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施老爷子身边说话应对,那气场更是得提十二万分的醒,寻思着该给勋哥开去哪放松放松。
小董说道:“施老刚才可有说到勋哥搞梁笙的事?梁笙这事儿捅大发了,好家伙,私下敢跟江西倒卖东西,就仲局那里面的拳头,有够他喝一壶的!”
梁笙倒卖的是枪嘣,这货贪财贪得命都不顾!
梁笙这会儿估计想杀勋哥的心都有。
楚勋听得面不改色,他把梁笙那票子送去杜鹃路,倒是少点麻烦。否则等梁笙再闹大点,拖出的人和事只多不少,谁也不能保证他是否已经在被仲局养鱼,早扯出去顶多就是贪财图利,扯不到其他。
男人悠然点烟,他生得俊逸,烟抽得也淡,不过是点个气氛。冷狠道:“老爷子没说什么。梁笙他敢惹我,就早该料到这一出。他进去,背后自然有他干爹徐爵兴去弄出来。我是要让他明白,要么各分各的钱,井水不犯河水,要么想独吞,最后吃亏就认栽!”
小董点头应是,看了看勋哥的憔色,关切道:“可要开去泰式按摩松个肩膀?”
马路上车辆往来,打开的车窗飘进不知哪家新烘烤的蛋糕。楚勋想起洗脚房楼下的细点铺,沉声说:“就去洗脚房。”
他言辞薄促,小董险些听岔了去。
啊?哪个洗脚房,没听说勋哥有洗脚的爱好啊。但马上又半懂半懵起来,勋哥不是已经放过梁笙他妹了,还过去是咋个意思?
楚勋懒得同他解释,不过想起上周六那氤氲热气的汤盆,和耳畔袅转的催眠留声机,好合眼睡个一会儿罢。
当然,刻意忽视了心里冒出的某个娇颜笑靥。
楚勋对情-事向来克制禁止,在他眼里,图一时爽快的纾解,和恪守分明、图营长久的谋利,他当然选择后者。利益谋算在他这永远是最当先。
却不知道怎的,自从洗脚房看见阮蓓后,却偏对那个女人魂牵梦索。
这几天楚勋只要闭上眼,便是阮蓓或清澈发光,或艳目如丝的攀缠。
忽而她纽花扣松扯,挪着腰臀在他身上爬。楚勋兀自端坐,被她素手撩拨得,攥住她手腕试图拽紧,心口便是一把枪。
又或者饭桌旁依贴着,摁到女人纤莹的腰涡处,她梦中因为被搜查吓哭,惹得红唇嫣嫣如掬水,如在戏里惹君心。他俯下去,没贴上蓦地却醒来。
相当折磨!
楚勋知道为何有枪抵心,是在提醒自己不过界。不值当承担风险。
车往那条路上开,他偏却平静下来,有种热切的莫名。
想见她。
一会儿到楼前停住,永安盛细点铺的老蔡瞅得从店里追出来。五天前的傍晚这辆别克轿车就来过,老蔡看见车没看到人,今天特地开开眼。
只见出来个年轻挺拔男子,浓眉锐眸,冷隽不羁。叹啧,这栋楼最近招贵客啊,看着来头就不小!
楚勋俯视车里小董:“你打个出租走,先去忙你的,车停在这。”
随后自己上楼,楼板踩着略微闷响,猜那姑娘必然坐在前台里,两眼又看都不看他,让“泡完再拿卡来结账。”
上到二楼却静悄悄的,裁缝铺的眼镜在桌板划线,借/贷公司的伙计垂头打盹,对面洗脚房贴了封条没营业。
这感觉就如沸腾的开水炉里,哐地砸入一块冰,生生薄凉。
楚勋乜斜封条,仲局的。走去裁缝铺外问:“洗脚房出了什么事。”
四十多岁裁缝,隔着眼镜盯住桌布:“出乱子,抓去问话了。”
大概这个楼工作的人都不爱抬眼看人。
楚勋走下楼梯,原本酝酿了一腔汹涌,反而蓦地舒展开来。
来日方长,罢了。
他修逸身躯坐进座驾,调个方向在街上晃悠。
车路过“玛莉卡”前面的邮局,却蓦然一道熟悉的人影映入眼帘。
阮蓓站在青绿漆的大门口,微微噘嘴笑。她今天穿米色收腰旗袍,腰侧印花如荷,长发绾小垂髻在左右两边,用枣红的绢丝系上蝴蝶结。
就像周身浮开一道光圈,莹白婀娜地发着光。楚勋凝着阮蓓雪般的脸和颈子,兀地刹了下车。
前面的探出头骂:“怎么开车的?”
待看到是一辆线条流畅的豪奢别克,只在报纸上见过照片,真车还是头一次。车牌号黑底白字四个“1”,唬得立时闭嘴。
楚勋没好气地停车,却似命又活过来了一样,披衣掀门出来。
*
阮蓓打完电话往电车站走,准备去江滩买点便宜东西,只觉面前一道深色身影挡住了视线。她先往左边走的,走了左边被挡住,她继而往右边,眼睛不时眺着电车方向,又被堵,便不悦道:“麻烦让一让道。”
呵,头顶上方传来低笑:“这么快不认识了?又开始对我视而不见。”
冷沉磁性的嗓音,有几分耳熟,听得阮蓓抬起头,看到了楚勋黢黑的眼睛。
她记起来,上周六吃饭的军]官。他竟还会出现。
不管任何时候,迄今为止以及之后的光景,楚勋都是阮蓓见过最为清隽的男人。
哪怕把事做绝,风口浪尖,他仍一股让人迷醉的清气。
他有着无可挑剔的颜貌,勋贵身家,正邪莫辩的蛊惑,还有性]事上的肆冽张狂。于阮蓓都是独一无二的,也是她唯一一面之缘就镌记的家伙。
阮蓓表情空了刹那,暗自冷凉,正好,她还有话要问清楚!
遂匀出笑脸唤道:“楚先生,你怎的会在这里?”
楚勋却误以为她果然又忘记自己长什么模样了。这个女人对外在的淡薄他已领教,他只除了最初第一眼的误会,后面她对他的观望都是惊诧或者谢意。
但怪不得阮蓓,她心里对男人好不好看浑不在意。顶多叹一句,而并不会如何。
梁泰、梁笙都生得不错,也不妨碍是渣滓。
楚勋俯看女人白皙鼻侧的浅雀斑,小小两颗极淡。似乎心情一瞬极好,几日的焦灼和在佰虹门的慎敛消散,眉宇间写着生气熠熠。
说道:“今天休息,出来转转,阮小姐不用上班?怎会在这里?”
话毕,扫了眼她身后的邮局。
这种禅服也叫汉装,对襟开衫加宽松练功长裤,里头是绸缎白衫,很常见的穿搭。被他穿得却衬出不同气度的利落倜傥。
阮蓓掠收眼底,在问明白事情前她还是客套,以免误会。
顿了一顿笑道:“刚在邮局给朋友打完电话。洗脚房关门了,我换了工作,正准备搭电车去江滩呢,赶巧遇上楚先生!”
周六晚上的酒水舞会,今天周四了,她想提前买个鞋油刷,顺便在那边买些便宜的纸笔等用具。
江滩摆摊的多,东西比附近便宜小一半,坐电车来回却只要两分钱,相较之下划算。
女人笑起,红唇边晕开小小梨涡,看得楚勋心头又是一动。
他自见着她便移不动眼神,看哪儿都能发现新风景,远看近看都是。
她的唇生得尤为动人,今天是并不干涸的丰软色泽。之所以觉之软,是她适才噘起时唇瓣颤了,像一枚熟透的樱桃果子,抿一抿都芳香沁人。
楚勋原本寻思见一面便了断掉,他不能纵容自己做出悖逆轨道之事。情志与行为皆含在内。
然而口中已不掩饰夸奖:“我说刚去洗脚房关门没见到人,原来是换了工作,幸亏多余绕一圈,否则又错过风景!”
阮蓓上回便知他擅长夸人,可每次被他不重复词汇的形容,她听得还是舒快。
讶异抬头问道:“楚先生去过洗脚房?对了,想起来我还有一元三角的找零要给你呢。”
低头,打开浅蓝色的小手包。
楚勋挡住,指骨覆上她动作的手面又松开:“不必了。本就说过不用找零,阮小姐既要还,就请我吃顿饭,算作抵消。”
又吃顿饭,阮蓓眸光幽幽忽闪。
看他食指上通黑的墨玉扳指,抿唇:“也可行,只怕我请的楚先生看不上。”
楚勋颔首:“阮小姐如此矜贵佳人,请我楚某是种荣幸。你要去江滩?听说那边好吃的不少,不如就一道过去。”
环臂在她身旁一护,免让路过的三轮推车撞到。
如果确认他清白,阮蓓对他总归是存好印象的,遂便点头:“却之不恭,楚先生同我一起等电车吧。”
她都提坐电车了,楚勋便没说开车,又朝邮局里望去:“等会,我去买包烟。”
窗柜里的邮局小哥正在记账,楚勋递出两元小费,沉声说:“查查刚才那位白裙小姐,打的是哪里电话。”
刚打过的电话,按按退回键,可以查到前几个。
柜员瞟见外面丽质可人的旗袍小姐,正好侧对着玻璃,盈盈婀娜,啧,这身段容貌实在太美了。晓得他俩认识且亲昵,毕竟有钱收,倒不反对。只象征性问道:“先生是那位小姐什么人?”不等楚勋想出答案,自己已脑补起来:“男朋友?”
楚勋干脆道:“你先查查!”
柜员的眼神立时现出同情,果然男人都是个很可悲的存在,不管生得多英俊潇洒,也得盯着女人的电话簿。
他朝上翻了翻,压低声音,为他体恤尴尬:“前面几个都是公家单位电话,有一个是翔发银行严公子府上的。先生您是她的朋友?”
对一些固定家族的电话,柜员们记得牢固,那严公子可是个花中流连、不沾片叶的角色。语气里已经充满了同情的意味,仿佛看到绿帽子盖章落定。
楚勋无语凝噎,心里泛酸。偏笑笑,附和道:“不止,她丈夫。”
竟不是打给广州陆校的,反而打给严睿,很叫他感到意外。他不忘买了包香烟走出去。
电车到,阮蓓招呼楚勋上车。电车前半部分是一等座,每程三分钱,后半部分是二等座,只要一分钱。
阮蓓没拉楚勋上一等座,直接进到二等座来。
二等座相当拥挤,正是五六点钟的时候,挤得摇摇晃晃的。有卖完东西回家的农户,底层的流浪外国人,或者一些工薪职员。楚勋应该没坐过这样的环境,男人隽挺身躯立在车厢内格格不入,头顶都快触到车棚。
阮蓓视若无睹,只弯眉客套:“楚先生若是坐不惯,或者下一站下去?”
她本就是泠淡的格调,这话听着像是他不习惯就自个走,她并没打算陪他一块儿下。
她的这份冷,楚勋却吃味,想起那打给严睿府上的电话。
美人既对他藏不住,对别人自然也藏不住。
楚勋在申城手眼通天,生性里霸道狠绝,一时只觉被挑衅。
做平淡叙述道:“也不是没坐过,很久前和同学坐过。这环境让我想起缺失的中学恋爱。”
彼时偶与同学坐一等座,男学生女学生低头对视,眼眸间光束流转,很容易使情愫在之间拂动,纯粹且陌生。
阮蓓随口问说:“楚先生那时便有意中人了?”
楚勋握住扶手:“没有,指的是别人。感情上母胎单调至今,直到如果有人愿意接受为止。”
他眉宇清锐,忽而又问:“阮小姐可有?”
阮蓓答道:“我谈过许多次。在书里谈的。”
前半句把楚勋听得心跳漏半拍,下半句又补了回去。他凛眉:“阮小姐都看过哪些书,对感情怎个看法?”
阮蓓即兴捡几本:“《傲慢与偏见》、《飘》、《红与黑》等等,对感情没有看法,人各有不同,随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