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啊!杨梓,你说我刚才的那个定价合适吗?”
“合适啊。他们不是都挺痛快地买了,有什么问题吗?”
“那个我是想说水果捞比我们的贵多了。”
“没事儿。这店原来的价位就比水果捞便宜的。”杨梓不在意地回答。“这店原来主要靠随时可以吃饭挣钱,甜品只是附加的,每个季节最多只有三五个品种。”
甘露想着原来的那几份四季菜单,点点头说道:“如果不是需要特别技能的岗位,比如做肠粉的,其它的像煮粉、煮面的师傅,应该不难招吧。”
“应该不难。”杨梓微微有些发愁。“可这也好几天了,根本就没人来应聘。”
“嗯——我觉得啊,杨梓,你要是招煮粉、煮面的师傅,不必限男女,年龄也不必三十岁以下。四、五十岁的女人,谁都会做那些事的。嗯,我是说你看那些什么兰州拉面馆、沙县小吃,还有一些中式的小快餐店,除了必要的岗位有专业师傅,其他人的年纪我看都是四五十岁的女人。”
“那些岗位我本来也没有苛求年纪。只要求身体好,能干活就行。但做葱油饼的,那个得会发面。还有手擀面也同样要有技术。可专门招一个白案的师傅也不成,这小店能卖出去的葱油饼和手擀面不多。”杨梓微微皱眉。他在招人前也曾仔细研究过原来的菜单。
甘露回想自己从记事儿起就没见祖母、外祖母和母亲,没见任何一个女性长辈发面蒸馒头,也没见谁家擀面条,便说:“会发面和擀面条的,那得是北方人吧?南方人都是吃挂面,没看谁在家发过面的。”
“你说的是。如果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就先暂时取消这两样面食。有米线、米粉也可以的。”杨梓不强求能一举恢复外婆活着时候的菜单。
“但是吧,杨梓,我的意思是说的那些四、五十岁的女人,可能来你这店里打工的,她们基本不会上网找工作。”
“她们不会上网?”杨梓震惊了。“这年代还有不会上网的人?”
“是啊。我家原来在镇子边上,现在扩大到镇子里了。我家邻居的那些婶婶们,她们那个年龄段的女人,儿女不是出去打工就是成家单过。她们或是在家煮饭、搞卫生,再不就是看电视、打麻将,偶尔有人离开镇子到县里找工作,那也都是熟人介绍去的。要让她们到网上找活干,估计她们没人领着都不会出镇子。”
甘露慢慢把自己的对那个年龄段女人的认识,也就是与自己母亲年龄相仿的那些女人,她们不会上网找工作的实际告诉给杨梓。
杨梓膛目结舌,现在还有过这样生活的人啊。
接着,甘露还给杨梓分析:“你这店给的工资,只能找不是市内的。我听说有的做钟点工,一天做两家,一个月下来都不止5000块呢。”
杨梓倒是知道市内钟点工的收费,他顺着甘露的话说:“既往招的工人,也多是外地的。我这次开革了全部人,就是那些人差不多都是原来经理的老乡,他们合伙蒙骗我。但凡有一个能告诉我一声,这店都不会败到这样。”
气愤填膺的杨梓,年轻的脸上满是被信赖之人背叛后的愤怒。他的抱怨,令他那温和的气质失色,好像是莹润剔透的骨瓷,蒙了一层尘埃。
甘露非常想马上擦掉那尘埃。
恰在这时,杨梓的手机传来语音对话的请求声。
杨梓拿起手机看。
“是宋清辉。”
他点了接通,就听宋清辉说:“老杨,我快到你那家店了。有几个留校不回家的同学也跟我一起来了。嗯,还有人在系群里转发了你刚才那碗抹茶红豆烧仙草,都问你怎么做的呢。”
“那是甘露做的,不是我。我就给她打下手来的。”
“哎,老杨,你什么时候追到我高中的班花啦?她不说我都不知道你认识她。”
杨梓偷偷看一眼甘露,拿着手机走开了几步。对着手机低声说:“你要过来免费帮忙干活吗?”
“那你得包吃包住。”
“好。”杨梓笑着应了,结束了通话。他转头对甘露说:“宋清辉来了,要我包吃包住。还带了我几个同学。我们得准备晚饭,不然今天的营业额都不够给他们叫外卖的。”
“做什么?”甘露环顾一下干干净净的厨房,连一片菜叶也没有。
杨梓打开手机开始搜索起来,他突然问甘露:“做煲仔饭如何?柜子里有不少砂锅,我刚才查库存有腊肠,再买几把青菜就可以了。”
“好啊。”甘露打开手机,研究起煲仔饭的做法。
宋清辉领着三个男生进来时,正好看到杨梓和甘露肩并肩站着看手机,俩人的面前是那几碗层次分明、色彩绚丽、引人入胜的抹茶红豆烧仙草。宋清辉划拉一下手机,给低头没发现自己的俊男靓女拍照,顺手就发到班级群里。
“杨梓。”与宋清辉同行的人开口。
“哎呀,你们到啦。我这儿好找吧?”杨梓放下手机跟同学打招呼。看着几个同学都走得脸上见汗了,便一人递过去一瓶水。
“好找,就是坐完地铁之后不好转车。”
“从地铁站走过来也没多远。”
宋清辉笑着跟甘露打招呼:“我还以为你放假就回家了。”
“没有。在找实习单位呢。你怎么也没回家?”
“回家还不如在宿舍舒服。还能看看书,为考研做点儿准备。”
“你们都要考研吗?”
“是啊。我们学医的,不说读博士,要是没个差不多的硕士导师,想留在广州的三甲医院都是做梦呢。”
就业形式的严峻,对任何大学、任何专业的毕业生都是人生的第一关。
夕阳投射到马路对面的橱窗上,反射过来的光晕,令这几个背光的年轻人面目有些模糊。杨梓打开店里的灯,对宋清辉等说:“我去买青菜,晚上给你们做煲仔饭吃。你们先随便坐,想吃什么自己动手做。”
宋清辉对开始量米的甘露说:“我帮你做点儿什么?”
“洗六个砂锅。”甘露指使积极免费帮忙的宋清辉。
“好啊。哎,甘露,你跟杨梓怎么认识的?”宋清辉一边干活一边打听。“杨梓可是医大有名的不搭理女生。”
“噢?他怎么不搭理女生了?我看他说话、对人的态度都挺好的啊。”甘露淘米。
宋清辉笑笑:“那是对你!别的女生找他说话,他就只笑着看人说话,然后能挤出一个字都算是好的。”
“哎呦,杨梓还是走高冷路线的啊。真没想到啊。”甘露指挥宋清辉把砂锅底的水擦干,自己在锅底薄薄地摸上一层花生油,把盆里的米分到六个砂锅里,按照1:1.5的比例加热水浸泡。
“会切腊肠吗?”甘露翻出来一包广式腊肠。
“会啊。不会也得会。”宋清辉看甘露把煲仔饭的图片亮给自己看,他抻脖子看了一下说:“我知道切什么样的。没做过煲仔饭,还没吃过啊。”
甘露不理他的饶舌,找了一个盘子,预备装切好的腊肠。宋清辉切了半包腊肠,杨梓提着两个大塑料袋回来了。
“哎呦,你买了什么?这么多!”闲着没事儿看手机的同学上前帮手要提。
杨梓说:“这个是鸡蛋,不换手了。剩下都是青菜。不沉。”
三个男生抢着去洗青菜。
甘露朝回来的杨梓点点头,说宋清辉:“够了。”
宋清辉放下菜刀说:“我这辈子是第一次拿菜刀。老杨,我的第一次给你了,你可得对我负责。”
“行啊。以后店子里的切菜活都归你了。”杨梓很认真地回答宋清辉。
年轻人都在宋清辉的哀嚎中笑起来。
“我加的热水。能快点儿。”甘露开始往米里放色拉油,每份半匙羹,杨梓跟在她后面用筷子搅拌。
三人把六个砂锅移到那一排煤气灶上点火。用大火煮开后立即转小火,盖上盖子焖煮。甘露带着防烫手套来回不停地转动砂锅。
隔了几分钟,切完姜丝的宋清辉问:“差不多了吧?”
杨梓戴手套掀开盖子。
“嗯,差不多有8成熟了。”是不是的他也叫不准。甘露端了装腊肠的盘子过来,把基本收了水分的米饭上铺摆腊肠,姜丝,打一个鸡蛋,盖盖子继续小火焖。
“再有五分钟可以关火,再盖着盖子焖15分钟就好。”才看完的资料,都记得很清楚。
甘露烧水准备烫小油菜。杨梓接过同学洗好的小油菜,请他们去外面坐着等吃饭。三个男生嘻嘻哈哈地出去了。
水开了,加盐、加油烫小油菜,沥水。准备调味汁。焖好的米饭开盖,摆入小油菜,浇汁,拌匀,香味一下子就扩散到整个店子里。
久无生气的店子,好像瞬间在煲仔饭的香味里复活了。
从店门口经过的人,看着店里坐了不少人吃饭,他们好奇地进来,不仅端走了最后那几碗抹茶红豆烧仙草,还有人闻着香味、觑着杨梓同学们的砂锅,直奔柜台要吃煲仔饭。
甘露和杨梓只好恋恋不舍地放下自己那刚尝到滋味的煲仔饭,一个淘米一个洗砂锅地忙起来。
等甘露把米泡上,宋清辉进来对杨梓说:“老杨,我吃完了,我来切腊肠,你俩吃饭去。”
第6章 6手擀面 他又想到那莹润剔透的指甲和……
这一晚的煲仔饭,断断续续地供应到快九点,直到没青菜了才算结束。甘露和杨梓约定明晚再在这面住,今晚她要回学校拿东西,然后就提前离开。杨梓带着其他人简单收拾了便打烊,那三个同学也回学校了,只有宋清辉留下来,跟杨梓一起住。
俩人走进小区上楼。
宋清辉对杨梓说:“老杨,你可以啊。我没想到你和甘露居然只凭着一个煲仔饭,就能把生意弄得这么热火。”
杨梓实话实说:“全是甘露的功劳。”
宋清辉对杨梓挤挤眼,说:“你看没看咱们班的群消息?”
“没空儿看手机。这一晚上你都看着我是怎么忙的了。又谁有什么新闻了?”杨梓推宋清辉一把,说:“赶紧走。马上到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杨梓开门,先带了宋清辉去厨房。他从橱柜里拽出来两个床单、一个枕头,塞进宋清辉怀里说:“这些都是消毒水泡过的。你喜欢哪屋就上哪屋睡。屋子里都有纱窗、风扇,也都撒了药水,没蚊子的。”
“好。你去冲凉,我自己来了。”宋清辉背着书包,抱着怀里的床单和枕头,没跟杨梓往主人房走。
杨梓把宋清辉安排好,便立即去冲凉。今天下午在大太阳底下去了几趟超市,他都能闻到自己身上的汗酸味。
花洒喷出密密的水线,满身满头泡沫的杨梓却感不到凉爽。酷暑里的自来水经过太阳的暴晒,好像变成温水了。
他冲干净头上的泡沫,无意中看到自己的手指,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甘露的手——那粉白的指甲,那莹润剔透的感觉,令杨梓心头突然涌上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不想那么漂亮的手指头被厨事磨粗了。他甚至有一种冲动,想把那漂亮的手指头一辈子攥在自己的手心里。
这突然涌上来的奇异感觉,令杨梓在花洒下有片刻的迷惘——自己原来是手指控?!指甲控?!
难怪有专门美甲的铺子呢。可那用指甲油涂抹出来的指甲,怎么比得上甘露那天然的。
杨梓的思绪越飘越远……
等水流影响了他的呼吸时,他才从面红耳赤中清醒过来。他带着几分兴奋,也带着几分懊丧,快速地冲水。才关水,就听着自己的手机响起视频要求,他赶紧拽下浴巾匆匆擦拭。
等他裹着毛巾出去抓起手机,呼叫声停止了。杨梓套上沙滩裤,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打开手机看是谁要跟自己视频。
是父亲!那得赶紧打回去。没事儿的话,父亲不会联系自己的。
“爸,我刚才在冲凉,什么事儿啊?”
手机上显出杨宇的面孔。二十八年过去,省院当初那个最年轻的帅哥也到了不惑之年。他也是气质温和的人。但可能是他有经常皱眉的习惯吧,那导致了他眉间有深深的两条竖纹。这也从侧面暗示了他这些年,不知是生活还是工作,必有不顺心的常年忧虑在。
“儿子,你外婆的店怎么样了?”杨宇看着光膀子、意气风发的儿子,心情莫名就轻松起来。
父子俩一脉相承的神态,七八分相似的长相,只是儿子更年轻更有朝气,而父亲多了一些岁月的沧桑。
“今天很有起色。来了一个经理,半下午就卖出去十几碗糖水,嗯,晚上还卖了不少煲仔饭。” 提起今天半下午开始的收获,杨梓满脸都是得意的笑容。
“那你以后可以靠那间糖水店为生啦。”杨宇打趣儿子,跟儿子开起玩笑。
“才不会。”当儿子的正色反驳父亲:“爸,我就这个暑假试试。等开学了,要是还找不到合适的经理人,我会把店子租出去。你放心我会好好准备考研的。”
“你明白就好。怎么说当外科大夫还是比当甜品店的老板有前途。不仅是个人价值、还是社会地位,嗯,反正方方面面吧。”
“我明白的。爸,你要说什么?”杨梓把毛巾扔到床头的铁架子上,四仰八叉地躺在光秃秃的床单上。
“那个我跟你说,我今晚去看你爷爷,恰好遇上了李老师。就是神经外科的那个女主任李敏,我上回带你专程去她家拜访过的。你还记得她吧?”
“记得啊。她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