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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鹅绒之夜_分节阅读_第22节
小说作者:凉蝉   内容大小:207 KB  下载:天鹅绒之夜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2-02-01 02:5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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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楠问宋沧自己能否暂时扣住这本日记仔细看看,宋沧头都没抬,直接送给了她。路楠正要收好日记,封面夹层里露出边缘带花纹的一张老照片。

  这是一张在宴会上拍下的照片,身穿燕尾服的青年与穿长裙的女子挽手起舞。路楠拿出学生证比对,跳舞的正是老教授和柳新月。

  “柳新月是前妻。”宋沧说,“现在这几个孩子,都是他第二个老婆生的。”

  路楠:“你怎么知道?”

  宋沧:“不管是柳新月还是第二任妻子,走得都很早。他最后那半年,人都糊涂了。我来看他,他老问我小梅去哪里了,小梅浇花了没。小梅就是他的第二任妻子。再到后来,他连小梅也忘了,天天问我:新月下班没,我要去接她。问得他孩子也心烦。”

  年轻时老教授教书,柳新月在卫生所上班,他下课早了就顺道去接妻子回家,已然成为习惯。老人失智有一定的顺序,最先丢失的总是最近的记忆,就像一本已经写满了的书,他亲手用橡皮从最后一页擦起,把涂写过的痕迹全都清除。一页页往前翻,不停地往前翻——最后与年轻时的、童年时的记忆,久别重逢。

  老教授弥留那几天,话也说不清楚了,宋沧来看他,俯身去听他含糊的声音。听了许久,是在喊:爸爸哎,妈妈哎。

  箱底角落塞着小小的照片。照片背面有钢笔写成的字,某年某月某日周岁留念。相片上是一对年轻夫妇,怀里抱着个哇哇哭的婴儿。“是他有生以来第一张照片。”宋沧递给路楠,“他最后时刻想起来的,就是这两个人吧。”

  路楠几乎要流泪了。她连忙仰头看向天空。夜太黑了,没有星星,云一层层遮住月亮,空气里是充沛的水汽。

  “怎么哭了?”宋沧手上戴着手套,不方便摘下,干脆用手肘粗鲁地给她擦眼泪,被路楠一拳推开。

  “……为什么都丢了呢?”路楠不明白,“他的孩子们不想要这些东西吗?”

  “记忆只对当事人有意义。”宋沧把照片全都归拢到一起,他以往是不怎么收集这些东西的,但路楠想要,他就留着,“你对一个人没感情,你会留着他的旧东西吗?”

  路楠忽然想起高宴他们说过的话。宋沧对什么事情都没有持久的热情,他无法接受一段稳定的、持续的关系。路楠没有追问过原因,但她现在想来,总觉得不太对:他不是接受了钟旸的店,还一直做了这么久么?

  路楠默默收好日记本和照片,宋沧又说:“他们不要,总有人要的。”

  他拍拍装衣服的箱子:“旧衣服,有想穿他们的人。”又用手指点点路楠怀里的日记本,“旧本子,也有想读他们的人。”

  路楠笑了:“你这工作,一下变得高大上了。”

  “本来就高大上。”宋沧说,“你对我有很深的误解,路楠女士。”

  途中宋沧还接了高宴一个古怪电话,一句话没说就挂断了,挂断之前他隐隐听见沈榕榕的声音,但再回拨过去,始终无人接听。他心中暗骂高宴见色误事。

  和路楠整理好所有的东西,不需要的全都用大塑料袋分装好,扔进垃圾桶。柜子没有别的用处,也塞不进已经装满了的面包车,宋沧便在路边拦住两个学生,把柜子送给了他们。

  他做事有条理,但偶尔也随意得让人莫名其妙。路楠现在已经习惯了他跳脱的思维,把箱子搬上面包车后提醒宋沧:“饿了,宋老板请吃宵夜吗?”

  宋沧极力推荐的夜宵摊点人满为患,不仅面包车开不进那条小巷子,就连他俩买了吃的喝的,也根本找不到落脚地方。两人只好回到车上,宋沧把车开到萦江边停下,两人边看夜景,边解决口腹之欲。

  路楠起初不太相信他的品味,因为宋沧吃东西实在很随便。他能做一手好菜,但只有路楠在的时候才愿意下厨,其余时间烫一碗面、打一个鸡蛋再撒一把黑胡椒,就对付了过去。可他推荐的这个店确实好吃,猪扒包表皮香酥、内里滑嫩,肉汁又多又浓,甘梅地瓜、鱼蛋、糖水这些小吃也相当出色。路楠吃得意犹未尽,摸摸肚皮:“下次跟榕榕来吃。”

  “下次跟我来吃。”宋沧说,“我认识老板娘,有隐藏菜单。”

  天上飘下了一点儿小雨。面包车车门开着,午夜电台里正播着浓俨的《moon river》。两盏黄橙橙车头灯在细雨里也像河,雨丝在光柱里纠缠翻滚。两条金色的河。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都有点懒洋洋。路楠说起沈榕榕的新车,宋沧则聊到店里的黑猫也终于找到了主人,即将离开。想起黑猫那双澄金色的眼睛,路楠忽然不舍起来:“你就没有不舍得吗?”

  宋沧笑了:“都会走的。它们去的地方比我这儿好多了。”

  无言以对的路楠扭头环视周围。她忽然认出这地方:“我跟男朋友分手那天,还在这儿跳舞来着。”她指着不远处的小广场。白天的时候小广场上总是热闹的,退休的老人们在这儿吹拉弹唱兼练舞学艺,非常热闹。

  想起那天自己的心情,路楠仍感到畅快愉悦。直到宋沧喊她名字,她才回过神。

  “跳个舞吗?”宋沧朝她伸出手,一个穿灰衬衫、戴口罩的古怪绅士。

  “在……这里?现在?”路楠被他牵着手,走进车灯的光线里。

  灯光照亮她和宋沧半张脸,她看见宋沧眼睛里都是笑。他好几天没好好笑过,路楠一愣,已经被他牵着迈步。

  旋转时他们各自的身躯阻隔光线,宋沧的眼睛时亮时暗,就像剧场的灯光一样应和舞台上共舞之人的心事。《Moon River》结束,下一首是《Funny Face》,曲调顿时活泼,是爵士。

  午夜电台不知是什么节目,每一首都不愿意播完,仅挑奥黛丽·赫本的片段播出。《Funny Face》才跳一半,立刻又换成《Bonjour!Paris》。

  俩人完全跟随音乐节奏来切换舞种,跳得乱七八糟。路楠大笑起来:“Bonjour!”

  宋沧牵她手,笑着和她一起轻轻哼歌。他揽着路楠的腰,愈发觉得她瘦弱。音乐再换,再度活泼,但宋沧没有更换舞姿。他握住路楠的手,控制她的腰,引导她跟随自己脚步,后退、往前,在他怀里旋身。

  每每与宋沧目光相碰,路楠的手心便会沁出一点儿汗。灯光像河水一样漫过他们的皮肤,有什么正在互相倾诉、融合,她不能抵挡这种巨大的诱惑。他们靠得这样近,呼吸变成试探。她在宋沧怀里摇晃,她听见自己用陌生的声音笑。

  宋沧低下头,唇角擦过路楠的头发。路楠想起音乐节上被荧黄色气球庇护的亲吻。她背脊战栗,暌违的感受自身体深处苏醒,像一场小型的、新鲜的爆裂。她抬头看宋沧时,宋沧也正好垂眼看她。

  路楠第一次真正理解人类的眼睛。它们什么都无法隐藏。它们时时刻刻都在泄露秘密。

  远处忽然闪过手电筒的光线,随即有人大喝:“喂!你们!干什么的!怎么能把车开上这里!”

  宋沧和路楠一惊,连忙分开。喊话的人正往这边跑来。

  “走!”宋沧笑着拉她跑回车上。在巡夜人“压坏路面你们赔不起”的怒吼中,面包车扭转车头,离开江边。

  一路上路楠脸颊热度都消不下去。回到故我堂,两人把箱子搬回店里,这一夜忙碌才算结束。路楠洗手洗脸,打算告辞,低头看见黑猫在脚边走动。想到不久后就要跟它告别,路楠蹲下来说:“你要有新家啦。”

  黑猫听不懂,扭头示意她跟自己走,又把路楠带到宋沧放猫粮的新地方,用小爪子拍柜门,圆眼睛不停暗示。

  “……它是不是成精了?”路楠把它抱起放到别处,小三花立刻跑来蹭她小腿,“每次我来都拉我去找猫粮。”

  宋沧擦干净手:“可能吧,也不看是被谁照顾着。”

  他走近要训斥小猫,灯闪了两下,忽然灭了。

  猫们忽然喵呜尖叫,四处乱窜,店里噼里啪啦都是东西滚落的声音。宋沧要去抓猫,路楠眼尖,忙拉住宋沧:“三花在你脚下!别踩到它!”

  黑暗之中一片混乱,被她一拽,宋沧站立不稳,拉着她一起倒在沙发上。受惊的三花喵的一声大叫,跳上宋沧的背,又蹦到他头上坐下。

  “……它在我头上!”宋沧咬牙,“反了它们。”

  路楠笑得出声,她胸膛震动,忽然差距自己和宋沧这姿势太过危险。宋沧微微偏头,三花始终岿然不动。路楠能想象到他现在的表情,一定带着一点儿得逞的坏笑,又故作无知。

  谁都没说话。也谁都记不清楚是谁先继续之前被打断的情绪。

  他们吻得太紧也太急切了。

  宋沧的手在她身上逡巡,撩起她的衣服。微凉的手心贴着皮肤移动,带起能渗入骨头的轻颤,躯体贴合的地方,柔软的依旧柔软,有的却渐渐热起来。碰触不是轻侮,它变成了询问,也变成试探:可以吗?可以吗?我这样做,你允许吗?

  路楠无暇应答。

第二十七章 没人教过她一夜情之后怎么……

  灯亮得突兀。

  被这光明吓了一跳, 两个人的动作同时止住。三花猫从宋沧头上跳下,宋沧被它四爪一蹬,侧头倒在路楠身上。他没有压住路楠, 但手还放在路楠腰上, 再往上一寸, 就是险峻地带。

  路楠舔了舔嘴唇。她还在回味宋沧的吻,很过分,很强硬,奇妙的是她一点儿也不反感。宋沧的头发扫在她脸颊上, 多亏这天气,不冷不热的,没有汗味, 她闻到的是一种很特别的微热的气味。宋沧头发比初初见时长了一点儿, 浓密丰厚,路楠咬住落在她唇上的几根。

  宋沧扭头看她, 他的眼睛藏在头发的阴影里。路楠被这眼光看得从心头开始焦虑。

  三只猫安分不下来, 在猫粮碗上蹦来蹦去。宋沧起身,影子像山一样落在路楠身上。他拨了拨路楠凌乱的头发, 转身去关门。落锁的声音很脆,有什么敲定了似的。宋沧又回头看她一眼。路楠知道自己如果想走, 是来得及的。她可以说太晚了,或者今天不合适。宋沧会给她思考的机会。

  但她不想去思考了。

  路楠第一次知道故我堂的百叶窗是可以落下来的。关了灯后, 故我堂像一座无人可以造访的城堡。猫们终于消停, 在书架之间用无声的软垫走来走去。她在宋沧的带领下走上二楼, 像跨入一个从未造访的新世界。

  二楼如何布置,怎么摆设,路楠看不太清楚。宋沧只拧亮了床头的灯, 他们在这种昏黄的灯里检阅彼此。还没到热的时节,人赤.裸着也不觉得冷。宋沧的手碰触她什么地方,就像在什么地方埋设了陷阱。陷阱会启动、会把她困住,火点逐寸燃烧,人被追得急喘不停。

  宋沧会笑。他这个时候笑得更坏了,坏得让人喜欢。他琢磨路楠身体的秘密,像修复一本旧书一样耐心,食指沿着她净而白的锁骨画下线条。线条逐渐延伸,从头到脚,从外至内。他描摹珍品一样描摹一具躯体,极力温柔,额角却沁出密密细汗。

  他还会说一些短促的话,这些话有时候会勾起路楠的窃笑。笑什么?说你好看,很好笑吗?他的声音猫尾巴一样挠着路楠的耳朵,她又酸又痒,才笑着把身体蜷起来,又被他打开。

  路楠成了一枚果子,是那种熟透了的果子,渗出甜汁、散发香气。宋沧起初吃得节制,渐渐便忘了分寸。攀升、降落。沉甸甸的人类躯体在想象中变得轻盈,路楠抱紧了宋沧的肩膀,他们发狠地咬在一起,头发勾连。宋沧的鼻尖抵在她的鼻尖上,动物一样亲昵。路楠忽然间爱上了这种亲昵,以及给她这种亲昵的人。

  这当然是错觉。但人时时刻刻都会产生错觉,享受错觉为什么不可以?他们都是那样灵巧的猎物,在两副躯体上和自己的猎人缠斗。好多念头水流一样从路楠头脑里滑了过去。她像草一样敏感,被烈风吹得摇摆不停。

  雨轻巧地下了一夜。

  路楠早醒了。她几乎躺在宋沧怀里睡觉,皮肤没了昨夜的潮湿,干爽舒适。

  她知道宋沧也醒了,呼吸还是正常的,心跳和自己一样快得很。

  彼此彼此,路楠暗叹。没人教过她一夜情之后怎么寻常地跟对方打招呼——说什么?“嗨早上好”?他们没那么熟。“昨天表现不错”?也不至于这么轻佻。她心里一团乱麻,有个小人儿正指指点点地责备她:你啊你,怎么能这样?

  五点多,一切都新鲜得过分。路楠正枕着宋沧的左手,在心里不断比较、权衡,最后心一横,决定由自己来说早安。

  才张开口,楼下噼里啪啦一阵响。

  路楠心头一亮,紧接着宋沧也动弹了。“这些坏猫。”他说,“我去看看。”

  他抽出左手,路楠装作迷糊,揉着眼睛,从指缝里看宋沧的背影。昨夜已经知道他身材结实,但在光亮里这样坦荡地看,又有种奇特的陌生感。路楠看得仔细,角角落落都不遗漏。意识到她的目光,宋沧眼皮一垂:“饿吗?”

  路楠:“……呃?”

  宋沧:“我去做早餐。”

  路楠:“……谢谢。”

  宋沧套上衣裤,甩了甩麻痹轻抖的左手,抓起手机:“你先洗漱。”

  趁他下楼,路楠凝神细听,确定这人正在训猫后火速抓起床边衣裤穿上。宋沧是个脱衣服的老手,她心想,也不知练过多少次。

  二楼的面积是一楼的三分之二,除了床铺衣柜之外,还有书房和浴室。路楠昨夜没来得及看,现在才有空仔细观察:有点儿杂乱,但还算井井有条,延续了楼下的风格,角角落落都放着出人意料的小物件,还挺有趣味。想到宋沧那辆价值不菲的豪车,路楠怀疑这里这是他看店时临住的地方,他应该还有别的更宽敞的房子。

  宋沧急匆匆跑上来,两人目光一对,路楠飞速转开。宋沧也没那么游刃有余了,感觉到这一点的路楠愈发紧张。宋沧找出未开封的毛巾牙刷交给路楠,笑笑:“水龙头有点儿问题,你小心开,别弄湿了衣服。”洗手间窄小,两个人都挤进来,难免要擦肩碰臂。宋沧和路楠都竭力不让自己碰到对方,一个说“谢谢”,一个说“不客气”,像第一次进高档餐厅的客人和第一次服务客人的服务员。

  等宋沧下楼,路楠对镜刷牙,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凌乱,是昨晚被宋沧揉的;颈侧有淤红痕迹,是昨晚被宋沧吻的。昨晚,昨晚。宋沧,宋沧。她的脸就这样迅速地热了,从耳朵一直红到脖子上,镜子里一个通红的、睁大眼睛的路楠。

  用毛巾捂住自己的嘴,她在镜前闷声大喊。

  等坐在一楼沙发上,路楠已经恢复成以往的冷静模样。谁也看不出她五分钟前还因为尴尬和无措在洗手间转了二十圈。

  宋沧做的是西式早餐,热牛奶烤吐司,煎培根溏心蛋,还有一大盆蔬菜沙拉。路楠吃了两口才想起,她为什么要在一夜情对象的家里吃早餐?她应该以高姿态转身告辞的,只给宋沧留下一个毫不留恋的背影,显示自己对这种事情很熟稔,绝不拖泥带水。

  宋沧没话找话说地聊:“今天天气不错。”

  猫们喵喵附和。

  宋沧:“这个酱好吃,不腻。”

  猫们继续附和。

  路楠只希望他立刻闭嘴,他每多说一句,就让这个空间的尴尬粒子密度增加一倍。

  宋沧:“高宴一会儿来找我,可能会说昨晚去调查的事情。”

  “……”路楠终于找到了契机,“调查顺利吗?”

  两人同时抓住了高宴这个工具……这根救命稻草,开始聊起高宴、KK酒吧之类的事情。尴尬气氛一扫而空,两人都心知肚明:对方是开车高手,方向盘打得顺溜,任何可能诱发不良回忆的路障都被灵巧闪过。他们相互配合,在一种和谐的快乐里结束了早餐时光。

  “我先回去了。”路楠擦净嘴巴。

  “要不我送你?”宋沧起身。

  “不用不用……我的包呢?”路楠左右张望。

  宋沧和猫也帮着一起找,最后在沙发下发现了不知何时掉下去的挎包。

  “不好意思,昨晚可能是我弄到地上的……”宋沧说。

  路楠瞪着他。你疯了吗?你在说什么?你居然说出了“昨晚”!!!她的眼神无声地呐喊着这些声嘶力竭的话,嘴角却一勾,笑得很脆:“啊,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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