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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山_分节阅读_第6节
小说作者:他米娜   内容大小:68 KB  下载:葛山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0-06-26 0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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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抓梁柳的小喽啰不耐烦地朝地上啐口痰,眼下的房间灯火明亮,干燥温暖,只有一张桌子和一个看守,一件奶油黄的风衣披在她身上,梁柳舒口气,总算脱离了那座人间炼狱。但是梁柳不敢掉以轻心,她害怕记忆中何仲平的出现也是梦境,来到这里可能是方便他们用新花样逼供。她警觉地看着小喽啰,哑着嗓子说:“我没有投日,没有口供可说。”

  “现在是问你如何会签字这些单据!白纸黑字,你的名字在上面写着!我们查了你处方的签名,这就是你的字,你别想不认!”他抽出文件夹里的票据,叠成扇形的一打在手里挥动。

  “所以,我现在没有投日的嫌疑了?”

  “你得解释清楚这些单据才行。”

  “好,你举近一点,我看不清写的什么。”

  “真是命好哦,闹成这样,还有男人愿意来救。”,他不耐烦地拿起纸张,嘴角一歪小声嘀咕。

  人过度紧张时会出现喉头发紧、嘴唇干涩的现象,这时他们会通过喝水、抽烟来缓解这种紧张,安抚内心的不安情绪。某种程度上,这和婴儿吮吸母乳时感到安全、放松是一个道理。

  关于这一点,徐峰谙熟于心,当他将关键性证据呈予犯人,那些长期徘徊雷池边缘的高级特工虽然面不改色,但是很快会向他要一杯水或者一支烟。这时徐峰会慷慨地满足要求,因为他知道,不消半个钟头,这些人看似坚不可摧的心灵防线将全面崩溃,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在片刻的放松后,继续抵抗不从。

  显而易见,何仲平属于前者,他是出名的爱茶好茶,现在却对着杯子牛饮三杯,怕是连茶的滋味都尝不出来了。

  “老何,怎么样?这笔买卖你还做不做?”

  何仲平不着急回复,弹一弹烟灰,说:“你能确保把她完完全全从案子里洗出来吗?”

  “我保证不了,许宗祥交上来的药品收据有她的大名,和中央医院缺失的药一件件都能对上号。洗干净?我今天没送她到白公馆就不错了!何仲平,做人不能太贪心!”

  “徐老板,您心里比我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查查重庆的公办医院,倒卖医院药品到黑市上换钱的大有人在,缺药不代表卖药给日本人。何况梁柳是吃喝不愁的军官太太,她根本不需要这点钱。”

  “行,我今天真是踩了老虎尾巴,那娘们儿病歪歪的,你女人不比她好看?”

  他的半盒烟抽完了,又欠着身子去拿桌上徐峰的,对于梁柳的事,他仿佛打算永久保持沉默。徐峰却没耐心一直跟他玩审讯技巧,下定决心道:“我能让梁柳洗脱投日的嫌疑,平安脱身,至于她不受一丝一毫的牵连,我办不到。无论是她购买还是偷取,她都撇不干净医院大批量药物下落不明的事。”

  “好,徐老板办事我放心,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我和你是老交情,不会为难你的。别的我都不缺,就我这办公室缺副字,听说令尊留给你的遗物中有赵孟頫写的《静夜思》……”

  不愧是军统徐老板,若干年前聚餐听何仲平说过一句有这么一件宝贝,他能一直记到今天。何家三个孩子,疼爱男孩儿就疼伯平,疼爱女孩儿自然是疼碧莹,虽然伯平走得早,但是这份疼爱并未因此转移到仲平身上。赵孟頫的《静夜思》父亲当作传家宝珍藏,他很小就知道,他也知道以后的一家之主是伯平,这幅字必然是归伯平所有。丁是丁,卯是卯,有些东西天生不属于他。

  如何能想到有一天父亲会叫他来病床跟前,强打精神说这辈子顶得意能得来赵孟頫的真迹,嘱托他千万保管好,这幅字可是传给子孙后代的宝贝。

  他不稀罕名家书法,他在乎的是那是父亲为数不多留给他的东西,虽然也是捡伯平的。

  打蛇打七寸,这何止是打他的七寸,这是杀人诛心。

  “不瞒徐老板,这幅字对我意义重大。如果…如果您不嫌弃可否让我来您手下做事?何某必定当牛做马,鞠躬尽瘁。”

  “哈哈哈,老何你这不是开玩笑嘛,我们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我只想要你那副传家的书法。”

  “行”,何仲平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个字,他晓得徐峰不要到字是不会罢休,与其浪费时间,不如答应他,省得梁柳多受苦。

  “我会安排专人送冯太太回家,希望能早点等来我的字。”

  何仲平走出19号的大门时已是凌晨三点,他抬头看天上的月亮,时值三月下半旬,月相渐亏,张弦月高悬夜空。皎白月光如练,映照在门口的石板路上,路上那些坑坑洼洼的水凹又盛下如洗的月色。他想,纸上的月亮丢了,可是一同看月亮的人却留下来了,他不后悔。月宫里的嫦娥寂寞,写《静夜思》的李白也寂寞,但是只要那个人还好好活在世上,他就永远不会寂寞。

第十章 喜结连理 上

  赵美珍属于那种天分一般、勤勉一般,但是运气上佳的女子

  赵美珍属于那种天分一般、勤勉一般,但是运气上佳的女子,这一点她不仅承认,而且颇引以为豪。人生的关键大事上,她可能开头不顺,却总能在半途收获绝好的机遇,比方说她的工作和婚姻。美珍家在重庆,念的师范大学在成都,可怜她是家里的独生女,要长年忍受与双亲分离之苦。虽说成都是天府之国,可是缺少了至亲父母、闺中密友的陪伴撑腰,美珍总是倍感不安。大学四年每次返校的途中,她都暗暗发誓毕业后一定要回重庆工作,无论如何不能继续留在这个说话都没底气的鬼地方。

  师范大学毕业后,按说她该回重庆教书,但她当时在成都谈了一个做银行小开的男朋友,一时半会儿离不开。美珍第一次恋爱,对方家里更是高她几等的银行世家,所以她对待这份感情小心翼翼、呵护备至,生怕让她的好夫婿不满意。她和这位银行小开前前后后谈了两年的恋爱,最后一道防线都冲破了,美珍眼瞧自己要革命胜利,已经向家里邮了五封信汇报好事将近,连她重庆乡下的亲戚都晓得美珍快结婚了,男人家里还是开银行的。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赵美珍满意银行小开,小开却不满意她。正当她对结婚十拿九稳的时候,小开告诉她,他要去美国留学,系统地学习银行知识,学成回国好继承家业。

  “美珍,咱俩的事……就算了吧,你一个女孩子家耗不起。”

  “我等得起,只要你肯回我这里,我都愿意等。”

  “美珍,好多事不是这么说的。我回来开银行,你如何帮我?”

  “我可以不去工作,帮你料理家事、侍奉父母,还…还帮你生儿育女,帮……”,美珍嘴张得圆圆的,剩余的字节消失于空气中,蓦得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你看,美珍,你帮不成我,我们分手罢。”

  煮熟的鸭子飞了,到手的金龟婿跑了。

  她埋怨起她那个开商店的家庭,也埋怨她自己早早把身体给了对方,美珍将他们的分手原因一部分归咎于过早的上床使男人产生了厌倦。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在她的意识里,她已然是一个没人要的赔钱货,哪天她未来的丈夫发现这桩事说不准会弃她而去。成都她再也待不下去了,抬头低头全是知道她快结婚的老同学,她必须回重庆。

  在民办中学教了两年书,美珍安分不少,她既没有恋爱,也没有相亲,原本前两年着急解决的个人问题,眼下倒顺其自然。日子转瞬即逝,待她发觉时,她已经是二十六周岁的辰光。都说女人过了二十五开始走下坡路,赔钱货的下坡路只能更赔钱,最后变成烂货。

  美珍有心改变现状,寻找符合她要求的男子,首要做的是提升自身条件。她教书的民办中学,近一学期生源愈发匮乏,不仅如此,来得都是些逞凶斗狠的小混混,抽烟打架,搅得她不能正常上课。除去这些,最令她恼火的是近来薪水稀薄至一单身女子糊口都困难,她干脆在学年结束的暑假上交了辞呈。

  时值民国二十六年,张伯苓来渝为南开中学建立新校,计划暑期后招生开学。七月南渝中学招聘教师的通告在报上刊登后,美珍立即前去应聘,幸亏她教书四年经验丰富,该有的知识一点没落下,教务主任连声称赞她:“小赵老师年纪轻,说话做事有条有理,讲课不像我们这些老家伙死板,代数这么枯燥的课都讲得生动易懂,真是不错。”

  时来运转,美珍顺利地当上南渝中学初中部代数老师,她心底徐徐升起两分硬气,余下头等要紧的事就是找一位如意郎君。家里人统共为她安排了三场相亲,对象人选莫外乎药房的郎中、茶馆的少东家、隔街布庄老板的三儿子,美珍自是看不起以上人等,不服气地告诉她母亲她坚决不会同这些人相亲,与此同时心中不由得燃起一股无名火,旁人眼里她赵美珍就和这些人为伍?

  前头吃尽了父母是卖货郎的亏,她定不能重蹈覆辙,要找必须是社会地位高的人,不仅如此,他还要有殷实的收入、良好的文化修养、健康的体魄。美珍列出她所能想到的全部职业,在纸上勾勾画画,最终发现只有军官能满足她这四点要求。军官好啊,当军官太太多威风,看有谁还敢笑她!她设想她未来的丈夫穿一身飒爽的军装,身姿挺拔,当着所有亲朋好友的面,大步流星地将她从拥挤狭窄的货柜后接上小轿车。

  多美好呵,做一位军官太太。

  天遂人愿,西安哗变后仲平退居教育局闲职,十一月份他受上级委托来南渝中学发表思想政治主题讲话,顺便视察新校的教育情况,跟着教务主任听几节公开课,这其中便有美珍的代数课。听仲平演讲时,因美珍高度近视,她看不清台上人的长相,隐约觉得个子不矮,然后他说的国语很标准,声线低沉、浑厚,语气却十分慷慨澎湃。听旁边的同事传话,台上那位先前是好大的一个官,还在军校当过老师,可惜这两年仕途不顺,说不定以后只能蹲在闲职上。

  太高的官阶也不好,天天见不到人,现在的位置都能来她们学校视察,肯定不差,美珍心想。

  前排的国文老师回头低声说:“赵老师,听说这位何长官还没有结婚,我看你倒是年龄合适,要不然……”

  “说什么呢?”,美珍忙推她转过头,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望向台上的人,嘴角盖不住的笑意。

  出乎美珍意料,她的公开课被安排在最后,教导主任说,是请她压轴。不过美珍一时手忙脚乱,巴不得准备时间能长一些,她一会儿嫌弃厚镜片挡住她灵动的大眼睛,一会儿犹豫涂唇膏会不会显得她轻浮。慌慌张张拿着粉笔盒和书本来到教室,感谢她的近视眼镜,她一眼瞅见坐在教室后排的仲平。他是军人出身,哪怕坐着侧身和他人聊天,也是挺着腰背,一丝不苟。美珍不时抬头,装作看墙上的钟,好方便端详他的长相。他留的是利落的黄埔头,鼻梁蛮高,也许从前行军打仗的缘故,皮肤有些黝黑,人的身形也偏瘦,他的眉毛一直保持着微皱,表情严肃,几乎不露笑脸。仲平的长相不差,就是总给人一种老成的感觉,还好他人至中年,这份老成不再能左右别人对他的观感。美珍猜他至少大她七岁,她又想丈夫年长妻子一些岁数总归是好的,能包容她许多,也能免得闹出年轻貌美第三者。

  上课的电铃响之前,美珍已经为仲平的相貌打了分,唯一的不足是他坐着,她不晓得他的身高。但这并不妨碍美珍满意他的长相,她甚至觉得身高也没这么重要了,人不能事事完美。虽然美珍满意仲平,但是她知道现在是她一厢情愿,人家说不定都没看见她,唯恐再出现初恋分手的糗事。因而这节四十五分钟的代数课上得她如履薄冰,生怕破坏仲平对她的第一印象,忙中出错,解二元方程组的最后加减她算错两次,学生在下面喊答案她才得以勉强写在黑板上。下课铃敲响时,美珍的心还在砰砰乱跳,耳廓直发红,她隐约能看到教导主任抱怨地撇嘴,而一旁的仲平闷头记录课堂情况。

  她警铃大作,该不会连工作都保不成罢。美珍待学生们尽数离开教室去饭堂后,战战兢兢地移步后排,按惯例,她须听取仲平和各位领导的意见。

  “何长官,小赵老师是我们大力培养的青年骨干教师,年轻人缺乏教课经验,见到您又紧张,望您多包涵!”

  站在教务主任身边的美珍羞愧地低下头,摘了眼镜,鬓边几缕碎发柔顺地垂下,像是依附枝条的乖巧柳叶,在穿堂风中轻轻摇摆,看得叫人不忍心发作。

  “嗯……没关系,小赵老师的课讲得还是不错,课堂气氛很活跃。”

  美珍心中的希望重新被点燃似的,缓缓抬起头,对上仲平肯定的目光。这次她站得足够近,近到能看清他下巴青色的胡茬,她发觉这个男子并不像远看时的不近人情,他眼底始终蕴藏着柔和的光,但只有走近的人才能明了。

  “下次再放松一些就好,年轻人成长时间多。刚才有个地方我没记清楚,赵老师的教案能借我看看吗?”,仲平接着说道。

  “好……好的。”她光顾着惊喜仲平的评价,心不在焉地举起手里的备课本,不巧撞倒手边的茶杯,里面是主任刚续上的热茶,满杯的茶水向仲平的腿泼去。

  “嘶——”,热水烫得仲平倒抽气,他迅速抓起渗入热水的湿裤管。

  好一阵人仰马翻,教务主任身先士卒架着仲平,一路颤颤巍巍地送他到了医务室。幸亏冬天穿的衣服厚,烫得不厉害,没有起水泡,只是表层皮肤火烧火燎地难过,需要长时间冷敷。美珍亡羊补牢,主动提出照看仲平,方便各位领导老师先去吃午饭。连仲平自己都说,他区区小伤不足挂齿,老师们因此误了下午的课程反会惹得上头怪罪。

  末了,医务室的保健医生饿得肚子咕噜噜叫,也跑去食堂打饭,白布帘包围的四方世界就这么余下美珍和仲平二人。她坐在离病床一米远的靠椅上,瞧仲平用毛巾冷敷小腿的动作困难,默不作声地走过去蹲下,抢过仲平捏的毛巾,换了个面,说:“我来吧。”

  此时的仲平已经许久没有和一位女子这般亲近,美珍的贸然闯入使他猝不及防,平滑如镜的心湖荡漾起一丝波纹。他不能自已地低头端详美珍,她的头发乌黑光泽,密匝匝的,看不见发缝。不同于直鼻,美珍的小翘鼻鼻尖处微微上扬,如她给他人的印象般娇小可爱。她的上半身向仲平的腿前倾,胸脯的二两肉帮她作出一个英文字母“S”型的姿态,美珍恰如其分地感受出仲平的眼光,水汪汪的大眼睛抬起头怯生生地看他一眼,双颊适时的飞红平添两分媚态。

  “小赵老师是重庆人?”仲平问道。

  “是,我有口音,好长时间都没改掉,影响教学了吧?”

  “没有。”,仲平沉默一会儿,又道:“家里是做什么的?”

  “开小铺子卖货。”,说及此,美珍起身走到水盆边,浸冷被仲平暖热的毛巾。

  “有男朋友了吗?”

  盥洗毛巾的水声戛然而止,美珍的心脏几乎漏了一拍,“我……我还没有男朋友。”

  多年的岁月冲刷后,美珍依然能清晰地复述出有关那个中午的细节。她记得那天中午饭堂做的是炖豆腐和大头菜炒粉,食堂的胖师傅夸她今天运气好,碰巧新来的掌勺多做了,来得晚也能有饭吃。她记得何仲平叫她快些去吃午饭,她记得他微笑地说,礼拜天中午他开车载她去内城下馆子。她看着仲平上一辆雪佛兰的黑轿车,心想千万记下来,千万到时候不能上错车。她记得冷掉的炖豆腐令她的肚子一下午不停地叫唤,她魂不守舍地批了六本作业,为即将到来的大好前途患得患失。

  一回生,二回熟。南渝中学的校址在重庆城外,仲平偏居郊区,两人相见十分便利,不出一个月,他和美珍建立起每周约会一次的稳定关系。约会的地点也由城内的咖啡馆、电影院慢慢改到了仲平的家中。刚开始,美珍在这段难得可贵的关系中低到尘埃里,逐渐的,她也产生了自信,这全然是由于一次偶然事件。

  临近年关时,仲平宅内唯一的佣人告假,说要去乡下照看她坐月子的女儿。礼拜六美珍过来,仲平却来电话说忙着走不开,她看快到饭点厨房还是清锅冷灶的,白花花的猪油凝固在脏盘子上,沙发靠背搭着两三件衬衣裤子,两盆蝴蝶兰几近干死,茶几上散落着不同日期的报纸……她轻车熟路地先去菜市场买了一只肥鸡、一斤猪肉和一篮蔬菜,煲鸡汤的同时收拾屋子,估量仲平该往家里来了,备好的菜一应下锅。

  美珍晓得,仲平那天回来是特别欣喜的,他在窗明几净的客厅转了一圈,放下公文包又走到餐厅,看见一桌的饭菜,眼睛亮晶晶地问她:“这些都是你做的?”

  “嗯。四菜一汤,灶上还炖着鸡,你先吃。”

  “一起吃吧。”,仲平拉开椅子坐下,美珍不好让他多等,盛了两碗白米饭过来。

  两人一时无话,美珍想他当兵,食不言寝不语惯了,也担心他或许不爱吃自己的手艺,川菜的辣委实不是人人都能接受,打主意年后学学湖北菜。她用余光瞟仲平的神色,小口咀嚼嘴里的米粒,忽然仲平递来吃干净的饭碗,她霎时明白了他的心意,咬着唇笑着拿碗添饭。

  原来他不止喜欢她的手艺,还把她当作一家人,她只在家里见过父亲喊母亲添饭,这下美珍喜不自胜,后头仲平的话叫她整个春节过得心神不定。

  “年初二方便就来家里,碧莹一家子回来,你们见见面。”

第十章 喜结连理 下

  他是在为身后的女人遮太阳,怕她睡得不舒服。

  其实美珍内心早有预计,她的准小姑子不会好应付,来之前仲平叮嘱过一句:“碧莹从小到大娇生惯养,爱耍小姐脾气,你多包涵点。”,她觉得自己早些年什么难看的人情场没见过,一个贵小姐再难为她,她都能忍下去。

  赶巧不赶早,约好下午来家里见人,进门才知道仲平带着他的外甥逛庙会去了,客厅里端坐的碧莹恭候多时,俨然一副女主人气派,“来了。”

  “嗯……”,美珍尴尬地笑一笑,看着坐在主位泰然自若的碧莹,她好像成了晚辈。

  “美珍小姐快请坐,我家那位过年回不来,钧安今天来可逮着仲平陪他逛庙会,他们等会儿就回来。”

  碧莹今天穿一身贝壳粉缎面长袖旗袍,胸前用作缀花的珍珠光亮柔润,仿佛将初春粉色云霞般的樱花穿上身,领口露出几根内里保暖的兔毛,连同贝壳粉色显得她巴掌大的小脸粉白。而美珍认为她自己宝石红的夹棉袍子相形见绌的老气,外表绣得再花团锦簇都不能遮盖她浑身的穷酸气。她不由得忐忑,夹着二郎腿,双手不知道放哪里,只得十指交叉抱着膝盖,默默祈求仲平快些回来解围。

  她前二十多年的人生从没喝过英式下午茶,后几十年的人生更不会遇见如此“难喝”的下午茶。她完全品尝不出斯里兰卡红茶的美妙,因为她感觉在经受淑女教育的碧莹面前她简直是刘姥姥,一只不知礼数的母蝗虫。当她用茶匙搅拌咖啡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声,她似乎瞥见碧莹嘴角有一丝笑意;当她右手端起咖啡杯谨慎地抿一口,她发现碧莹正得意洋洋地一手举杯一手托茶盘;当她如释重负地放下杯子,碧莹像是精准捕获猎物的猎手,鄙夷地笑她杯口处的口红印。

  她不想留下吃晚饭了,美珍恍然大悟为何小开从不领她去宴会玩乐。她可怜的自尊心再也经不住一遍遍对她出身教育的拷问,来自于一个平凡家庭难道是过错吗?姑且她的家庭在温饱线以上,已然比底层农民优秀太多,她不该受这种野调无腔的苦,难道她不比乡野村妇更有资格当仲平的太太?

  美珍搁下茶杯猛地站起身说:“我想我还是先回去罢,呃……我有一些不舒服,先回去……回去歇息。”

  “哦?美珍小姐不如等仲平回来,我好让司机送你回家,你一个人走了,仲平会责怪我欺负你呢。身体哪里不舒服?我这里倒有一位医术精湛的医师推荐给你。”

  “不……不了,我会跟仲平讲清楚。”,美珍抓起手提包,顾不得穿上外套便急匆匆地往门口走。

  “这是去哪儿?外面天冷,怎么连大衣也不穿?”,迎面走来牵着钧安的仲平,美珍可算盼来救星,上前握着仲平的胳膊不放。

  没等她开口叫苦,碧莹先站在远处喊仲平道:“哥——”

  到底是碧莹心虚,先露了怯。从小到大仲平没听她当面叫过几回“哥”,除了闯祸惹事喊他哥哥,请他出来撑腰护短,再者就是闹到父母那里,撒娇求他美言两句,或者直接顶包。仲平最了解她的脾性,眼下大抵是欺负别人自知理亏,先拉拢拉拢他。

  “叫我做什么?你就这么招待客人的?”,碧莹气仲平当着外人的面训斥她,脸上无光,自顾自地坐下不回话。

  却是钧安率先解开僵局,他笑嘻嘻地朝美珍问好,随后一手举着糖葫芦,像出笼的小鸟般快跑至碧莹身畔。碧莹懊悔自找不痛快,早知道今天就不该回娘家,喊厨房的吴妈出来一同回去,省得做一桌好菜让仲平吃饱了有劲责备她,真是个胳膊肘朝外拐的家伙。

  大年初二的光景,街道人烟稀少,蒙着灰尘的鞭炮红纸皮在路上厚厚地堆了一层,寒风萧索,几时有干脆的叶片随风滚过。条条的矮烟囱持久飘散白雾状的炊烟,走到一家门口就有一家特属的饭菜香味。这番情景落入军人眼中又会不同了,一旦近在眼前的炮火袭击重庆,届时这片土地上象征生机的炊烟将被滚滚浓烟取代,罪恶的火苗会以更高的密度在城市的角落联结、扎根,经久不息。你如果再仔细地嗅空气,兴许能闻见烧焦的人体皮肤的味道。

  晌午还热闹的宅子,碧莹母子二人离去后登时冷寂下来,街上孩子放二踢脚的响声接连不断,仲平才想起年前给钧安买的炮仗礼花,这下被碧莹搅得忘记拿了。还有同乡捎来的糍粑,中午说好要炸着吃,他都提前泡上了,一个人如何吃得完三大块。

  “折腾半天,饿了吧?我炸了点糍粑垫肚子。”

  仲平在美珍手里塞了一双筷子,他端着的白瓷盘坐在她身侧,盘子里盛着四只炸得金黄膨胀的圆形糍粑,每只上面都窝了一个金灿灿油冒冒的煎蛋,糍粑外缘还带着点蜜棕色脆渣,甜香的热气直往她鼻孔里钻。

  小姑子的嫌弃在前,哪怕有山珍海味都不能唤起美珍的食欲,她捏紧手中的筷子,担忧地问:“你妹妹好像不太喜欢我。”

  仲平倒不否认,讪笑说:“她是怕我被你抢走,往后没人疼她,给她撑腰了。你知道的,济中带兵常年不着家,她一个人照顾钧安,也没有人依靠,自然特别看重我这个哥哥。碧莹爱闹大小姐脾气,不用一般见识。倒是你以后做她嫂子,要多担待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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