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第二次见到姑娘,还不知姑娘姓名?”薛崇枫虽然先前打听到她姓沈,但却不知具体的名讳。
沈清月也没什么顾忌,便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他。
“不知姑娘在这山庄是要常住还是小住一段时间?”
“只是住一段时间。”
“这样啊,”薛崇枫听到她住在这里的时间并不会很长久,心里自然是有些失落的,“如今咱们误打误撞的,也算是认识了。我们薛家在青川经商多年,对这里颇为熟悉,也积攒了一些人脉和朋友,沈姑娘初来乍到,若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亦或是遇到什么难处,尽管开口便是,能帮的我们一定帮……”
沈清月瞧着这薛家的两位公子都是好相与的人,她想到大伯一家突然搬走,自己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旁的亲戚,如今多两个朋友自是有益无害。
“难处倒是没有,小忙倒真是有一个。”沈清月笑盈盈道,“过些日子我想将山庄的家具修补和置换一遍,届时还要麻烦薛公子推荐几个精通匠艺的人……”
薛崇枫听到她竟真的有事情要自己帮忙,心头不由欢欣起来,一口便答应了下来:“好,这几日我便着手去找些手艺厉害的匠人……”
沈清月忙道:“倒也不必这般着急的,现下我手中的银两不够宽裕,需得等过些日子家父差人送来一些……”
“钱的事情,沈姑娘不必操心,定不会叫姑娘花费太多,做出的家具也一定叫姑娘满意,此事便包在我身上了……”
薛崇羽在一旁听着大哥大包大揽的话,心想一向持重沉稳的大哥,今日怎的表现的如此亢奋不矜呢?
他们在山庄坐了不到半个时辰便离开了。
出了山庄,薛崇羽看着情绪兴盛一脸愉悦的大哥,问他:“哥,你是不是看上人家沈姑娘了?”
被说中心思的薛崇枫呼啦打开扇子,冲着自己微微发烫的脸颊上扇风:“我表现得这般明显吗?”
薛崇羽撇撇嘴:“很明显。”
兄弟之间,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薛崇枫便直接问他:“那你想不想沈姑娘做你的嫂子?”
“哥你会不会想得太远了?你才第二次见人家而已……”薛崇羽一脸鄙夷道,“人家还不一定愿意呢。”
“感情之事,总要有人主动,万一能成呢?”
“那就祝你美梦成真吧。”
***
京城,太尉府。
这日清晨,宫里忽然来了人,是太后宫中的管事安总管,说是太后有懿旨。
彼时李太尉已经去上早朝了,舒氏便带着李君屹和其他孩子匆匆赶往前厅接旨。
此时距离嘉和公主落水才只过去几日,得知嘉和落水多少与李君屹有关的舒氏,这几日心一直高悬着,生怕太后会因此怪罪下来。
这几日她也曾几次三番劝说李君屹去宫里给嘉和公主道歉,但这孩子不晓得心里在想什么,怎的也不肯去,气得舒氏心头直犯疼。
今日忽听太后有懿旨过来,心更是差点跳出了嗓子眼:这懿旨定是要降罪他们没跑了。
舒氏来到了前厅,瞧见了安总管脸上的笑意,一时竟分辨不出这笑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
待所有人都齐齐跪下了,安总管这才拨开懿旨,读了起来。
“皇太后懿旨,今太常寺少卿李君屹,年少有为,正直清举,玉竹风姿,德才兼备……”
舒氏听到安总管念到李君屹名字的时候,便当真以为是来降罪的,但听到后面一溜夸他的辞藻,又觉得不像。而后她又听到了安总管念出了嘉和公主的名字,以及一溜儿夸嘉和公主的辞藻,舒氏那颗砰砰直跳的心猛地一顿,在猜到了什么时候,又跳动的更加剧烈起来。
直至安总管读完懿旨上的全部内容,舒氏那颗心经历了大起大落,大落大起,直叫她呼吸都急促起来。
这不是降罪的懿旨!
这竟是一道……赐婚的懿旨!
太后竟然给李君屹和嘉和公主直接赐婚了!
几日的担惊受怕叫舒氏一时承受不住这样巨大的惊喜,她扶着自己的心口,劫后余生般的消解着这份突如其来的恩赐,直到安总管又开口说道:“李少卿,接旨吧。”
舒氏这才发现自己儿子直愣愣地跪在地上,面上竟是没有反应一般,一直没有接旨。
这孩子,许是和自己一样,被这份恩赐吓到了。
“屹儿,”舒氏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道,“接旨啊。”
厅中自安总管宣读完懿旨之后便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看着李君屹,安总管也好整以暇地瞧着他,只待他说出那句接旨的话,自己便也顺势恭喜他几句。
冗长的沉默之后,李君屹终于有了反应。
他弯下身来,磕了一个头:‘微臣才疏学浅,德行有亏,配不上嘉和公主,望安总管转告太后,收回懿旨……’
安总管那双要递上懿旨的手便这么定在了半空中,一如他脸上定住的笑容一般。
舒氏捧着心口,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21章 .抗旨
“微臣才疏学浅,德行有亏,配不上嘉和公主……”李君屹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始终保持着平静,仿若他只是和往常一样与人说话而已。
舒氏在他说完这些话后便晕了过去,厅堂中登时乱做一团。李君屹让人将舒氏扶回房去,而后站起身来,对安总管说:“劳烦安总管回宫向太后回禀一声,是何后果,我都接受。”
“李少卿你……”安总管一时被他震惊得不知说什么好,指着他半天才道,“你糊涂啊,你难道不要前程了吗?”
李君屹知自己如今这般心猿意马,委实无法与嘉和成亲,便道:“安总管,我深知自己配不上嘉和公主,安总管如实禀告太后便是。”李君屹对着他深深行了一个礼,而后便去看望自己的母亲了。
安总管瞠目结舌,见他心意已决,便也只能捧着懿旨打道回宫了。
皇宫,太后宫中。
安总管心惊胆战地将李君屹的话原封不动地回禀了太后。
太后面色冷沉,忽的扶案而起,怒斥一声,“反了他不成?”
殿内的宫人当即跪了一地:“太后息怒……”
嘉和此时由宫女扶着,走了进来。
她自从襄国回来后,身子本就孱弱了许多,前几日落水,加之心中郁结,这几日又病了起来。
她只今日太后降了懿旨去太尉府,便让人一直留意着殿内的动静,得知传旨的安总管回来了,她便叫宫女将自己扶了出来,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李君屹的答复。
当她看到殿内跪成一片的宫女和太监,以及安总管手中那道懿旨的时候,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更是在一瞬间苍白如纸。
她纤细单薄的身子晃了晃,险些站不住。
“嘉和,你怎的出来了?”太后冷凝的脸在看到她时才流露出几分慈爱来,“你病还没好,快回去躺着!”
嘉和走到安总管旁边,看着他手中的那道懿旨,问道:“安总管,你怎的又将懿旨带回来了?君屹哥哥没有接旨吗?”
安总管跪伏在地上,身子颤巍,不敢回答。
太后走过来,拉着她的手与她一起坐了下来,用尽量和缓的语气,同她说道:“嘉和,李君屹那小子不识好歹,藐视皇威,咱们不要他了,哀家再给你找一个比他更好的才俊……”
嘉和眸中最后一丝希望随即湮灭,她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下泪水滑落,她无力而绝望地说道:“所以君屹哥哥宁愿抗旨,也不愿意娶我……”
她说完这话,身子一软,便倒在了太后的怀中。
太后心疼地看着因承受不住打击而晕倒的嘉和,对李君屹更是恼怒。她向安总管下令:“去找陛下,就说李君屹抗旨不遵,藐视皇威,叫陛下把人先抓到诏狱里去!”
“是……”安总管从地上爬起来,慌慌张张去找陛下了。
***
青川,月牙山庄。
薛崇枫这几日来得格外勤快,沈清月那日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想托他找几个木匠,且同他说了这件事情并不着急,但没想到不过两日的时间,他便将青川本地手艺最好的几个木匠都叫了过来。
那几个木匠甚是眼疾手快,各自拿出自己的锤子刨子凿子等一应什件,啷啷当当地就干起活来。
这几位木匠主要负责修补一些破损的家具以及依着房间大小打造一些柜厨,而薛崇枫这几日又陆续让人抬了一些雕工精致的桌凳案几以及拔步床、贵妃榻、琴桌画案、妆台屏风,还有一些箱匣、烛台、墨盒等小的物件,但凡是他能想到的,沈清月能用到的,他都一一送了过来。
沈清月暗暗让栀素去清点一下这些东西的价格,又让洛杨去镇上的集市坊肆对比了一番,发现薛崇枫送来的这些家具比集市坊肆售卖的价格便宜了接近一半,但用料和做工却都是极为上乘的,显然他是出自真心帮她买来的。
好在没过几日,父亲差人送了些银两过来,沈清月让栀素按照那些家具的价格,多拿了一成,给了薛崇枫。
薛崇枫却是不肯多要那一成:“在下帮沈姑娘采买这些东西,并非是为了多赚这一成的银子,只当是朋友之间互相帮忙罢了。沈姑娘若真想感谢在下,不若请在下吃一顿饭,去青川最好的酒楼八仙楼,蒸河豚是他们家的名菜,鲜美异常,眼下虽已过了吃河豚最好的季节,却也是值得一尝的……”
沈清月见他执意不肯多收银子,又主动提出吃饭的请求来,便也应下了。
次日,沈清月带着栀素、绿竹和桑末,叫上洛杨和商陆,乘马车往薛崇枫所说的那家八仙楼赶去。
薛崇枫带着薛崇羽早早的就定好了雅厢,兄弟二人站在酒楼门口翘首以盼。
薛崇羽不似薛崇枫有耐心,磨着鞋底道:“哥,咱们不能去里面等吗?这街上人来人往的,万一遇到熟人,还以为咱们在等什么贵客呢?”
薛崇枫敲了他一扇子:“沈姑娘难道不是贵客吗?”
“你喜欢她,自个儿请她就是了,作甚还要拉着我?”
“我若单独一人过来,怕沈姑娘会觉得不自在。”
“你就不怕我不自在么?”
“臭小子,请你吃饭话怎么这么多?”
好在沈清月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不多时他们便瞧见了姗姗来迟的沈清月的马车。
赶车的是洛杨和商陆,马车停下后,车上下来四个姑娘:沈清月和她的两个丫鬟,以及今日脸上画着扶桑花的桑末。
“抱歉,我们来迟了,叫两位公子久等了。”沈清月略含歉意道。
“无妨,是我们早到了。”薛崇枫将沈清月她们请进了酒楼中,薛崇羽是最后一个进去的,跟在桑末的后面。
桑末一进酒楼,便被里面弥漫的各种佳肴珍馐的香气吸引了:左闻闻又嗅嗅的,一双黑白清澈的大眼睛好奇地张望着。
薛崇羽忍不住笑道:“你怎么跟个小狗似的……”
桑末扭过头来冲他龇牙。
刚好要上楼梯,桑末忙着对他耍凶,没留意脚下的台阶,一脚踩空,摔了下来。
薛崇羽下意识地伸手捞住了她:小丫头身子细瘦,轻飘飘的落在他的臂弯里,脸上是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凶凶的表情,以及唇角的两颗呲出来的小虎牙……
“还不把牙收回去,显你牙白啊?”薛崇羽将她扶稳站好,打趣了她一句。
桑末眨了眨眼睛,闭拢了嘴巴,懵懂又茫然地看了他一眼,转而跟着栀素往楼上走去了。
这顿饭初时自是吃得融洽尽兴,其间沈清月在饭菜全部上来之后,暗示栀素下楼将饭钱付了,可栀素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小声告诉沈清月,薛公子已经提前付过钱了。
沈清月皱了皱眉,同薛崇枫说道:“薛公子,这顿饭本是说好我来请的,怎好让你花钱?”
薛崇枫笑道:“我与这酒楼的掌柜甚是熟悉,因着经常在这里待客,所以提前在酒楼里存了些钱,想必是掌柜的直接从中扣去了。下次咱们换个酒楼,沈姑娘再请也不迟……”
这顿饭还未吃完,他便又提及了下一次,饶是沈清月再迟钝,也隐隐猜到了什么。
且不论是先前的登门道歉,便是后来帮她请工匠买家具的事情,这位薛大公子做的一切,似乎已经超出了两人还只是泛泛之交的朋友的范畴。
这时候,薛崇枫又拿出了四个小巧精致的饰盒,分别给了沈清月和栀素、绿竹以及桑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