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们到底父子一场,如果你能在这个时候帮衬我一把,那到时候年底董事会上你继任东格总裁这件事,我肯定站你一票!”
严礼征那个儿子八成是废了,严晋很识时务地硬着头皮转到严北承这边,自以为表了最大的决心,可严北承依旧不为所动。
背对着他站在窗前,看都不看他一眼。
严晋心里忐忑,安静了会儿,唇动了动,犹豫地道:“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和你妈妈,可——”
严北承忽地转过身。
严晋下意识噤声。
办公室静了几秒,严北承终于开口,声音散漫:“不想去老挝?”
严晋忙不迭点头。
“不去也可以,”严北承说,“那就去结扎。”
办公室一片死寂。
严晋脸色发白,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好半天才能发出声音,嘴唇发抖:“你,你……说什么?”
严北承看着他,眼神透着漫不经心的冷漠。
重复了一遍。
严晋压下心头惊慌,恨恨咬牙:“竟然让你亲爹去结扎,你个不孝子!”
严北承无动于衷。
严晋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又一连点了好几下头:“你以为我不能再生了,你就能从严家多分点?做梦吧你!就是我肯,你爷爷也不可能便宜了你这个私生——”
严北承撩了撩眼皮。
严晋话音颤了颤,强撑着将最后一个“子”说完。
严北承神色不变,声音依旧慢条斯理,听不出任何情绪。
“只是个节育手术,又不是生理阉割,也不是取你性命,这么激动做什么。”
严晋背脊一阵发寒。
严北承:“如果你不喜欢老挝,我这里还有更好的去处,叙利亚、伊朗?”
顿了一下,漫不经心地继续道:“还是印度?”
印度两个字出来,严晋腿都软了。
-
何学新只略略醒了一会儿,就又睡了过去。
医生检查过后,说是正常休眠,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再醒。
季宁已经在医院呆了34个小时,身上还穿着下飞机时的那身衣服,她又在病房停留了会,起身回了自己住处。
路上不免想起严北承。
那天下了飞机他没和她上同一辆车,之后两天也没跟她联系。
出于一种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季宁也没再主动联系他。
夕阳光线只剩浅浅一束,沉在地平线上,残留着傍晚的气息。
家里客厅放着一个行李箱,是她毕业时从学校打包回来的东西,之前去瑞士走得匆忙,回来又一直留在医院,还未来得及整理。
季宁将里面小玩意一个个拿出来,书本摆上书架,等翻到最底层,手摸到一把雨伞时,顿了顿。
长柄伞,黑色。
季宁视线落在上面,眼神有那么几秒的空茫,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买过这样一把伞。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记起,大一有次她在图书馆温书,外面忽然下起大雨,她被困在图书馆大半天,午饭都没吃,雨下个不停,等到天都黑了时,她饿得实在撑不住,走到走廊窗户那儿观察了一下雨势,预测冒雨跑回去感冒的几率,之后再回到自己座位,就看到上面莫名多出来这把伞。
后来几天她再去图书馆都带着这把伞,可一直没人上前认领。
此刻将雨伞轻轻打开,季宁手指倏然一颤。
伞面不是全黑,旁边还有个标志。
这个标志,当年那个图书馆里的她就已经看到,只不过当时她只认识为数不多的几个车标,不包括东格。
这一刻,盯着这个标志,季宁久久无言。
窗外最后一丝光亮也被吞噬干净,暮色渐渐浓烈。
直到手机叮叮咚咚响了几声,才终于将她从恍惚又遥远的记忆中拉回来。
季庆波一连发了几张照片过来。
照片里奶奶笑得慈祥,后面是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
【你奶奶活了一辈子,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海,说起来也是我这做儿子的不孝。】
季宁手指缓慢滑动屏幕翻着照片,不知想到什么,眼底跃动起明灭的光。
她一连深呼吸好几下,才让突然间发狂乱跳的心脏趋于平稳,握着手机的手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电话直接拨到她爸那儿,让他把当初欠债一百七十万供应商的资料发过来。
季庆波虽不明所以,也依言照做了。
一家很普通的副食品批发公司,注册资本不足百万的有限责任公司。
季宁将资料反复翻阅几遍,又搜索这家公司的经营相关业务,包括股东本身涉及的产业都查了个遍。
和东格没有丝毫牵扯。
和严北承更扯不上任何关系。
可越是这样,季宁心头涌动的那种感觉反而愈加强烈。
外面暮色沉下来,屋里没开灯,整个空间陷入冥冥昏暗中。
门口忽然传来门锁感应声响。
季宁意识还陷在混沌中,木然抬头望过去。
随着门板旋开角度,微弱的光自楼道倾泻进来,男人背光,有种朦胧的虚幻感。
房门关上,房间再次陷入昏暗。
严北承没开灯,人站在门口没再动。
隔着几步的距离,与她静静相望。
如同隔着四年的陌生时光。
在这种薄薄的黑暗里,季宁听到自己的声音也有些遥远。
“一百七十万,是你做的?”
严北承低垂着眼望着她,不甚明亮的光线中,神色晦暗。
“是。”他坦然承认,似乎料到她有一天会发现一样。
虽然做足了心里准备,听到他亲口承认,季宁呼吸还是窒了一下。
沉默在室内无声蔓延。
季宁说不出任何话来,半晌,才动了动,捡起之前收拾好的一个包,里面装有医院陪护需要用的东西,她抬脚一言不发朝门口走。
经过严北承时,他本能地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我找最好的护工照顾他。”
他明明攥得很紧,季宁腕骨只稍微动了动,便轻易地从他手上挣下来。
空气沉寂了会儿。
季宁依旧没能说出什么,打开门就要往外走——
“是不是这件事,正好给了你分手的理由?”严北承忽然问,声音沉静依旧,嘴唇却微微泛白。
季宁脚步猛然一滞。
她调整了几下呼吸,“我只是需要时间冷静一下。”
几秒后,低哑的两个字打破静寂。
“可以,”严北承缓缓转过身,定定望着她的侧脸,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攥紧,“先结婚。”
“你要冷静多久都没关系。”
季宁心口震了震。
缓缓转回头,对上他的视线。
距离比刚刚近了很多,应该不是错觉,季宁看到他眼尾微微泛了红。
猝不及防,胸口像是被撞了一下,季宁一时呼吸都不畅。
小小的空间异常沉闷。
两人互相注视着。
季宁胸腔里涌动着复杂而难言的酸胀情绪,最后肩膀塌下来,尽数化为深深的无力感。
说白了,严北承不信她。
季宁也无话可说。
毕竟,她的所作所为的确不能让他相信。
也是在这一刻,她忽然明白,她喜欢严北承,但她没办法再若无其事地和他在一起了。
心里怀有深深的芥蒂,在一起永远不可能真正幸福。
“我现在没办法跟你结婚。”
留下这句,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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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天的阴雨连绵后,终于放晴,远处天空湛蓝如洗。
一盒提拉米苏轻轻放在墓碑前。
墓碑上照片是严北承选的,并不是母亲最美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