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宝枝表面上摇了下头,心里却在骂他。
她都假装吓得说不出话了,就不能配合一下别把话头引给她吗?
薛邵拿过酒壶给自己斟满,又用银箸夹了一筷子酱肉给丁宝枝。
“今天感觉如何?犯过晕症吗?”
“没有。”丁宝枝偏头看向他,“你...不怪我就这么跑出来?”
薛邵咽了嘴里的菜,睨她,“我气你一句,你气我三天,这账划不来。”
“...谁说的。”
丁宝枝说罢莫名感到心悸,匆匆低头吃菜。
虽然她早知道薛邵对她是纸老虎,但每次听他亲口说些诸如此类好像对她多独一无二的话,还是有些面红耳赤。
边上建安王妃愁得直叹气,暗暗祈祷万岁爷能念在薛邵劳苦功高的份上,别真的将锦衣卫弃之敝履。
这餐饭因薛邵的到来吃得不怎么热闹,全程各怀心思。
临分别建安王妃几番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戳着薛邵的胸膛叫他学多疏通关系,别这个抓那个抓,抓到最后没人站出来保他。
回去路上,秋日的夜风卷挟寒意,丁宝枝让BBZL薛邵环着骑在马上。
她拆了男子的发髻,简单将长发挽起,脸颊微红,身上散着些杨梅酒的香气。薛邵被这气味勾得三不五时便垂首细嗅,他一手勒着缰绳,一手环着怀里微醺的宝枝避免她一个不清醒跌落下去。
出了淮河两岸,夜里逐渐人迹罕至,月亮明晃晃照着地面,丁宝枝也有些困顿了。
薛邵想起出门前见到珠珠的事,径直说道:“你那个丫鬟傍晚去过府上,是去找你摊牌的,她什么都跟我说了,连药我也拿到了,后来她让我别告诉你,说是怕你失望。”薛邵哼笑,“虚伪至极。”
丁宝枝倏地惊醒,转脸看他,“她人现在在哪?还在府上吗?”
薛邵见她反应激烈,只道:“我给了她把刀,人在哪不知道。”
刀?
丁宝枝慌了,骑在马背不上不下,左顾右盼着想做点什么。
“你...你给她刀做什么?”
她脑子里浮现珠珠或笑或沮丧的小脸,这丫头哪句话是真心实意丁宝枝还分得出来,她连日来的消极丁宝枝更是看在眼里,她根本身不由己,她不过才十四岁而已......
“你给她刀做什么...你给她刀做什么!”
薛邵不语,只抱紧了怀里胡乱挣扎的人,怕她跌落下去。
他若有心桎梏住她,丁宝枝自是没法子挣脱,酒气作用下她的难过变得更加难过,随即掩面泣不成声,薛邵手背落上她的泪水,顿时慌得喉头一滚,不知所措。
丁宝枝忽地抬起头问:“她死了吗?”
“我没看见她用刀,她肯定贪生怕死,不敢自裁。”
“你派人去找她,你快点派人去找她。”
薛邵沉默片刻,道:“我先送你回府。”
丁宝枝剧烈摇头,“去北镇抚司,现在就去,我求你了薛邵,人命关天!”
薛邵抓住缰绳却仍无动于衷,“她害了你,你难道不知道这药有多伤身?如果我们将来不能有孩——”
“那是将来的事!将来的事我说不准,可她现在就快死了,就快因我而死了!”
话毕,丁宝枝因为情绪激动开始猛烈干呕,待抬起头,她旋即头晕目眩连坐直都没有办法。
丁宝枝没来得及吐出一个字,便两眼雪花白点,昏天黑地失去意识歪倒了过去。
*
齐国公府内,容予和齐国公正为今早朝堂上薛邵被贬职的事会面。
同时,容予还带回了上次拿走的那罐茶叶,他告知齐国公里面并没有令产妇滑胎的药物。
确实如此,齐国公老奸巨猾,自己也留了部分茶叶,他手下人调查的结果和容予带来的消息一致。
这段日子齐国公隔三差五便带太医进坤宁宫问安,时刻关注皇后的胎相。
而皇帝这期间并没有任何行动,似是真要留下这个孩子。
齐国公侧卧罗汉床,眯眼抽起淡巴菰,思及此喃喃道:“难道他在赌?”
容予道:“若诞下的是位公主,他的确什么都不用做。”
齐国公激BBZL动道:“可若是皇子!”
容予微微一笑,“那便要祝齐国公早日扶.植太子上位,总揽朝政。”
齐国公思索道:“锦衣卫...锦衣卫最好还是不能留,现如今皇帝已经开始掉以轻心听信内阁,抽离薛邵的职权,想扳倒薛邵,已是易如反掌。”
容予道:“任东辑事厂提督以来,北镇抚司的案宗随我调阅,我发现个很有意思的迹象...薛邵似乎一早就认为马志忠的阉党名录并不完整,后来我们杀了戴左明,他应该更笃信了,只不过查不出半点头绪。”
他话锋一转,说道:“其实,我可以替他完整名录。”
“你是说?”
容予目光幽深看向窗外黑夜,淡淡道:“淳亲王是先皇胞弟,谁比他更有串联马志忠操纵朝野的嫌疑?如果有,那便是淳亲王和与他素来交好的梁国公同流合污,一并和马志忠狼狈为奸。”
齐国公倏地坐起身,“梁国公府的常家......”他哈哈大笑,“那薛邵岂不是做梦都没想到,他要抓的人是他亲外祖?!”
“常家通阉党,薛邵的锦衣卫就成了个笑话,一触即溃。”
作者有话说:
预计65章完结~
很显然接下来要开始修复薛子哥的亲情线了,宝枝会努力哒!
第53章 (二修)
丁宝枝被屋外雨声惊醒,她睁眼茫然,脑袋一空白,盯着雕花镂空的床架好半晌,记起珠珠生死未卜,随即捂脸悲恸抽泣。
如果丁宝枝不曾看到珠珠连日来的挣扎,那她也会像薛邵一样,不相信珠珠真的会自裁谢罪。可珠珠是主动去找自己坦白的,十有八九已经做了最坏打算。
床边薛邵听到动静猝然抬头,他寻人一夜已是累极,亲自调派人手全城搜索,终于在城南一处庙宇附近的崎岖山路发现了失血昏迷的珠珠。
人躺在雨中的泥泞地,割了腕子,只剩些微弱的呼吸......
虽然左手伤口深可见骨,但只要命还在...就是没事,不光是珠珠,他也算逃过一劫。
薛邵见丁宝枝醒来便捂脸抽泣,伸手抓住她掩面的一只手背。
“别哭...她没事。”
丁宝枝指缝间满是泪水,此刻停下抽噎,转脸看向床边。
她松开挡在脸前的手,露出一双被眼泪浸润的眼睛,她甚至不知道薛邵从刚刚开始就守在这里,而且浑身湿透,湿衣服贴着劲瘦的身材,像是刀锋般凌厉。
眼神却是内疚且躲闪的。
他说珠珠没事......
丁宝枝哑然问:“她没有伤害自己,是吗?”
薛邵喉头一滚,看向旁处,“没有。”
“你让她来见我。”
“你身体不好,她...她淋雨染了病气,现在人在医馆,过几天我就让她来见你。”
淋雨、病气、医馆。他自己不觉得牵强吗?
丁宝枝看出他的欺瞒,闭了闭眼不想和他多说一句。
他口口声声不许她撒谎骗他,自己却根本做不到,本BBZL就是这样不会将她平等对待,只将她当做所有物的人,怎么会从她的角度为她考虑?
以前她都可以忍受,天性如此她不能更改,可是......
这一次,他竟不经她许可的处置她身边之人,险些夺走珠珠的性命,如果这个十四岁的小姑娘真的因为受人所迫给她下避子药而失去性命,这件事一定会让丁宝枝永生难忘。
他但凡是真的设身处地为她考虑,就不会做出这么冷酷无情的决定。
“宝儿...”
薛邵伸过手想触碰她的脸,被她不留情面地避开。
“别这样,你之前还好好的。”
他话音听着稳健,倒没有流露出什么心虚的情绪,“那不过是个下人,还是个意图谋害你的下人,人我已经听你的救回来了,我答应你不杀她,这还不够吗?”
丁宝枝听得异常刺耳,胸中愤慨愈加强烈。
下人,她在宫里当了那么久的宫女,想来就是熬成六品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个下人。正因为她曾是个下人,她才会知道当一个人只配当下等人的时候,高位者的居高临下,真的杀得死人。
“那我还真是要谢谢你大慈大悲,解救我这个下人出宫,摇身一变成了诰命夫人。”
薛邵扪心自问当然觉得自己这是为了她好,一个自认罪行的背主奴才,他只丢把刀给她已然是顾念着丁宝枝和这丫头的情谊。
可他似乎低估了珠珠在丁宝枝那的分量,同样,他也低估了珠珠的决心,他以为她八成是不敢死的。
薛邵眉头一皱,“宝儿。”
“你出去。”丁宝枝话毕顿了顿,“我出去也行。”
反正她是外来的人,这儿是他的府邸,他想在这儿杀人放火是他的事,她却不想奉陪了。
说着她强作精神从床铺坐起,掀开被子将双脚探入鞋履。
薛邵显然没有料到她会如此反应,在她踉跄两步过后,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你要去哪?”
丁宝枝脚步虚浮被拽得一晃,没有说话。
薛邵紧抓着她,沉声道:“宝儿,你耍性子我由着你,知道你和她朝夕相对这才起了恻隐之心,可你要认清楚,她打从一开始接近你就是为了害你,你却还要为她跟我争执,我到底连个背主的下人也比不过?”
京城后半夜下起骤雨,他便在那雨中亲自带队寻人,回府后又是衣不解带守在她的床边,生怕她醒过来看到边上没人还以为是自己不重视她。
结果就换来她的冷言冷语。
丁宝枝头昏脑涨,只想离开。她趔趄着往前走着,谁料膝盖一软险些倒地。
薛邵将人拉回来,撞进怀里。
他身上布料近乎湿透,贴在丁宝枝后背叫她一个激灵,真的好冷,他像从水里刚刚打捞上来的一样。
丁宝枝本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人,此刻切实感受到薛邵身上冰冷,也明白他在自己昏睡期间一定是亲自找人去了,不再和他拗着,只兀自大口喘着气,是刚BBZL才抽泣的余劲儿。
薛邵虽是拧干了衣袍才进门的,可这会儿还是浑身冒着湿气,他把怀里人带到床上,探手摸了摸她后背,果然被他衣衫上的湿气沁得发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