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嘉南吹风时发呆,长发差点不小心被卷进扇叶里,陈纵就把家里的老电扇换成了无叶风扇。
陈纵说出门买加湿器,问嘉南要不要一起去。
嘉南刚上完一节网课,忙着补笔记,说不去了,让他路上注意安全。
陈纵买完加湿器,接到裁缝店的电话,改道去梨花街15号拿订做的旧舞裙。
邹十万手艺好,至少在陈纵这个外行人看来,分辨不出两条舞裙之间的差别。
也应该可以暂时骗过嘉南。
回家的路上陈纵一直在想,这样做是否正确,对嘉南来说是否过于残忍。但他只能冒着风险试试,没有别的办法。
他不想再经历一次嘉南凌晨五点从家中消失的事件。
陈纵等待着这场即将爆发的矛盾,亲手谋划了他与嘉南的第一次对峙。
七月二十二日,嘉南再次因为过度运动几乎快累到晕厥,仍不愿停止。她苍白的面颊和头发被汗浸湿,像潜入湖底刚刚挣扎着从水面露头。
陈纵推开房门毫无征兆地走过去,手中的打火机上刮起一簇幽蓝火苗,舔舐着旧舞裙的裙摆,迅速将它点燃。
嘉南陷入巨大的震惊之中,两三秒后才反应过来,她冲上去抢陈纵手中的舞裙。
火焰蹿高,陈纵松了手,舞裙掉落在地上继续燃烧。
嘉南想要去捡,被陈纵拦住。
她用力挣扎,想要推开他,两人如同困兽缠斗。嘉南一口咬在陈纵箍紧的手臂上,留下深深的牙印。
空气里弥漫着布料烧焦的气味,旧舞裙逐渐变成灰烬和一摊黑色的残渣。
嘉南像被陈纵撕咬,打碎,强行打开旧伤口,剜掉了里面的脓疮。
嘉南的眼眶滚烫,仿佛也被火烧过,她眼神充满控诉与委屈,抽泣着小声对陈纵说:“我讨厌你。”
陈纵手掌揽住她后颈,不用力道地轻轻揉着,心疼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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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上的余烬被处理干净了,仍留下几道擦不掉的黑色烧焦印记。
窗户敞开着,散掉房间里的糊味。
陈纵独自躺在客厅地上,身体摊成一个大字。
争执过后,室内变得异常安静,像木材燃烧时蹦出噼啪火星,随后又陷入无边沉寂。
嘉南打开卧室的门,拿着棉签和碘伏走出来。
她在凉席边坐下,把陈纵的手搬到自己腿上,查看被她咬伤的地方。牙印依旧清晰,破了点皮,渗出了血丝。
陈纵眼睛掀开一条缝,看她,没出声。
嘉南也看了他一眼,用棉签沾了碘伏,默默帮他消毒。
陈纵另一只手搭在眼皮上,从指缝中窥她脸色,不带任何语气地说:“疼。”
嘉南弯下腰,对着伤口吹了吹。
“还疼。”他说。
嘉南又接着吹了好几下。
她鼓起腮帮,脸颊撑起一个小圆包,顶着薄薄一层白面皮。
陈纵竖起指头在上面戳了一下,再往下,抓住了嘉南的手。
嘉南拉他起来,他拉嘉南躺下去。
嘉南力气敌不过,便只能顺势躺倒,叠在他身上,耳朵靠在他胸膛前听心跳。
“真的很疼吗?”嘉南问,她的注意力还在被她咬破的伤口上。
“不疼,骗你的。”陈纵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两人的指缝贴合,不留一丝空隙,“你刚才好凶,还说讨厌我。”
嘉南否认:“骗你的,没有讨厌你。”
我只有你了。
陈纵下巴支在她发顶上,另一只手捻她薄薄的耳垂,“最气的那几分钟,是不是还想叫我滚?”
嘉南继续否认:“没有。”
我只有你了。
她蜷缩在他胸膛上,威胁:“你不准走。”
我只有你了。
“你烧了我的裙子,我才会那么凶。”嘉南淡淡指出所有事情发生的源头,陈纵从善如流地向她道歉:“对不起。”
他们太懂彼此了,嘉南猜得出陈纵这么做的出发点和目的,她没办法真正生气,甚至感觉到一丝解脱。
“我原谅你了。”
嘉南不再强迫自己跳舞了,芭蕾舞从她的世界消失。
她在陈纵堆砌的坚固堡垒里疗伤,直到痊愈。如果某天她重新跳舞,也一定是因为自己,不再为那些虚无的梦想与沉重的期待。
她对自己说,不要再被过去困着了,去更广阔的天地吧。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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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素湘回洛陵是在八月初。
前几天打碗巷里有老人去世,家属从昨天开始在居民楼下违规搭棚办丧事,戏班子唱念做打,哭丧人撕心裂肺,还有时不时炸响的鞭炮声扰民。
这一家子被邻居举报。
物业来了,记者也来了。导致打碗巷路况格外拥堵。
这两天陈纵和嘉南索性没出门,待在家躲清静,门窗一关,噪音减去大半。
空气溽热,家中空调风扇不能停。
陈纵在厨房剥了一碗石榴,红得清新通透,端去客厅给嘉南。
嘉南把网课按下暂停键,抬头说:“谢谢阿纵。”乖得不行。
“不谢。”陈纵觉得要天天有这么乖这么省心,剥十个石榴也没怨言,乐意至极。
“我下楼扔个垃圾。”
“你不吃吗?”嘉南在身后问。
“刚在厨房偷吃了。”
陈纵顶着太阳,把手里的几袋垃圾扔进垃圾车里。身后走近一个撑太阳伞的女人,穿着深色连衣裙和平底软皮鞋,手里拎着小型的行李袋。
陈纵上楼。
女人收了太阳伞,走在他身后。
两人同路,一直上到五楼,到了501门口。
陈纵回身看了一眼,女人诧异地望向他手中正要插向锁孔的钥匙。
这时,嘉南把门打开了。
她先只看到了陈纵,让陈纵快进来,随后才看见门外的沈素湘。
嘉南:“妈?”
第53章 “我爱你。”
“你爸说你不跟他住一起, 有个室友相互照应,他就是你那个室友?”沈素湘跟嘉南单独说话,陈纵出门回避了。
沈素湘不赞成嘉南把房子出租给陌生男性的行为, 男女合租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何况是他们这个年纪。
再看屋内,客厅摆着铁架床。
“他平常住这里?”沈素湘问。
嘉南默认了。
“客厅是公共区域。”沈素湘不满地说。
“他把大房间让给我了。”嘉南说:“是我该谢谢他。”
“房子是我主动租出去的。”嘉南又说。
沈素湘似乎不能理解她这种行为, “为什么?”
嘉南觉得沈素湘问了一个很可笑的问题, “当然是因为穷, 租出去有房租。”
沈素湘:“你每个月有生活费。”
嘉南:“但我没有药费。”
嘉南抱着陈纵给她剥的那碗石榴坐在凉席上, 轻声说:“我当时快要过不下去了,要病死了, 妈妈。”
她每次在医院打电话给沈素湘和嘉辉, 都得不到应有的回应。
她只能自救。
沈素湘脸色一白, 话都被哽住了,她大概没有想过厌食症会死人。
那时刚离婚,沈素湘自己远赴他乡,前路茫茫充满不确定。她对嘉南的病确实不够用心, 顾不上。
又或者说,不愿面对。
母女俩相对无言。
白晃晃的太阳覆盖在阳台上, 见证着这场沉默。
嘉南面前的沈素湘和她印象中的母亲样貌发生了一些改变,她头发剪短了, 换了个时髦的发型。
大概因为二嫁之后生活还算顺心, 她看上去气色不错。
嘉南的目光又落在沈素湘肚子上, 胎儿月份还小, 不显怀,看不出什么,沈素湘穿得也宽松。
半晌, 沈素湘才接着问:“……你现在怎么样了?”
嘉南嚼了一口石榴,很甜,后知后觉想起来还没给她倒水。
嘉南扶着茶几站起来,说:“还在吃药,情况比之前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