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朋友给你一个爱的抱抱。”周鲤叹息,拍了拍他肩膀。
陈砚显心底涌起莫名暖意,手指刚动,想要说些什么时,周鲤已经一把松开他,手握拳捶向他肩头,语气严肃。
“你要坚强,勇敢积极的面对生活,知道吗!”
方才的那点温情随着她大大咧咧的动作顿时消失无影无踪,陈砚显收起嘴角的弧度,敛平,木着脸,声音平板听不出任何波动,径直下了逐客令。
“周鲤,你可以走了。”
“......”
直到女孩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陈砚显才转身,步伐有些艰难地上楼,再次回到那栋房子里时,先前的寂寥冰冷明显被冲散了几分。
他手扶住额,抵着头不自觉笑了下。
自由坦荡,真诚简单。
在感情方面迟钝得像傻子,又能格外敏锐的察觉出他人悲喜。
奇异矛盾的综合体,天真通透代名词。
陈砚显记忆中让他感到温暖的时刻很少,而为数不多印象深刻的几件都与周鲤有关。
譬如今天,又比如几年前的那个生日。
陈砚显也曾对父母有过期待,但那是年纪小的时候才会有的美好憧憬,就像十四岁。
在空无一人的房子里从白天坐到黑夜,时钟一点点走向零点,忙碌的大人全然忘了今天这个对他而言无比特殊的日子,连电话都是秘书帮忙接的。
在十点钟声敲响时,他终于控制不住,从发红的眼眶里掉出两滴眼泪。
低头伸手抹掉,家里的座机就在此刻响起,陈砚显嗓子有点沙哑,只发出一个字。
“喂。”
“陈砚显,你哭啦?”电话那头不太敢置信,清脆的声音还有未褪稚气,他觉得丢脸,咬着牙用力抹眼。
“没!”
“哦...”她像是信了,陈砚显放下心,周鲤一贯好糊弄。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在学校忘记和你说啦,生日快乐,新的一岁要开开心心哦!”
“嗯。”他轻不可闻地应着,情绪已经平复下来,说不清失落欢喜,只觉得这一刻心底奇异的平静,方才那个失控掉泪像是被全世界抛弃的人,同现在的他完全割裂分成两个独立个体。
他低眸盯着深红色茶几桌面,手指从拨号按键上滑过。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挂了。”
“好...”
在陈砚显欲挂机前一秒,又听到对方突然叫道:“哎等等——”
“?”他动作顿住。
“陈砚显,你...一个人在家吗?”周鲤在那头试探地问,他过了很久,才缓慢极轻地“嗯”了一声。
“没什么事了。”须臾,她似乎小心地说着。
陈砚显挂完电话,去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略显狼狈的脸不堪入眼地移开头,打开花洒。
洗完澡出来,时间再次滑走了一大格,陈砚显平静地把脏衣服放入洗衣机,开始拿出明天课本复习。
夜很静,凉风灌入窗户,书桌前一盏灯照亮了黑夜,他的面容被深夜寒冷雾气侵蚀,映照不出丝毫暖意。
敲门声突如其来地响起。
惊醒沉浸的人。
陈砚显稍显讶异地打开门,外头是温暖烛火,周鲤捧着蛋糕,一张笑脸映亮黑暗。
她五音不全,唱生日歌时却好像没有任何缺陷,腔调柔软可爱,像是书里画的头顶光环长着翅膀的小天使,在挥舞着仙女棒围绕他耳边唱歌。
可能是今夜太过脆弱敏感,陈砚显明明觉得这个比喻矫情极了,费力地搜索完整个脑子,却找不出更适合此刻的语言。
这一刻,她就是属于他的独家天使。
陈砚显站在空荡荡的客厅,沉浸在往日记忆里,脸上不自觉露出笑意,随着嘴角扬起的弧度渐渐扩大,直至,眉眼彻底地舒展开来。
夜色静谧,空气中的饭菜香味未被冲散,雾气却已散尽。
那就,姑且纵着她吧。
慢慢教。
第9章
立夏那天阳光极好,气候湿润柔和,花草树木早已鲜活复苏,整个荔城被笼罩在明媚中。
谢玲和陈宗久前天终于回了趟家,拿了几身衣服又匆匆离去,临走前不忘和他这个久未谋面的儿子打招呼,留下几张海洋馆门票,嘱咐他有空和同学一起去看,权当放松。
他们忘了,他现在已经是一名高三生,每天争分夺秒地备战高考,不是以前那个几张门票就会得到快乐的小男孩。
陈砚显本来是打算扔掉的,手都伸到了垃圾桶前面,突然想起有次做题间隙周鲤感慨过一句想去看海豚。
他动作顿了顿,最终又把手收了回来。
早上到学校,陈砚显放下书包,周鲤习惯性转头和他打招呼,顺便顺走了他文具盒里的一块橡皮擦。
他出声,“周鲤,家里人送了几张海洋馆的门票,你明天要不要去看?”
“真的吗?去去去!”她立即睁圆了眼睛,忙点头,喜悦溢于言表。
“嗯,就在景湖公园那边。”
“是上周才开业的那家海洋馆吗?”蒋布谷听见,迫不及待插话。荔城面积小,设施并不齐全,一直以来市里只有个动物园,旁边顺便放了两口缸,养着几条海鱼。
这家新开业的海洋馆从几个月前就开始造势宣传,蒋布谷早早就种草等着机会要去看。
“好像是。”陈砚显没细看门票,但隐约有点印象。
蒋布谷顿时兴奋,双手握成了拳头满腔按耐不住,又在余光瞥见陈砚显神情时立即清醒,立马收起脸上动容。
她轻咳一声,面色如常道:“鲤鲤,这家海洋馆还不错,你明天去看的时候记得多穿点,听说看企鹅那里温度会很低。”
“还有企鹅...”周鲤微微感慨,下一秒,望着她极其自然地发出邀约。
“布谷,你要不要一起去!”
“.........”蒋布谷惊恐,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明天有事,有事。”
“什么事?”周鲤真情实感的困惑,“你不是每周末在家打游戏,我每次叫你做作业你都是游戏中???”
来自灵魂的拷问。
蒋布谷感觉自己膝盖重重中了一箭,正在飞快转动不太灵动的脑子寻找出一个新的借口时,后头陈砚显淡淡发话了。
“没事的话大家就一起去吧,就当放松一下。”
临近高考,各科任课老师越发紧张,恨不得二十四小时把他们关在教室做题,学习任务像雪花一层层堆积,不知道有多少人没出门有过娱乐活动了。
当然,像蒋布谷这种还能抽出时间打游戏的可以说是心态十分稳固,劳逸结合的这个逸字贯彻实施得非常好。
陈砚显的话一出,蒋布谷还没来得及高兴,旁边卫修杰飞快蹿了过来,笑眯眯地,“既然这样,就不嫌多我一个了吧。”
“我我我,我也去!”
正是早自习前两分钟,周围同学早已在座位上,听到这边热烈的讨论,纷纷按耐不住凑上来踊跃报名,于是,原本计划两人行的海洋馆之旅变成了数人行。
周鲤沉浸在即将出去玩的欢乐中,丝毫不察,蒋布谷偷偷打量了眼陈砚显沉郁的脸色,小心翼翼扭回脖子,缩着肩膀心惊胆颤。
约定的时间是上午九点,刚好海洋馆开门,周鲤和陈砚显家只隔了一站路,他们前一天晚上说好一起坐车去,于是早上周鲤背着包出门,走路到陈砚显家楼下公交站台。
他已经提前到了,没等两分钟,公交车到站,两人上车在后头找到并排的座位,周鲤放下背着的书包,拉开拉链,从里头拿出一个小保温盒。
“我妈妈昨晚包了包子,巨好吃,特意给你留了两个。”
粉色小巧的饭盒里躺着两个包子,旁边还分别有一块红薯和玉米,周鲤又掏了掏包,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瓶豆浆。
透明瓶身里的颜色有些奇怪,暗粉色混杂着黑色不明碎末,随着她动作晃荡着。
“铛铛铛——”她自己为自己配乐。
“这是我新发明的红豆黑豆二合一豆浆!得到了周氏家族的一致好评,你快尝尝。”
周鲤迫不及待把豆浆往他这边送,还十分殷勤体贴地为他拧开了盖子,望着她充满期待的双眼,不知为何,陈砚显微微涌起一丝胆怯。
“你一路过来是不是有点渴了,要不你先喝吧。”陈砚显淡定无比地推了推她的手,周鲤收下他的好意狡黠一笑,然后从包里拿出了另外一瓶一模一样的豆浆。
“你放心,我给自己也带了!”
“好的。”陈砚显认命,视死如归般从她手里接过瓶子,闭着眼睛小弧度抿了一口。
味道...一言难尽。
说不清好喝还是不好喝,只满嘴豆子的味道,陈砚显迅速坚定地拧回了盖子,真诚夸赞。
“不错。”接着飞快转移话题,“我尝尝阿姨的包子吧。”
周母的手艺陈砚显已经很熟悉,把饭盒里的早餐吃完,阳光开始洒满了这座城市,前方公交车司机踩下刹车,公交车缓缓到站。
班里同学来了七八个,周鲤和陈砚显时间掐得刚刚好,没到多久人就齐了,一起往海洋馆内走去。
进门右手边就是有名的海底隧道,一条可供人通行的拱形走道,用透明玻璃隔开,周围被海水包裹着,各种各样的海洋生物在里头游动。
一群半大少年站在那仰着头,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惊叹。
周鲤兴致勃勃,趴在玻璃上睁大眼,盯着上头游来游去的大鱼目不转睛,手指隔着玻璃轻点着不怕生凑过来的小鱼。
忽然头顶落下一片阴影,一头巨大的鳐鱼摇晃着身子慢慢过来,大而扁的形状,拖着长长尾巴,望着底下还露出了一个丑丑的笑容。
她叹为观止,不由感慨,“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么丑的鱼。”
“......”陈砚显突然道,“你再仔细看看它。”
“怎么了?”周鲤不明所以,正仔细认真盯着那头鳐鱼瞧时,陈砚显低低开口。
“你没发现它的笑容消失了吗?”
“?”
“被你羞辱得无地自容,鱼生绝望。”
“......”神经病啊!
周鲤白了他一眼,不想说话了。
一群人心满意足拍完照片终于恋恋不舍走出海底隧道,海洋馆里头有很多表演,这会大家开始分散,有的去看白鲸,有些去看海狮,周鲤当然首当其冲奔向了海豚,陈砚显和她一起,蒋布谷跟卫修杰去了海狮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