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耳机拿下,学着其他同学那种客气的样子:“谢谢你,回头我请你吃饭。”
“吃什么?”单知非手里拎着个袋子,头也不抬,他在掏笔记。
张近微心里有些讶异,他真不客气……她不好意思笑笑,脑子飞速运转,她能想到最高级的东西大概就是火锅肯德基什么,但她可请不起,最多不能超过十块钱。
单知非这才抬头,发现女生在笑,浅浅的,跟风一吹就能立马散了似的。果然,他看过来时,张近微就不笑了。
“你吃包子吗?食堂那种。”她挺认真。
单知非忍笑,却把袋子也塞给了她:“这里是三大科都能用到的资料,你拿着。”
啊?张近微简直不知该如何反应,她没有过早高兴,而是说:
“我没钱买你的资料,老师那的资料费我还……”下意识险些说出这事,她草草地结束掉回答。
“你不用总跟我强调你没钱,我看的出来,”单知非很直白地说,“我说过了,你只要付出镜头就可以,我找模特也要花钱的。”
张近微一手抱紧了袋子,沉默片刻:“其实,刚才我说请你吃饭,是客气一下,我只能请得起包子。”
这女生,怎么憨憨的……单知非低低笑了声,很短促,他换了话题:“你伞帽坏了?”
张近微有点懊恼说:“掉了两个,勉强还能用。”
“你等我十分钟,”他指了指了挂在她脖子上的耳机,“可以听听力。”
张近微在他走了之后,才后知后觉,我为什么要听他的话?虽然这么想,但她把耳机戴了起来。
说是十分钟,就是十分钟。
单知非轻喘着回来了,手里有东西,他裤腿上甩了泥点子,是从草坪那穿过时留下的。
他把一杯热奶茶放在长椅上,然后,让张近微用自己的破伞去遮挡。
“你替我撑下伞,”单知非把黑伞塞给她,又把手机拿出来,打开手电筒,“再拿下手机。”
张近微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手忙脚乱把袋子挂在手臂上,一面撑伞,一面替他拿手机。
单知非这十分钟买了不少东西,吸管、打火机、剪刀。
“离我近些。”他低下头说,张近微的脸一下红了,她犹豫,但还是靠了过去,以为是淋到他。
单知非抬头看看她,说,“我指的是手机。”
她恍然大悟,他是需要光线,窘迫中,忙退回些距离,手伸出很长用手电筒给他照亮。
男生很熟练地用剪刀剪了两截吸管,转过身,蹲下去跟她伞上其他伞帽比划了下,张近微忙跟着蹲下来。
两人离的很近,近到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张近微脸上的热火一直褪不下去,她眼帘垂着,觉得自己想发抖。
火苗一闪,单知非用打火机烧了烧吸管底端,又是一番比划,他用剪刀在准确的距离处夹出一个凹槽。
“寝室有针线吗?”他问。
“我没有,但宿管阿姨那里可以借。”
“很好,你会缝东西吗?”
“会。”张近微把伞尽可能举高些,她手有些酸了。
单知非身上有淡淡的皂粉味道,动作间,就这么顺着湿漉漉的雨雾弥漫开来。
“你看,”他微微偏过头,看到女生的睫毛长长密密的,“沿着这里,缝一圈就可以。你要是不会,请宿管阿姨帮一下忙,不用花钱修了。”
原来如此。
张近微情不自禁轻声说:“你真聪明。”
单知非似乎习惯了被人夸赞,淡淡的,只是说:“我不过习惯动动脑筋。”
他把打火机装裤兜,掐着张近微的两只手臂把她扶了起来。动作太快,快到张近微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若无其事拿过自己的雨伞,把“吸管”交给她。
“奶茶你趁热喝。”
张近微很意外,她连忙拒绝:“我不要。”
一杯奶茶而已,单知非看她神情慌乱,说:“我买吸管送奶茶,我不爱喝这些东西,你不要,就当垃圾扔了吧。”
买吸管送奶茶?张近微疑惑地看着他,不知怎的,突然忍不住笑了。两人视线撞上,单知非唇角扯了扯,“拿着吧,你该上晚自习了。”
手机上的手电筒还亮着,映着两张同样青春的脸。
“我说,那是什么人还在那站着!”不远处,德育处主任标志性的声音响起,很大,“哪班的,快点给我过来!”
第6章 铃兰(6) ……
张近微一下变得很僵硬。
相比之下,单知非从容的多,思考几秒钟,他说:“你回教室,我跟主任解释。”
可是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要跑呢?张近微很快想明白了,当她出现那种表情,奇怪的是,单知非仿佛很默契地就知道了她心里所想,改口说:
“我们一起。”
两人从绿植间的羊肠小路穿过,走过来,德育处主任手里倒真拿着把手电筒,像特务一样。
“徐主任,我给二七班的一个同学送些资料。”单知非措辞简明扼要。
德育处主任认出他,有些意外:“单知非?不是说你正忙着申请学校?”
学校总是各种小道消息乱飞,新的说法,是单知非放弃清北,准备出国。
张近微听出主任友善亲切的语气,那种对优等生自然而然就变软了不忍心责问的语气。在她的理解中,这是一种人之常情。
很快,单知非礼貌说道:“没确定,徐主任让她先回去上自习吧。”
“好好,那什么,你先回去上好好上自习。”徐主任的话跟被雨淋湿了似的,含糊不清,他说完,忙着又去问单知非些什么。
张近微很想跟单知非再说声谢谢,但没有,朝他张望了一眼,转身离开。
她走得很慢。
资料挺沉。
奶茶还热着,张近微从来没喝过奶茶,在她眼里,那是好几顿好几顿的饭钱,不划算,也喝不起。
入嘴是一股醇厚的香甜,浸透味蕾,张近微全神贯注感受着吸入口中的液体,她人也像杯奶茶,洋溢着芬芳与甘甜。
她收好伞,挂在走廊里的把手上,安安静静进了教室。
过道那,左侧那组男生的书伸出来一截,张近微留意到了,她想帮忙推回去,但犹豫下,只是侧身过去了。
教室里忽然有一小阵骚动,有人在偷笑,很显然,这笑跟张近微有关,她目不斜视,静静坐到位子上,开始研究单知非给的资料。
统一A4纸打印、装订,旁边,留着他非常老道遒劲的字体,好像是后来补充的东西。不过资料看起来崭新、干净,不像是日积月累的东西。
“呦呦,这什么?”丁明清见机伸过脑袋,啧啧两声,“字好好看,像男生的字啊!”
张近微心里一跳,随即很大方地往她那挪了挪,说:“我借到的资料。”
“谁啊?”丁明清狡猾问,眼神闪烁个不停。
张近微笑笑,说:“我们一起研究研究吧,语数外都有。”
丁明清满肚子疑惑地接过剩下的,一一摊开,垂着脑袋拿了支笔开始所谓的研究。
“每科都好详细啊,哇,细到每科每大题的提分技巧都有?”丁明清的声音明显小了许多,她偏过脸,神秘兮兮的,“看不出啊,张近微你真人不露相,能借到这种资料?”
张近微很克制,她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情绪,可心里却忽的就插满了无数快乐的小旗子,迎风舒展。不是虚荣心,然而说不清是为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嘴角已经不自觉地微微翘起。
“喂,”丁明清远比她防备,“只我们俩知道,别到处说,到处借了呐。”
张近微抬起头,看看她。
丁明清努努嘴:“嗨,咱们省竞争有多大,一分就是多少人?”
精明的笑容在少女嘴边一闪而过,她又悄悄眨眼,“近微,要不然,你今晚先把语文借我看看?你知道的,我阅读这块好瞎。”
张近微答应了。
丁明清甜甜一笑,抱她晃晃:“好近微,回头请你吃大餐!”
没有一个人是傻的,哪怕是丁明清这种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女生,其实,大家都在暗暗较劲,在看不见的战场中各自积蓄力量。
整个晚自习,包括课间,张近微都没有离开过座位。她像嗅到花香的小蜜蜂,勤勤恳恳地在资料里徜徉,忽然,在一页资料最后的空白处,看到他写下的一行字:
虽然语数外最重要,但双B是本科入门,别大意。
张近微没有自恋到,会觉得这是单知非特意写给自己的,她盯半天,最后把脸藏在校服领子里,觉得很烫,字很烫。
晚自习结束后,雨没停。
谢圣远从她桌子旁过去时,敲了下侧面,什么都没说。但张近微知道他的意思,收好资料,先回了趟寝室锁进小柜子里。
水房靠近食堂,学生们这个点很容易饥肠辘辘,因此,总是有三五结伴过来觅食的。张近微也饿,但她每次都会集中全部注意力来对抗那份饥饿,不去看,不去想,她自制力很强。
谢圣远把新水瓶给她,她道谢,还回了对方的。
男生似乎想跟她聊点什么:“有点冷了哈!”
张近微笑笑,照例拿出硬币,排队等着打水。谢圣远站在她身后,昏昏路灯下,雨很密,女生的马尾扎的永远清爽,露出洁白的耳廓,还有她修长的脖颈。
“你今天晚自习来的够晚啊!”谢圣远没话找话。
他留意了么?张近微有些怀疑,转念想,也许是无意看到,她半侧着身子,回了句:“嗯,有点事。”
开学时间不算长,但频繁的周考下来,班级和校排名就□□裸地贴在教室墙上,谁好谁坏,一目了然。不过,那几个保送生终于不再出现在排名表上的前列。
谢圣远比张近微好那么一丢丢。
“张近微,你想不想考985?”
这是废话。
张近微很有自知之明,说:“我应该考不上985.”
“我看你也考不上,”谢圣远接嘴,说太快了,他有些不太好意思,“我不是笑话你啊,其实我也不行,那什么,我有一哥们儿,现在保送了,闲的长毛,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请他补补课?最起码,二本变一本,我敢打包票。”
所有的声音,都沉静下来,只有男生那句“二本变一本”清晰地在思维里弥漫、散开。
她竟非常认真地去想了想,这件事太诱人,她深深清楚自己唯一的出路就是念大学,如果,能念一所不错的大学……
“你好朋友办辅导班了吗?”她傻乎乎问。
谢圣远噗嗤笑出来:“没,他不缺钱,你一定听说过他,单知非,咱们学校头牌。”
这让张近微大大意外,雨声里,她好端端的脸又开始发热。
“可他是你好朋友,你找他,他当然帮你补课,我跟他……”张近微停顿了下,“我跟他不是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