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个台。”陈纵突然出声。
嘉南缩在坐垫上裹着小被子,抱着自己的膝盖,回头奇怪地望向陈纵。
没听清楚他说的话。
“换台。”陈纵又说。
嘉南按了几下遥控,屏幕画面从人物访谈变成奶粉广告,又跳跃到了购物频道,主持人激情饱满地喊出“只要998”的口号。
最后变成了电视剧,95版的《神雕侠侣》。
嘉南等了几秒,见陈纵没有再说要换台,就继续看了下去。
空气寂静,只余电视里的呼呼风雪和柴火噼啪声。
这一刻很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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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嘉南洗漱完打开手机,翻了翻病友群里的消息。
从六点多开始,就有人在分享自己的食谱,还有说要连线一起吃饭的。
嘉南往上滑了滑,看到了毛莉的发言,她发了一个表情包,说看了天气预报,接下来一个星期都是晴天。
感觉她心情不错。
嘉南与毛莉的上次见面告别太仓促,毛莉的状态有些差,估计现在已经调整过来了。
课间操期间,太阳从云层后露了脸。天空辽远,湛蓝清澈。
果然是个晴天。
收上去的数学试卷到放学前才发下来,被数学老师批改过。
嘉南留意,发现陈纵圈的最后两道选择题居然是对的,填空题也一个没错。
数学老师还在卷子上用红笔留言了,说进步很大,继续加油。
去文化宫的路上,嘉南主动给陈纵打了电话,等拨出去以后,又想要挂掉。
然而对面已经接听了。
陈纵的气息粗粝,像剧烈奔跑过,问她:“有事?”
嘉南愈发后悔给他打这通电话,公交车还没来,她面对着站牌问:“你在运动吗?”
“打篮球。”陈纵说。
“试卷发下来了,昨晚你写的答案是对的。”
陈纵无声扬了扬嘴角,“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还有……”嘉南想了想,交待他:“我在天台放了把备用钥匙,你以后如果忘记带钥匙,可以去那里拿。天台上有棵桂花树,树后面有几个烂花盆,钥匙放在从左往右数第三个花盆底下。”
她说完,对面没声音了。
沉默得可怕。
像是她说错了什么话。
“喂?”嘉南拿开手机看了眼,显示正在通话中。
“陈纵,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过了几秒,那头终于应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嘉南从这个简单的语气词里,听出了低气压。
他好像生气了。
而她不知道究竟哪句话说错了。
第10章 (修) “怕我心情不好,不交……
陈纵挂了电话,从僻静的另一端走回篮球场,重回了热闹中心。
场上有人把球扔给他,他扬手接住,加入到队伍中,运球朝篮框冲去。
夜里有风,篮球场四周的杂树和灌木飒飒作响。球场上的气势却可盖过风声。
在这儿打球不太讲规矩,身体碰撞,阻拦与突围,各凭本事。
去年陈纵刚来打碗巷时,看人打了一场,他自己再上,迅速接受了这里的生存法则。
他像是一夜之间凭空出现在了打碗巷,从此在这一带游荡,文的武的都玩,斗鸡走犬,消磨时间,没人知道他究竟什么来头。
也有人找过他麻烦,想试探他底细,结果全被拳头砸回去了。
他似乎一点也不怕麻烦。
到现在,除了偶尔有不长眼的撞上来,已经没人敢给他使绊子了。
而他还留在打碗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走,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打算把这辈子都耗在这个破地方。
球打完了,一个个大汗淋漓的。
陈纵坐在水泥台阶上支起两条腿,垂头盯着地面,头上罩着条毛巾,视野被遮蔽,只有闷闷的喘气声传出。
黑皮觉得他打完电话回来就不对劲,像心里憋着火。至于为了什么事,黑皮不好问,问了也不见得陈纵会说。
于是生硬地将话题拐了个弯:“阿纵,给你的饺子吃了没?”
陈纵扒拉下毛巾,“给别人了。”
“谁?”
“房东。”
黑皮脑立即补出一个穿大红色紧身羽绒服的中老年妇女形象,发福微胖,热情,脾气性格好,平常对租客多有照料,不然以陈纵老死不跟人往来的性格,怎么可能把饺子送人。
“你见过她。”陈纵说。
这下黑皮更困惑了。
陈纵站起来,“先走了。”
黑皮想起件事,追上去,“你不是让我多盯着点文化宫那边吗,他们现在在招保安。”
黑皮掏出手机点了几下,打开洛陵本地的一个招聘小网站,上面弹出一条招聘信息。
“现在那边乱得很,名声也不太好,之前的保安就是出了事被辞退的。”黑皮说。
陈纵直接打了招聘广告上的联系电话,对面告知他还需得等到下星期,因为负责人魏先生出差没有回来。
“阿纵,”黑皮说,“你到底想干嘛?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对文化宫的事这么上心。”
陈纵说:“我自己都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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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纵回去的路上买了包烟,从商店出来,被风一吹,身上热气渐渐散了,方才还汗流浃背,这会儿才觉得冷。
到了楼下,抬头看窗户,501亮着灯,嘉南比他先回。
即便知道屋里头有人了,他还是去了趟天台。
五楼往上再走一段楼梯,就能看见一扇生锈的铁门,推开时“吱呀”响,声音尖锐。
天台上堆了许多废弃的木材和乱七八糟的杂物。
东边墙角有棵桂花树,枝桠枯瘦,叶子发黄,看着像没人料理的。树下有一小块菜地,种了些葱和青菜,长势也不好,蔫头耷脑。
陈纵借着月光在烂花盆底下找到了备用钥匙,打开门,厨房里有动静,嘉南在煮饺子。
她腰上系着条超市买菜送的围裙,右手拿汤勺,听见门锁拧开的声音转过头来,一眼就看到了陈纵。
锅里的水快要沸了,厨房窗玻璃上蒙了层白雾。
嘉南想到饺子是对方给的,处于礼貌,象征性地询问:“你吃饺子吗?”
她内心笃定陈纵会拒绝,没料到他居然点头说要。
等陈纵洗完澡出来,嘉南的饺子也煮好了。
两人在同一张饭桌上吃东西,这是头一次。
两个大碗,热气腾腾。
陈纵碗里是满的,嘉南给他下了三十个。她自己碗里,全是汤,上面浮着零星几个。
嘉南向来不喜欢和人同桌吃东西,怕对方投来异样的目光。但陈纵自始至终就没有关注过她这边,他只顾着埋头吃,胃口很好的样子,让嘉南觉得自在了不少。
陈纵打完球是真饿了,连汤带饺子全吃了。
不知道是不是受他的好食欲影响,嘉南觉得水饺的味道出乎意料的好,不禁出声问:“这些水饺是在哪里买的?”
她想再去买点儿回来。
“朋友自己做的。”
“哦。”嘉南想,原来是买不到的。
嘉南这一顿吃得很舒服,冷夜里的热汤带给人一种熨帖感,胃是暖的。
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天气晴朗的夜晚,春天的月亮散落在阳台,像透明的蛋清流淌进屋里。
陈纵背对着窗外,背影被敷上一层薄薄的膜,眉眼仿佛收敛了戾气,变得亲切平和起来。
嘉南靠着椅背,或许身体舒适了,人的大脑放空,说话不怎么过脑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你今天……是不是不太高兴?打电话的时候。”
陈纵吃完最后一口,扯过纸巾潦草擦嘴,否认道:“没。”
嘉南:“总感觉你那会儿生气了。”
这话如果换一个人、换一种语气说,很容易变得亲昵,像是关系比较密切的两个人之间才会发生的对话。
但嘉南不同,她声音是平直的,神情是冷淡的,清秀的脸庞在泛黄的灯光下像陈列在恒温展览柜中的珍贵瓷器。
隔着玻璃,生不出任何旖旎的氛围。
陈纵坐着没动,“问这个做什么?”
他将手中的废纸巾团了团,抛进茶几旁的垃圾桶,“你关心我生没生气?
“怎么,怕我心情不好,不交房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