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像在看一个人死人。
富商只惊异于这位雪甲将军鼻梁高挺,眉峰至下颌线干净利落,说不出的杀气腾腾,望着自己的眼神越发阴鸷。
巷子的宽度足够让三人擦肩而过。
不好!富商警铃大作。
富商醉醺醺地向那个高头大马上的官爷躬身,正想挤出几丝笑脸,瞧见官爷盯着自己手上的小姑娘,顿时嘿嘿一笑,都是男人,他识趣地明白了官爷的心意。
富商将裴迎拎上前,更加恭敬地低头了。
“还请官爷笑纳。”
一道白芒闪过,富商的人头“咚”地一下滚落,一路没入黑咕隆咚的小巷,瞪大了眼,竟是一声都来不及喊出。
城外,雨丝飘摇,昭王的死士,此刻堆积成山,身躯横亘于荒野之上,仿佛蜿蜒连绵的岭脉。
裴迎眼眸一亮,想喊他,可是喉头干涩,半天蹦不出一个字,她生来娇气,锦衣玉食地供养着,从来半点委屈和苦头都没吃过,今日似乎将苦都吃够了。
她心性来得快去得快,原本想着见到殿下,要好好说委屈,再埋怨他为何没有快些,可是一睁眼见到殿下,安心下来,懒懒的什么也不想说了。
若是真要说什么了,只怕蹦出泪花惹人笑话。
她身子软软瘫下来,被陈敏终翻身下马,迅速接住,稳稳落在她双臂中,恍恍惚惚,想起了儿时为她遮蔽桃花雨的那双手。
他皱眉,将她发丝至脚踝都扫视个遍,又脏又颤抖的小猫,只能趴伏在他胸膛上,依靠着他,迷迷糊糊的,半蒙着眼儿,还挂着泪痕。
“陈敏终,别看了,我还没死呢。”她小声说。
裴迎僵硬地扭过头,想起了什么,勾住他脖颈。
“殿下,您方才干什么去了?”她不解地问。
他很耿直地回答:“陪父皇下棋。”
什么?下棋?
裴迎原本不气也不委屈了,心想能被殿下抱着就心满意足,可是听到殿下这番话,她胸膛瞬间风起云涌,面庞生出一层愠色,涨红了脸,气急得半天说不出话。
“你……你!”
她皱巴巴一张小脸,抹了抹脸上乌黑焦灰,一股脑儿地擦在他白领上、脸上,推搡着,一面愤愤不平地低声说。
“混账陈敏终,你媳妇儿都快死了,你还有心下棋!”
陈敏终将她抱紧了些,翻身上马,手掌搭在她玲珑柔软的腰身间,目露心疼,心底尽是自责,他向来将责任看得极重,却让自家娇气的小妻子流落在外半日。
他本想立即出城找她,却不得不被父皇留下处理昭王的死士和火雷,维持城中秩序。
今夜是上元,倘若昭王计谋得逞,会死很多人,他只好派宁怀贞去寻她。
众人不敢侧目,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生怕招惹殿下的冷眼。
一向稳重自持,清冷威严的殿下,操练军纪时不苟言笑得令人害怕,竟然会哄他的太子妃。
在众目睽睽下,他将她搂得更紧,似乎有意承受她惩罚似的小打小闹。
他满怀歉意,轻声说:“对不起。”
他想:任她怎么罚都行。
裴迎一愣,心一紧,抱住了陈敏终,脸贴在他生硬的雪白甲胄上,硌得生疼,仍是不愿松开,她面颊鼓鼓粉嫩,蹭了蹭他,小声说。
“没……没关系。”
第51章 发麻
昭王在京中的死士、火雷尽皆被清除, 此刻被关押在小兰寺,皇帝不会杀了他,因为他本身便病入膏肓, 活不多久了。
月底时,裴迎出宫, 乘太子妃轿辇去了一趟灵清台。
灵清台底蕴深厚, 观内除了常见的玄观殿,大罗宝殿, 三清殿,还有供观内道士居住的偏殿,只是往往用栅栏隔着,寻常香客不得入内。
裴迎在观内转了一圈, 没品出什么“道贯古今”、“德配天地”的气韵来,只是觉得金碧辉煌甚是晃眼, 一定没少花银子。
观内的道士大多行色匆匆,只有寥寥几个洒扫侍奉的小黄门。
皇城脚下的京都百姓们大概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无需引导, 便自顾自地跪拜三清四御,观外人头攒动,张袂成阴,观内却是一片井然有序的景象。
她不敢说说明自己的来意, 只默默敬了香火,供了长命灯。
是为年少时照顾她一家老小的昭王而供奉。
她宁愿儿时光风霁月,遇人腼腆一笑的王爷永远待在玉瓶州不回来。
裴迎怀着心事, 竟不自觉地走到了一处无名小院旁,这里的装饰颇为简朴,显得与方才观内的风景格格不入, 也没有用路障拦住,游客亦能进入,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何用处。
“有人吗?”
裴迎轻轻喊道,许久未得到回应,她便推开半掩的院门走了进去。
院内种着一棵芭蕉,树下放着一个大肚子水缸,晨间的露水还未散尽,有几滴从叶片上滑落,缸里便泛起一阵阵涟漪,惊得里面养着的两尾金红鲤鱼连连摆尾。
裴迎凑近水缸自言自语道:“这两条鱼倒是肥,足够煮上一大锅。”
她进了厢房,知道殿下今日也会前来灵清观办事,索性在这里等他。
猛然一声响动,厢房外无半个人影,里头黑漆漆的,烛火一跃,她听到一道淡漠的声音。
“长命灯给活人供着才管用,将死之人用了也无济于事。”
殿下?裴迎在黑暗里紧张地眨了眨眼睛,是他吗?
少女躺在榻上,还未转身,这双手熟练地搭上来。
“是我。”他这句话让她安心了。
裴迎随即又紧张起来,想到自己供奉的灯油,是否在被殿下看穿了,这样冷的天气,竟然冒出一头虚汗。
少女抑制住慌乱,甜甜软软地拉长语调:“殿下,您是何时过来的?”
陈敏终心下了然,这般甜腻的声音,不是自己心里发虚就是讨要赏赐了。
陈敏终脸上冷色尚未完全消退,一双凤眸盯着她,辨不出情绪,“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自然是给殿下祈福了。”
裴迎动不动便贴过来,所幸关了门窗无人瞧见,她娇懒地在他颈窝处蹭了蹭。
她就是故意干扰着陈敏终的思绪,一开始殿下还能静下心来套她的话,然而她呵气如兰,热腾腾的气息越来越浓郁,怀中小瓷人光是不动,便能让他乱了分寸。
以至于他一时间忘了下一句要说什么。
小姑娘阴谋得逞,眯了眯眼,转身跨坐在他身前,她总是顽劣又自信,被人惯坏了的。
陈敏终不动声色,扣住腰的手存在感太明显,半点不肯松开。
裴迎想后退一些,陈敏终似乎有点不高兴,将她的纤腰靠拢得更紧,她呼吸一滞。
“你费尽心机出宫,就是为了给他死后积点阴德?”殿下难得带这样刻薄的语气,明晃晃的。
裴迎一愣,他是不高兴吗?
她总以为陈敏终是万事不介怀的深湖,却没有想到,他竟为了这点事计较起来。
“就此一次吧。”
她叹气,身子略往里边去,空出一大块儿光影,声音闷闷的。
“之前,我等了殿下好久。”她说出这句话时,不自觉带上了委屈。
裴氏娇气又聪慧,知道转移话题提这件事,便能让陈敏终语气软下来,上元夜终究是他做得不对。
这还是她占理,再者,她就算没理也能编出无数借口。
裴迎见殿下脸色温和了点,双手勾上他脖子:“殿下,把我拉近厢房里,可是想做什么坏事?这里是道观,您可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例如一些亲密的举动,她扳着指头给他算。
陈敏终面色微滞,把她带到厢房里,只不过是庭院里人多眼杂,怕她被人认出而已。
不过她要这样说,陈敏终也不反驳,顺着她的话低低嗯了声。
“那天在城外,我扭到了脚。”她低声说道。
陈敏终坐在榻上,拍了拍,让她过来:“伤了哪一只脚?”
因这一句,陈敏终也不去纠结她来灵清观的小心思了,裴迎自幼与昭王情同家人,她为昭王落寞了好几日,只是默默望着窗子发呆,不敢让人瞧见,只怕惹殿下生气。
裴迎动了动脚,小声说:“这只。”
小姑娘勾人的手段信手拈来,裴迎面颊早已布满绯红,如雾里看花,水润的杏瞳正定定地瞧着他,缭乱人的呼吸。
她感觉到陈敏终抬手,温热的气息裹挟上脚踝,又顽劣地缩回去,躲在裙摆下,叫人拿不着了。
“疼不疼?”
陈敏终倒有些头疼了,他娶了个漂亮又娇气的小瓷人。
两人清甜的呼吸相融,暧昧横生,裴迎有些害羞地地想要挣脱这怀抱。
他一面揉,一面温声问:“说话呀。”
裴迎望着他,也不说话,只拢了拢自己的衣领。
冬日料峭,她天生体温高,小火炉似的,也禁不住这样折腾,一来二返寒气侵体,又要遭罪,她又身子骨弱,小病也要酿成大病。
上回她落了水,脸蛋红扑扑,浑身滚烫,昏迷冒汗,他伺候得好几夜没合眼,就等着她唤他。
她生了病,到时候心疼受折磨的是他自己。
陈敏终一直没告诉她,太医说太子妃快不行了的那几夜里,他是如何熬过去的,睁眼到天亮,心底又在想什么。
陈敏终不知从哪拿出了一张裘皮,搭在了她的小腹,将人捂得严严实实。
他一手用指腹轻轻按着小姑娘的脚踝,一手重新将她拉抱在怀里。
“嘶——”
她不疼,就是觉得痒,脚怯怯地收了一下,酥麻麻的,她太过紧张,手无意识地抓住了陈敏终的衣领。
裴迎有意无意地将他衣领拉下来,露出玉白的锁骨,已微微泛出绯粉色了。
罢了,让她瞧吧,她也该瞧够了,温香软玉在怀,他不舍得用力,
他倾身替她掖好裘角,不可避免地压着裴迎,感受到了少女的温软胳膊,以及……胸前的丰盈。
她最近又吃了很多,陈敏终默默想,能吃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