没想,给沈姨打了个电话,“桌子上时莺的东西呢?”
沈姨大半夜被吵醒,困得要死,她反应了半天,“东……东西?先生,我看时小姐都走了,所以把东西收起来了。你不是不在乎吗?该不会大半夜的还要看看那些东西怀念前女友吧?”
因为还不太清醒,她说的话也不太礼貌。
贺臣泽被“前女友”三个字刺痛了,之后情绪又慢慢平复下来,他被沈姨提醒了,他不应该在乎这个人的离开,于是他冷静地说,“我以为家里进了贼,既然这样,你找个时间丢掉吧。”
“你确定要扔掉?”
“不然呢?难道给我留着做纪念?”他嗤笑了一声。
……
那天后,贺臣泽再也没提过时莺,好像她真的是一个若有若无的人,他可以找任何人替代她。
另一边,时莺最近有了些突破,她知道圈内一个脾气特别古怪的导演正在筹备一部新电影,名叫《台风眼》。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因为这个导演为了艺术不惜一切代价,所以只要自己贴合了角色,用自己的实力说服他,他就一定会用她。
时莺对于自己的表演一向是自信的,于是她找到黎宿导演的联系方式,准备自荐一下自己。
在此之前,黎宿已经找过很多女明星,但是对她们都不是很满意。他总觉得这些人美则美矣,但总好像离她想象中的感觉差了点什么。因此,时莺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根本没把这个人放在心上,敷衍道,“你可以去试试女二号。”
黎宿倒不是因为贺臣泽拒绝,他实在不喜欢那些是非多的艺人,时莺最近和贺臣泽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还被传出怀孕打胎的新闻,这种女明星最好还是别用。
时莺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黎导,你确定不给我一个机会?”
嘿,这还反问上了,到底谁求谁啊。
“你来就来,不来拉倒。”
“来,不过是去试镜女一号的。”时莺语气微微带了些狂妄,“黎导,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没有人能演出江曼生。”
黎宿倒吸一口凉气,真是好大的口气。他可看不上时莺,觉得对方之前的成就都是贺臣泽带来的,现在没有贺臣泽手把手教,她什么也不是。
黎宿倒是想看看,她凭什么这么嚣张,“好,你来,我倒是想看看这个世界上是不是只有你能演。”
试镜当天,除了时莺以外,还有不少女明星,他们一见到时莺就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心里隐隐约约觉得这个角色拿不到了。
时莺虽然没有拿到完整的剧本,但差不多对电影有所了解。它讲的是记者江曼生为了深入报导一桩妻子偷情出轨、与情人一起杀害丈夫的新闻,前往小镇了解真相。在那座偏僻的小镇上,江曼生不但发现这桩杀人案另有隐情,还无意间认识了一个天真热情的年轻男人,与他坠进了欲望的深渊。但江曼生最后选择回归家庭,然而她没想到的是,迎接她的不是温暖的港湾,而是丈夫和小三的联合迫害。
其中江曼生是个美艳、理智又绝情的角色。这次试镜的片段是江曼生和情人上床前的一段,很多人都演成了江曼生百般克制最后没禁得住年轻情人的诱惑。然而时莺一出场,就将江曼生演得十分勾人,她只是挑起眼尾,就让黎宿没忍住从椅子上站起来,就是这种感觉!
时莺的一举一动都将风情刻在了骨子里,让人移不开目光。她的台词情绪十分到位,而且一个字都没有错。黎宿不得不承认,这世界上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演江曼生。
时莺确实有狂妄的资本,黎宿虽然满意,但也不能惯着,于是勉勉强强地说,“还行吧。”
旁边的几位编剧、副导演等人无语地想,你刚刚但凡不站起来,脸上少一点惊艳的神色,我们都相信你的鬼话。
时莺毫不在意,“那我就等黎导的好消息了。”
“……”黎宿被噎了一下,没办法反驳于是只好冷哼了一声。
几个礼拜后,时莺果然收到了自己试镜通过的消息。她勾起唇角,恰好收到祁燃的消息,“时莺姐,听说你拿下了江曼生那个角色,我终于能跟你第二次合作了!”
祁燃正好演江曼生的情人,他的喜悦差点就从屏幕里溢出来了,“时莺姐,你有空吗?我吃你吃饭,庆祝时莺姐拿到这个角色,也庆祝我们同在一个剧组。”
当然,最最最值得庆祝的事,是时莺离开了贺臣泽,祁燃在心里小小地补充。
时莺答应下来,“好,你定时间和地点。”
当天时莺戴上口罩和墨镜,穿着黑色风衣进了餐厅,还没来得及进包厢,迎面撞上一行人。贺臣泽和几个导演走出来,他穿的也是黑色风衣,跟她好像是情侣装似的。
她避无可避,只好站在原地。其中一个导演看见她,笑着说,“时莺?刚刚贺导还跟我们提起你呢。”
女人的目光落在贺臣泽脸上,他的面容冷峻,像常年不化的雪。时莺心口被刺了一下,跟上次撞见他和别的女人一样的心情,随机勾起唇角讽刺地笑了笑,至于吗?还特意找几个导演说说自己的坏话?
她颌首,准备经过他们往里面走。贺臣泽突然叫住了她,“家里还有你没拿走的东西。”
时莺问都没问是什么,“我没拿走就是不要了。”
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那么平常,却又那么地伤人。贺臣泽不相信她这么快就不喜欢自己了,就连他自己冷静了这么长时间,仍旧不可控制地想起时莺。
要不然,他也不会莫名其妙地找个几个导演,想给时莺几个资源。现在碰见了时莺,他又不肯开口妥协。
说什么呢?我不封杀你了,你回来好不好?
贺臣泽永远不会说出那样的话,他想,时莺那么喜欢他,他稍微用行动妥协一下,她应该会乖乖回到他的身边,这已经是他做出最大的让步。
然而就在此时祁燃正好进来,他看见时莺欣喜地说,“姐,我们进去吃饭吧。”
四周的气氛突然冷了下来,祁燃一抬头,就看见贺臣泽用深邃的眸光盯着自己,敌对的味道十分明显。
他有些怕,但是一想到时莺和贺臣泽已经没关系了,又坦然起来。他又不是跟时莺姐偷情什么的,他们现在是朋友,朋友之间还不能光明正大地吃个饭?更何况,两个人都是单身。
贺臣泽已经不能阻止了,因为现在那不是她的东西,他再也无法宣布自己的独占权。他敛着眸子,往前走了两步。
身后的祁燃开心地说,“一想到我们能再次合作就好开心,不过时莺姐,你是怎么拿下江曼生那个角色的?我听说导演特别挑剔,上次……”
修长的腿顿在原地,身旁有人问,“怎么了?”
贺臣泽眸色晦暗,“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