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湘说:“那今年过年……”
“也不来了。”嘉南说。
她顿了几秒,所有或痛苦或挣扎的情绪在无数个深夜掩埋干净,到此刻反而觉得释然,没有那么放不下。
她接着对沈素湘说:“这个年纪怀孕肯定会很辛苦,要照顾好自己。你现在生活过得很好,就不用挂念我了,我也会好好的。
“好好治病,好好读书。
“至于跳舞就暂时算了,我不太喜欢。”
说完,暂时没有别的什么了,或许有,也一时想不起了,便只剩下最后一句:“再见。”
我们各自去过自己的人生吧。
二〇一五年冬天,嘉南在这里送过沈素湘。
二〇一六年夏天,才算真正的告别。这次嘉南没有独自被留在老旧的火车站候车室里,她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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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没有停。
嘉南在雨中走了几步,接到陈纵的电话。雨水打在伞面上,声音嘈杂又寂静。
“在哪儿?”陈纵问。
“火车站。”嘉南说。
“怎么这么巧,”陈纵声音带笑,“我也在这里。”
嘉南抬起伞沿,看见不远处路边有辆车在雨中打着双闪,她走过去,也笑了:“你是不是定位追踪我了?”
“怎么把我说得跟个变态一样。”陈纵绕到另一边替她开车门,“心有灵犀,不懂吗?”
嘉南把伞搁下,坐进车里,“是我肚里的蛔虫。”
“灵犀不比蛔虫好听?”陈纵手搭在方向盘上,看她,“文科生不都挺浪漫吗,怎么到你这儿就不灵了。”
“嗯,”嘉南说:“好听,你说什么都好听。”
“太敷衍了。”陈纵说。
嘉南探身过去亲他脸颊,以此宣告自己的不敷衍。
“还难过吗?”陈纵问她。
嘉南微愣,明白过来他刚才逗她是担心她送别沈素湘心情不好。
“不难过。”嘉南说:“已经不难过了。”
火车站路口拥堵,两人完全不急,就在一众喇叭声里,悠闲地看雨。
对面商场上挂着巨幅海报,是电影宣传照,中心位置上是影帝陈雇。
陈纵收回视线,对嘉南说:“要听听我的故事吗?”
嘉南点点头。
陈纵在嘉南面前提到了他的外婆,他的母亲卢珍。还谈到了陈雇,“我对他没有什么感觉,像一个陌生人,他看我差不多也这样。”
“小时候有过期待,稍微长大一点就觉得没什么了,没工夫想那些。”
甚至不觉得遗憾。
“现在挺好的。”陈纵说。
“我也觉得。”嘉南说。过了半晌,她突然有点生气地说:“我以后再也不看他演的电影和电视剧了。”
陈纵笑了,“好,不看了,你就看我吧。”
“你要给我演电视剧吗?”
“那演不了。”
“唱歌应该会吧?”
“唱什么?”
“都可以。”
路上雨势变小了。
经过高架桥和护城河,底下深绿色的水面被风吹起涟漪,嘉南趴在车窗上吹着夏日雨后凉爽的风。
陈纵打开车载广播,里面在播某首嘉南觉得熟悉却忘了名字的英文歌,陈纵跟着轻哼了两句。
第54章 他们把彼此变成了爱人、家人……
嘉南的治疗过程并不算一帆风顺。
入秋之后, 她有过一阵食欲不振的日子,迅速消瘦,病情出现了反复。
好在她定期复诊, 及时就医,自己也在努力配合治疗,后续情况逐渐稳定。
年底, 嘉南的体重维持在100斤左右, 不再剧烈地持续上升或下跌。
抑郁症状也有所减轻, 没有再频繁出现胸闷和胃痛等症状。
过年前, 嘉南与陈纵换了一处住所,从打碗巷搬出来。
由于嘉南觉得自己丢三落四, 记性还不好, 两人之间由陈纵掌管财政大权。
嘉南有一笔经王坚律师之手得来的保命钱, 她从不轻易动,这次执意从中划出了一半给陈纵,共同承担房租和生活费。
新房子面积宽敞,室内装修是温馨的暖色调, 配原木色的家具。
嘉南的卧室在冬天也有充足的光照。
她把做成的手工品摆出来,各种五颜六色的毛线小玩意霸占在墙上的格子柜里, 让房间增添了几分童趣。
新房子里,嘉南最喜欢的地方是书房的榻榻米。
她经常在上面看网课或者背单词, 抄写一些现代诗或者俳句, 塞在某本书里。
她有时在陈纵的键盘敲击声中午睡, 有时听见他低声跟人打电话, 谈论工作上的事情。
嘉南与陈纵共用这间书房,陪伴彼此度过大部分时光。
二〇一六年,是他们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
除夕夜下了场雪, 他们在河边看烟花,一起在雪里白头。听着炮竹声和歌声回家,紧挨着吃热气腾腾的火锅,彼此交换新年礼物。
时钟走到零点,他们迎来了二〇一七,往后还有许多年。
或许会在不同的地方度过,身边的人一定会是对方。
他们把彼此变成了爱人、家人、世上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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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七年夏天,嘉南情况稳定,转学进入明宣私立高中读高三。
新学校环境好,学习氛围轻松。身边都是陌生面孔,一个认识的也没有,嘉南觉得挺好。
她算是插班生。
也是班上年纪最大的学生,小时候上学本就迟了一年,再加上休学一年,自然就比班上许多同学要大上两岁。
好在没代沟,相处还算愉快。
大部分时候,嘉南仍做个隐形人。
上课认真听讲,课下抓紧时间完成作业,周末不参与同学间的聚会,没有交到关系要好的朋友,习惯独来独往,人前依旧沉默寡言。
和以前没有太大的区别。
也收到过几封情书,有本班的,也有外班的。嘉南从不给出任何回应,也没有打开过那些信封。
她放学总是很积极,几乎不在学校多逗留,收拾好书包径直往校门外走,赶去见陈纵。
陈纵在校门口出现的次数过多,被嘉南的同班同学撞见过几次之后,有人跑去问嘉南:“那是你哥哥吗?。”
“男朋友。”嘉南说。
“哇哦,”对方诧异她如此坦诚且大胆,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放心吧,我会替你保密的。”
嘉南朝对方笑笑。
嘉南努力对待每次考试,为此做充足的准备,但不去过多地关注排名。竞争压力仍然存在,放平心态以后,就没有太过焦灼。
有成绩不理想的时候,嘉南一般会告诉陈纵,像小孩向家长汇报。
陈纵可能会带她去电影院或者游乐场,来缓解压力。
非常奇怪,嘉南会因为考试失利而得到变相的奖励,只怪陈纵偏心眼。
所以当嘉南再次看见试卷上出现一个比较低的分数时,她只会去抓错题,而不去关注分数本身了。
明宣的元旦文艺晚会每年都办得无比盛大。
嘉南参加了全班同学都参与的诗朗诵,谢幕以后,回到看台座位上,观看下一个节目。
其中有一出芭蕾舞剧。
她看得入迷,为台上的同学鼓掌,纯粹当观众让她觉得放松。不再跳舞后,她逐渐发掘了芭蕾舞的美。
嘉南在明宣度过了充实忙碌的一年。
认识了一些新同学和老师,参加过许多场考试,收获了比想象中要多的快乐。
因为跟陈纵一起生活相互陪伴,许多难熬的时刻变成了灰烬般的小点,散落在身上,却可以轻易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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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八年高考前夕,嘉南去医院检查身体,杜明康说她恢复得很好。
距离停药已经过去三个月,她身体各方面情况稳定,心态也不错,健康进食,适当运动。
嘉南在为高考做最后的冲刺准备。
五月是她熬夜最多的月份,到了六月,人反而松弛下来,她已经做了足够多的准备。
考试前一晚,陈纵帮她检查了一遍准考证、身份证、各种考试工具,没漏带。
两人坐在榻榻米上玩扑克牌,拖板车。
特无聊的一游戏,两人有来有回地玩了十来分钟,难以分出胜负。最后陈纵收了牌,“回房间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