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栩明明不情愿甚至害怕刺青,她为什么坚持要在自己手腕上刺名字?带梁栩去纹身又是什么人?这个怪男人会跟路楠遭遇的事情有关系吗?
路楠和小告聊得很开心,他的预料没有错,这俩人脾气相合。路楠的一只手搁在草地上,宋沧借机轻轻按住。路楠回头瞪他,但没有抽开。宋沧心里有点儿得胜的快乐,忽然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
小告笑了:“谁在骂你?”
此时此刻,沈榕榕正在自己的店里,给路皓然发语音:【我再也不是你妹妹心里最独特的人了!】
她一晚上给路皓然发了十几条语音,全都是控诉路楠背叛了自己。又不好说出路楠跟梁晓昌分手的事儿,宋沧的存在也得保密,她控诉许久,路皓然听得云里雾里,只在她连续输出的间隙里回一句话:“你冷静点,我听不懂。”
沈榕榕心情极差,就连路楠当初跟梁晓昌谈恋爱,她都没有这么强烈的被剥夺感。路楠可以跟宋沧玩儿,跟宋沧周旋,她相信路楠壳子底下那个真的灵魂不会轻易被坏东西宋沧吸引。
但她担心的事情正隐隐约约地萌芽。
朋友之间的占有欲有时候很奇怪,沈榕榕和路楠好到路皓然曾有段时间怀疑她俩有什么特殊关系。沈榕榕坐在店里生闷气,一时想立刻奔到音乐节救路楠,一时又提醒自己没这资格,那是路楠自己的感情。
自从路楠开始在故我堂工作,回家之后十句话里至少有七句跟故我堂或者宋沧有关系。沈榕榕警觉到现在,已经产生了逆反心态,就连路楠主动邀请她去故我堂做客,她都不愿意去了。
夜里下着不大不小的雨,她在店里发呆,员工忙活来去,都不敢跟她搭话。
她是圈子里小有名气的造型师,店面时尚精致,一楼是美发美容区域,二楼和三楼则是造型设计和摄影专区。店里忙碌,她越坐越气闷,抓起车钥匙就要出门。
有客人推门而入,店内顿时灌满雨声。前台的姑娘问他是否有预约,对方急匆匆问:“你们这儿剪发多少钱?”
沈榕榕正从里头走出来,看到来人吃了一惊:“高宴?!”
高宴浑身湿透,头发上还有一撮醒目的红色,和头发粘成一小团。
“这是什么?谁给你做的造型?”沈榕榕上手去摸,发现那团红色完全粘住头发,无法搓掉,“你去演滑稽戏吗?”
“这是你的店?”高宴也吃惊。
两人同时开口,沈榕榕语速太快,高宴问完才答她问题:“去采访,刚回来。被事主泼了油漆。”
沈榕榕收好车钥匙:“我帮你剪。先洗头吧,我去换身衣服。”
高宴自然是乐意之至,紧紧跟在她身后。
“找个别的人帮你洗,我上楼拿工具。”沈榕榕左看右看,“小肖?”
一个看上去跟高宴差不多年纪的青年从里间走出来。
“你现在有空吗?”沈榕榕问,“给我朋友洗个头。”
店长开口,青年自然点头。沈榕榕回头向高宴介绍:“店里新请的学徒,脑子活,人机灵。你叫他小肖就行。”
她匆匆跑上楼,青年帮高宴寄存挎包,见挎包外层几乎湿透,又叫人帮忙擦拭干净。高宴躺在躺椅上,青年笑着问:“先生怎么称呼?”
“姓高。”职业使然,高宴是个话痨,本来就喜欢跟人套近乎,加上这是沈榕榕的店,他更加起劲,“你呢?你叫什么?”
青年边说边打开了水。水温合适,高宴舒服得闭上眼睛:“哪个sheng?怎么写?”
“声音的声。”青年笑道,“肖云声。”
第二十二章 细长的影子从她脚下,延伸……
水声淅沥。肖云声起初话不多, 只是耐心洗头。他手上力气适中,高宴舒服得昏昏欲睡时,忽然听肖云声问了句:“你跟我们店长是老朋友吗?”
高宴心头燃起莫名的竞争心态, 心想这小青年长得端正, 难道也看上了沈榕榕?他很快回答:“我跟榕榕认识不久, 但很投缘。”
肖云声点头:“我进店两个月,还从来没见店长要给谁剪过头发。”
高宴一激动,差点坐起来:“真的?!”
水和泡沫甩了肖云声一脸。他笑笑把高宴按回躺椅:“店长很少在一楼活动的,二三楼才是她的工作空间。”
高宴一边道歉, 一边听肖云声说这家店的事情。这店是沈榕榕和几个朋友合伙开的,但主事人、决策人都是沈榕榕。她是服装设计出身,还是个学生时已经在行业内工作, 小有名气。
“你刚来没多久, 知道的东西倒是挺多。”高宴说。
“嘘,高先生千万别跟店长讲。”肖云声小声说, “都是我们这些学徒私底下聊天说的。”
作为一个学徒, 他的年纪大了点儿。他说自己做过快递,做过外卖, 也自己开过小店,但碰上疫情不幸关张, 最后来这儿当个学徒。“虽说是学徒,如果表现好, 是可以跟理发师学手艺的。”肖云声说。
高宴只是觉得有些怪, 既然做过这么多工作, 为什么还要换个行业从最底层做起?再回头做快递、做外卖,收入不会比学徒更低。但各人有各人打算,他与肖云声只是陌生人, 也不便多说,笑笑便罢。
和肖云声聊天挺开心,他告诉肖云声自己是《萦江日报》记者,跟法制线的,今晚去采访一起邻里斗殴事件当事人,不幸被当做对方仇家,吃了一身红油漆。衣服要不了了,现在看了这头发也得狠剪。
正说得高兴,手机响了。高宴拿起屏幕一看,是“宋沧”。
停车场里,宋沧打开车门,对手机说:“问你个事儿。现在结案了,手机还在警方手里吗?”
“这我可不知道。”高宴又猛地坐起,水和泡沫乱甩,“怎么了?你要许思文手机干嘛?”
正挠着他头发的肖云声停手了。
“我们想看思文手机里的照片。”宋沧看着远处仍跟小告开心聊天的路楠,“跳楼那天,思文在学校里反复多次看手机,但警察说手机上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我们想起她特别喜欢拍照,说不定她的照片里有一些秘密。”
“你问你姐要啊,问我干啥。”高宴看见沈榕榕走下楼,声音降低,“有捷径不走,又给我惹麻烦。”
“我当然会问。”宋沧说,“当时候请你顶包,谢谢。”
他说完就挂了电话,高宴一头雾水:“什么东西,气死我了。”
那双力道不轻不重的手又回到他脑袋上,催促他躺下。肖云声笑着:“可以继续了吗?”
“可以可以。”高宴闭目。直到洗完,他才意识到肖云声后半程几乎没说过话。
沈榕榕已经在镜前等待高宴。肖云声给高宴端来一杯咖啡,随即回到里间。他从储物柜里拿出手机,打开信息。一个名称是黑白棋子图像的账号给他发来信息:【你知道宋沧是谁吗?】
半小时前,肖云声的回复是:【不认识。】
他给对方发信:【这个宋沧找过你?】
手机很快响起。电话那头是年轻的声音,肖云声静静地听,一言不发。
“章棋,不用紧张。”肖云声最后说,“你替我提醒梁栩,不要多嘴,不要乱跑。她上次跳博阳溪是非常愚蠢的行为,直接让自己暴露了。现在是关键时刻,警方已经结案,我们全都安然无恙。这个人我会想办法去查,你们现在只要保护好自己就行。别给我添乱。你明白我的意思,你也不想出事,对吗?”
他循循善诱,手机里良久传来应答:“知道了。”
挂断电话,肖云声在更衣间的镜子里整理自己仪表。他系好衬衣最上面一颗纽扣,手指轻轻颤抖。宋沧,宋沧——他不停默念,并记住了这个名字。
此时的宋沧已经和小告等人告别,载着路楠上了高速路。朋友们担心他夜间疲劳驾驶会出事,宋沧却有必须赶回去的理由:明天一早,他要给订货的客户送货上门,而货物至今还在故我堂,没有打包好。
“工作还没完成就出来玩,不务正业。”路楠说。
“让你开心比工作重要。”宋沧答,“这是标准答案吧?”
路楠咋舌:“油死了。”
宋沧:“这可是我的真心话。”
两人一车,见到休息站路楠就催他开进去歇一会儿。回程的天气十分晴朗,满天星子闪烁。宋沧去买吃的,路楠靠在车头看星空。休息站里不少参加音乐节回来的年轻人,意犹未尽地唱歌弹琴,在飞蛾扑扑的灯下跳舞。
那些淤积在路楠心里的恐惧、不安和长久的愁绪,经过这一夜已经消散不少。她可以大大方方地想念妹妹了,诉说对她的愧疚,怀念时也尽可以坦荡,不必背负沉重的枷锁。这道枷锁是周喜英给她套上去的,她花了十几年适应,在今夜被歪打正着的宋沧卸了下来。
路楠觉得天地畅快,风也畅快。她脱了外套系在腰上,跑进年轻人的舞场,跳了一小段踢踏。
灯光里她腰身细瘦,活泼伶俐像春野里蹦跳的小鹿。宋沧拿着两瓶水站在一旁等她,路楠用他的发圈草草扎了个丸子头,纤细颈脖被昏黄灯光镀了一层绒绒的金色,每次旋转,目光都与宋沧眼神擦过。长到小腿的裙摆在旋转中展开、收束又展开,她最后收势,伶仃地站着,细长的影子从她脚下,延伸到宋沧身上。
宋沧用水瓶砰砰为她鼓掌。
与青年们告别,路楠几乎是一蹦一跳地跑回他身边。宋沧顺势去牵她的手,路楠灵活从他手里抽走一瓶水:“谢谢。”直接往前走。
宋沧跟上:“什么时候和我跳个舞?”
路楠回头看他:“你会跳?”
宋沧:“会一点。”
在路楠怀疑的眼神里,宋沧不得不再次强调:“这次也没有骗人。”
两人启程时,宋沧告诉路楠,他已经联系了高宴,拜托他去找许思文家里人借手机或者电脑。许思文的电脑和手机是同个系统,照片可以在云端传输读取,即便没有手机,拿到电脑和开机密码,他们也能看到照片。
路楠惊呆了:“高宴……居然能拿到许思文电脑?”
宋沧轻咳一声:“他是记者,有身份,而且我看……我听说许思文家里人很信任他。”
“天呐,”路楠由衷地、感激地感慨,“高宴好厉害。”
“……”宋沧强调,“也就还行吧。”
沈榕榕店里,高宴连打几个喷嚏。
“有人想你。”沈榕榕正仔细为他修剪掉被油漆黏得结实的头发。
“不,肯定是宋沧在骂我。”高宴揉揉鼻子。镜中的他是一个全新的形象,换了发型之后竟有几分陌生的帅气。
“你们关系还真好啊。”沈榕榕哼一声。
“嗯,很好。”
“物以类聚。”沈榕榕咔嚓一剪,“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高宴忙说,“其实也没那么好,普通朋友而已。”
他的头发很难处理,沈榕榕剪得极其细致。两人热烈聊天,各自说宋沧和路楠的事儿,最后高宴在沈榕榕逼迫下艰难达成共识:宋沧和路楠根本不合适。
“你多劝劝宋沧,让他放过路楠。”沈榕榕说,“路楠是个乖孩子,宋沧这种人一旦沾上,她就走不出来了。”
高宴从镜子里看沈榕榕。沈榕榕扎起了她卷曲的长发,手腕灵活,剪子一点一点地重新雕琢高宴。她只关注高宴的头发,唯独在高宴聊起宋沧的时候,才多一点儿兴趣,但主要也是骂宋沧的兴趣。高宴绞尽脑汁想找新话题,忽然想起沈榕榕的机车。
“下次载你。”沈榕榕很大方。
高宴喜上眉梢:“好呀!”
“等你帮路楠摆脱宋沧这个坏东西之后。”沈榕榕补充。
高宴:“……”他痛苦皱眉。
一番修剪,他脱胎换骨,成了个新鲜的高宴,在镜前反复琢磨自己的全新发型。沈榕榕凑近,与他在镜中对视:“是不是太帅了,不符合你的身份?”
高宴心花怒放地接受这个赞美,不停推眼镜。
沈榕榕:“给你打个折,880。”
高宴:“……”他掏出手机,再度痛苦皱眉。
离开时肖云声给他拿来挎包,接过挎包的高宴习惯性地打开,检查里面的东西。一样没少,反倒多出了钥匙串儿。肖云声说这是店里的纪念品,是个可以用的U盘,他向肖云声致谢,把钥匙串儿还给肖云声。
“不好意思,我不喜欢别人随便动我的东西。不是不信任你,是我当记者的习惯。”高宴解释,“录音笔、工作证、手机和备用机,时刻都要带在身上。这里头都是报道资料,涉及当事人和案件隐私,是不可以碰的。”
“那,高记者,能跟你拍个照吗?”肖云声问。他说自己从不认识记者这样有文化的人,想交个朋友。高宴便以为他是想跟自己这个“店长朋友”套近乎,虽有些别扭,但想到自己方才语气太重,这人又是沈榕榕店里的,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
“再见!”肖云声恭敬地在店门口目送他离开。沈榕榕拎着车钥匙出门,奇道:“他是你朋友还是我朋友啊?这么热情。”
凌晨五点左右,宋沧终于把路楠送回了家。为了不打扰沈榕榕休息,路楠这次回的是自己家。
她下车后向宋沧致谢,宋沧:“我先回故我堂打包东西,中午来接你。送货之后我还得去收货,带你熟悉熟悉故我堂业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