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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朝即嫁小公爷_分节阅读_第27节
小说作者:再枯荣   内容大小:813 KB  下载:今朝即嫁小公爷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1-06-14 0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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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眸下,对上那一双盛了凝露的眼,他又霎时软下来,“活祖宗,我陪你喝行不行?”

  说着,端了药饮一口,虽进的是他的嘴,倒似苦到明珠心头去了,涎液自她颊腮两边涌出,她忙吞咽一下,拉了被子就要倒下去,“那你就都替我喝了吧!”

  “唔?”宋知濯眼急手快,抓了她的臂膀提起来,将她揿往两个叠枕上头,在她怒瞪之下,他鼓着腮倾身而下,印住那双唇,将自个儿口中的药尽数渡尽她口中,听得咕咚两声后,他才离了分寸,眼对着眼提眉一笑,“现在不苦了吧?”

  “你你你……,”明珠失了言辞,心中百花齐放,脸上红粉交错,“你这是喂药,还是借机亲我?若说想亲我,倒也不必如此,我回回都是给你亲的。”

  原本春光乍现、清风霁月、却叫她这憨话儿煞了风景,宋知濯沉溺的心又提起来,也涨了个红脸,将药冷搁在侧,说话儿就要走,“那你自个儿喝,一滴不剩。”

  赶在他起身前,明珠忙将他缠住,如青藤攀树,攀上他坚实的臂膀,折颈在他肩头,“嗳,你再喂我嘛,真的不苦了。”

  “不喂,自个儿喝。”

  候鸟栖枝,依恋无限,“喂嘛,不然我可不喝了。”

  “不喂,不喝就找个漏斗捏了口鼻给你灌进去。”

  春重欲滴、旎冶酥骨,“喂嘛,小濯哥哥。”

  若还能挺住,可谓圣人,宋知濯自认不是圣人,于是反扑而下,在摇曳的烛光里,将苦药一口口渡尽。

  这药似乎是灌入土中的养分,霎时滋生万物,有什么在明珠脑中抽芽、生长、随骨血侵袭入四肢。她觉着自己好像化作一场软绵绵的春雨,飘洒处,无一不是惊鸿,她掣着他的双肩,随风作摆。

  天地虚无中,宋知濯随着本能吻她、吮她,似乎她口中有能为他续命的不老泉,就这样下去,就这样下去吧,他就能水到渠成到达梦寐以求的永生之境……

  一切惊涛骇浪在静宁的烛火、暖香、宝幄中俱安好,如果不是明珠推他一把,轻蹙眉心,“嗳,你戳着我了。”

  遽然将宋知濯杀得个措手不及,他自视而下,匆忙起身,狼狈地将一片紫衣摆理了又理、企图盖住山峦重嶂。

  还是明珠发善心,分一个被角给他,眼中点点调笑,“嗳,你瞧你,这样冷的天,你却满脑门儿的汗。哎呀呀,想来我就是那个罪魁了,真是对不住。”

  她一壁说,一壁从枕下抽了软帕往他额角上蘸着,却蓦然被他抓住手腕,恨得咬牙切齿,“你别来招我,我也不去招你,小祖宗,你离我远些!”恨转柔肠,扶了她的肩倒下去,“我没什么,一会儿就能好的,你好生捂了被子,否则明儿不见好,还有一日三遭的苦药等着你。”

  话儿说在前,药影子就在后,愁得明珠两腿一踢、双眼一闭,呜呼哀哉,“我死了,也不必再吃什么药了。”

  外头坠入冷长永夜,里头宝帐春帷之间似乎兜着层叠的暖意,一个蒙着被子装死、一个无可奈何垂首,两个人就在这安宁对峙里迎来第一场银砂。

  随洋洋洒洒的银砂一起来的,还有青莲,她已穿上青皱银鼠软绸褂,下头裹了靛蓝月华裙,就为来添碳。那鎏金象鼻儿铜炭盆就搁在床下三尺之远,与四面昏烛一齐将屋里烘得暖洋洋的。

  她牵裙过去,往床上二人间来回睃一眼,倏尔调笑起来,“哟,这是怎么了?鬼丫头,叫你成日家就穿那两件单薄衣裳,敢是这会子难受了吧,我晚间来煎的药吃了没有?”

  “就为这事儿呢,”宋知濯斜目过来,瞧见她捏着把铜钳子在翻腾盆里的炭火,火星迸出,蹁跹着在空中熄灭,一派祥和,“就为了吃这碗药同我斗了好半晌的法,想着明儿还要吃就要寻死。我是没招了,她倒是听你的话儿些,你来劝劝吧。”

  调转个头,青莲捉裙坐到床沿边儿,将丝滑的锦被扯下个角来,还没开口,倒得明珠利生生翻了两个眼皮儿,“姐姐别听他乱讲,喏,”她朝床头搬来的三弯腿小案上一瞪,“不是吃了吗,碗还搁在那里呢。”

  温火之中,青莲扶她靠起来,梅花小钿莹莹细闪,“我有个事儿和你说,先前被那些事儿一乱,竟忘了,如今才想起来。二少爷要娶新姨娘了,就是他院儿里的一个小丫头子烟兰,这烟兰先在肚子里已经揣了一个,你于情于理也是该去贺的,这两日你想着要备什么礼,告诉我,我好预备下,等你好了,再送过去。”

  “啊?”明珠立时来了精神,杏眼圆瞪,瞪出个乍惊乍忧,“那二奶奶不是要难受了?”

  “她才不难过呢,”青莲笑起来,替她拂过肩上一捧秀发,“她贤良得很,这些日子都在学着张罗这事儿,又是缎匹衣裳,又是金银头面,一应俱全,谁都挑不出个错儿来,你也该与些人走动些,别叫别人说你‘鸡窝里飞出个野鸡’凡事不体面。”

  下躺宋知濯正夹了个红碳,闻听此言斜目入帐,细观明珠,竟是半点儿不在意,反笑着将眼对过来,“也是,她心头喜欢你,二少爷就是娶一百个姨娘她也不在意的。”

  “嗳,我先前已同你解说过这事儿了啊,”他忙丢碳搁钳,跨入帐中,躬腰往她一个小巧可爱的下巴上捏两下,“我再讲一回,她怎么样和我到底没干系,你别想挑事儿。”

  青莲提裙退开,留这厢红销帐底窝鸳鸯、留下满壁春光、留下所有的嬉笑情调,而属于她的,一直都是形单影只的孤寂从容。

  隔日,明珠先与宋知濯有商有量,又问询了青莲的意见,自打来这里后头一遭要出府上街,领了牌子套了车,只带了青莲同一个向来老实的小丫鬟绮帐。

  临行前,她换了一件嫩黄白毛领子的貂绒氅,青丝罩进一顶翠玉小莲华冠,缀下两条浅草黄缀珍珠软缎带,下头盘旋一条青绿绉纱留仙裙,里头穿着丝绒裤,倒是不惧冷。宋知濯仍旧不放心,叫青莲拿了新做的银红大斗篷给她披上。

  连明丰也跟着抱汤婆子拿水貂袖笼,独她站在柜子前,沓沓回望,对着清明的日头将下巴对宋知濯扬起,“买的东西都不便宜,要是拿上银子又太沉,要不,我拿银票吧,就是不晓得铺子里头能不能找得开。”

  澄明娇憨的眼抛出一条线,挽着宋知濯偏下头,往她脸上小啄一口,将另两人视若不见,“傻子,哪里要你拿银子?你只管往那些大的古玩、珠宝、料子店里头去,带上我的印盖了字据,掌柜自会到家来找我结银子。有一样,别替我省钱,看上什么只管买,我有的是银子。”

  豪门阔户内,明珠心生嫉妒,翻了个眼皮抛眼而来,“好大的口气,我瞧这柜子银票虽多,也经不起你这样坑家败业的,还是省着点儿花吧。”

  立在远处的二人纷纷捂嘴直笑,倒把她笑得糊涂了,再是明丰讨巧着解惑,“奶奶,这些银票不过是一些零用,管钱的底下压着呢,庄田地铺年年都有源源不断进献,您只管花,就算要买金粉银楼也能买得起。”

  腰包里有丰足的银子就是不一样,明珠生平头一遭走出个趾高气扬,在绮帐的搀扶下挺着凌云壮志的楚腰登舆而去。

  路有积霜,天有晴风,京城的冬天未见萧条。明丰将马车赶得缓而稳,三人在车内也不觉颠晃。明珠撩了帘子一角,将街面上的摊贩楼宇,满目琳琅走马观花看过。

  悠悠缓缓的节奏中,恍惚瞧见一条陋巷口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瘦弱不堪的小姑娘捧着破碗对瞧过来,擦不净的黑灰掩着小脸上欲哭无泪的沉静,一晃而过。下一条逼仄巷口,又站了一个手捧木鱼的小小比丘尼,青灰襕褂罩着心如死灰——每一个都是她自己。

  始龀之年的明珠与豆蔻年华的明珠都在打马街前,隔着滔天猛浪的黄河、凌汛冰霜的长江目送她扬帆远航。她笑了,第一次与过去千难万险中鹑衣鹄面的自己告别,亦是头一次感谢她们,为现在的明珠熬过了枯灯油尽的漫长岁月,亦将她安然稳妥地送到了宋知濯身边。

  “奶奶在瞧什么?”

  陡然,绮帐将她神思唤回,她回首,将眼中的泪花晕到睫毛,忙正声色,“我好久没瞧过这些热闹,一时望出神了。”

  眨眼间,那些零星泪花蒸发在清风中,她将二人梭巡一遍,洋出欢畅的笑意,“你们有没有什么要买的?一会儿瞧见了就拿,我有钱!”

  那绮帐比她还小了两岁,最喜画腮敛黛的年纪,长得似个还未熟透的青苹果惹人怜爱,又是青莲挑拣来的人,明珠自然放心她,于是对眉轻挑,鼓励其只管说来。

  只见她羞答答垂下睫毛,蚊呐一般,“我想要个珍珠攒粉桃的小簪花儿,从前见娇容姐姐戴过,觉着好看……。”

  青莲威目而视,言语虽硬音调却软,“让你跟出来是学着服侍的,你倒先学那起子眼高手低的没了章法,半点儿眼力见也没有,还不快将那汤婆子添枚碳递给奶奶。”言着,朝明珠扫一眼,“她是仗着年轻不知个天高地厚作践身子,你为奴为婢的不说时刻提醒着,反将一对眼珠子只先往那些好处上头瞧。”

  一番话儿将二人都训了个眼眉低垂,好半晌,明珠才讪笑着哄她,“姐姐,我晓得错了。”恰逢绮帐递来镏银八角小手炉,她忙接过捧着,“你别生气,绮帐还小嘛,况且是我引着她说的,就饶她一遭吧。”

  软语一阵,青莲扭过来,将她身上斗篷拢紧一些,“我不是想生气,你却非要惹我。这病才好,又这么风口里吹着,衣裳不好好穿,汤婆子也不想着抱,改明儿作死你看谁笑谁哭。罢了,由你去吧,只是我的姑奶奶,要买什么也得先把要办的礼办了再说。”

  这一趟,进了银楼又打金钗,到了那些铺子倒是不必站着挑,报上名号,自有掌柜亲自迎着往雅厅里去,一一将店里的稀世珍宝都捧了上来,又是南海的珍珠东海的珊瑚,最后定下金器六件、缎匹八件,明珠眼馋,还要挑些个玉器,倒被青莲拦下来,“烟兰不过是个姨娘,送这些反倒抬了她的身份,叫二奶奶怎么想?”

  只好作罢,给绮帐寻了那珍珠粉桃小簪,又要给青莲置办料子,又被拦下,“我不缺这些,横竖有得穿就成了,你倒是替自己置办些,整日家跟个烧糊了的卷子似的,打扮得还没个丫鬟体面,白叫人笑话儿了去。”

  明珠定住脚想一瞬,总觉着自个儿什么也不缺,眼珠子一转,在一堆珠光宝气中瞅见一支羽翅满绿翡翠笄,忙问后头跟着的掌柜,“掌柜的,这个是什么价钱?”

  那掌柜即刻扭身将那个黑檀拓飞鹤的长匣捧到眼前,“这个是才破了原石雕的,保管满京城只这一件,幸而赵世子还没来瞧过呢,否则一定叫他给定了去。奶奶瞧瞧,这绿得可剔透?就是现世的王八也没这么绿的!三千两,对奶奶来说,还不就是九牛一毛?”

  掌柜颇是个嘴滑,专会逗趣儿,引得几人笑一场。明珠将忍冬藤的金细镯在案上一磕,竟像是将那八辈子的穷窝囊气都磕了出来,“定下了!”

  53. 闹剧 他不在意。

  入夜, 窗外沉着一弯霜寒冷月,桂树凋零。屋子中央还是那个鎏金炭盆,偶时迸出零星齑粉, 轻轻噼啪一声, 绽出红粉流香。

  绮门低帐, 坠着的镂空银香球轻轻晃动,悠悠的节奏里盘桓着曲折青烟。下头, 对膝盘坐着换了轻绒丝锦寝衣的二人。一靛青、一浅红,那抹浅红在浮香律动,从缠金丝软鸳枕下头抽出个长匣。

  抽了那枚蝶簪样式的镀金楔, 明珠先朝宋知濯瞪一眼, 十分不信任, 再三嘱咐,“你别睁眼啊,我说睁时你才许睁。”

  得以宋知濯连点下巴颏后,她才低笑起来,笑声萦萦转转, 莺歌蝶舞, 绕梁三日。宋知濯颤着睫毛,也跟着笑。过一会儿, 她才神神秘秘的抑了声儿, “睁开吧。”

  眼皮底下赫然呈着一只郁郁葱葱的羽翅翡翠笄, 可不就是明珠陶登来的那只。她两个柔荑托着就举在他目下, 浅红小盈袖滑叠至肘间, 露出一寸雪作的肌肤,雪上,宛若捧着满春。

  宋知濯的目光都被那片凝脂玉露吸引了去, 哪里还留心那黯然失色的玉簪子。恍神中,又被她两片在灯影下翕动的嘴唇勾了去,一开一合中,闻得她莺黄巧啭,“你瞧瞧好不好?那掌柜说哪位赵世子也想要来着,让我捷足先登了,我就没见过这么通透的绿,特意给你买的。”

  他从她手里拈了来,凑在眼皮底下左瞧右瞧,半晌才咋舌肯定,“嗯,是不错,”紧接着,浓眉轻提,斜眼过来,“看这成色,得不少钱吧?”

  “三千两呐!”明珠伸出一手,食指拇指一扣,留三个指头在他眼前痛心疾首地重重一晃,“我的老天爷,我头一次听见恁贵的价钱,险些没把我的魂儿都叫了去。可我第一眼瞧着就觉得与你相配,心再痛,也只好忍了。我自个儿可是连个镀银钗都舍不得买。”

  望那眉眼低垂,嘴唇翻飞,只差西子捧心在床上滚两圈儿了。宋知濯心内暗笑,支了单膝在被面上,未罩锦袜的脚尖一点一晃,“你可说谎了吧,明丰可是同我说了,你阔气得很,一拍桌就定下了,连个价钱都没划一下,摆足了阔奶奶的派头,幸而你是自个儿套车去的,不然掌柜的恨不得自己架了鞍驼你回来。”

  “哼,我可是为你买的,”明珠抬眉而起,两腿在群里折了个来回,跪膝而起,叉着腰,佯作趾高气扬掩饰自个儿的点点心虚,“我可是一样都没给自己买,就是闲买的那些东西也都是为你一家子!”

  逗乐还似不够,宋知濯也盘下腿,不用跪起身,就与她气焰齐平,“好呀,你借我由头给自己个儿耍足了威风,回来可以光明正大说都是为我花的钱,哄得我心软,又拿几千银子来贴补你,可打的这个主意不是?”

  他佯作讥诮恼怪之意,令明珠原本嚣张的气焰层层垮落,香球在她眼前晃着虚影,隔着这影儿望他,像是隔了天差地别的穷困潦倒与富贵权势。她蓦然想起楚含丹的话儿,她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些冰金冷玉,只属于了无生息的贫寒。

  那双软睨的眸子,轻而易举就将明珠的心击溃得如外头一片雪花触了地,花型消散,徒留撩不起的瑟瑟寒冷。

  她翻裙了下床,身后跟着宋知濯稀里糊涂的目光,趿着鞋赶到高柜前,“啪”拉了柜门,扫一圈儿,在角落里扫见自个儿当初带来的那个可怜兮兮的包袱皮,抱到圆案上,闷不做声地捡了南墙下的木鱼、念珠、经书一一装点进去。

  沉手沉脚的行动里,宋知濯才恍过来,这是玩笑开过了,他忙翻身下床,鞋也赶不上穿去扯她,“这是怎么话儿说的,我就是同你说笑呢。你想着给我买东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就是想逗逗你。”

  那一位眼下上了火、伤了心,是一句也听不进去,犟着被他抓拽住的手腕儿,死挣一会儿,见挣不开,恶狠狠地瞪过来,“放开。”

  “我错了,”宋知濯举起她的手忙往自己个脸上扇,“我错了,你打我骂我,别生气,我对神佛发誓,以后再不说这种笑话儿了,你行行好,饶了我吧?”

  “撒开。”

  “不是,你要上哪儿去啊?”他忙躬了腰垂了首,半挽的发在胸前急得直晃悠,“这大半夜的,你还能上哪儿去啊?我真是错了,我给你赔不是,外头天寒地冻的,等明儿睡醒了,你再打我一顿撒气,或是现在就打?”

  烛火一偏,就照见明珠被满头蓬发掩住的泪花儿,这泪花儿里绞着倔强的自尊,无处可去就再回到街头讨饭、回庙里劈柴。如是想着,便提脚往他光洁的脚面上狠踩下去,还重重碾上一碾,“你管我!我纵然讨饭吃,也不要你一个碎银子!”

  一记吃痛,他松了手,龇牙咧嘴哑声呼嘶着,瞧见明珠得了这个空隙抓了包袱旋裙而去,他哪里还顾得上痛,忙追至外间,冲着那片荏弱的脊梁哀求,“你这一走,是不要我了吗?你往哪里去?将我带了去吧,横竖我的一颗心早就落到你肚子里头了,你若走了,我在这里剩一副空皮囊也没甚意思。你将我一道带了去,我替你劈柴担水,我去为你偷包子馒头,我去打家劫舍养活你,再不让你吃那些苦!”

  屋子踅进一片清辉素月,裹着浅红的背影一颤,包袱就从肩头颤到了地上,咚咚两声儿,木鱼与鱼锤分割在天涯两头。她徐徐转身,所见的是她许多年后都不曾遗忘的场面。

  宋知濯已经跪倒在地,笔挺得上无愧于天,下不怍于人,赤城坦然仿佛跪拜的是青天、是朗月、是主宰他生死的君主。他就那样挺拔地跪在四角藻井之下,在霜色淡淡的月光中,他低低求来,“你别恼,都是我错了。”

  眼泪就这样随明珠的步子坠在裙边儿,晕出一朵朵雪莲,她自惭自愧,怎么几句玩笑话儿就当了真,叫他凭白为自己折膝。她奔过去,缠着他的臂膀要将他搀起来,“做什么,天地君亲师,我占哪一个,你做什么跪我,你要让我折寿是不是?”

  “跪得的跪得的,”宋知濯豁牙一笑,拂膝起身,揽得楚腰对星河,将她抱起,一步一踏坚定无缓的走着,“你是我的天与地,还是我的女菩萨,怎么跪不得?”他垂眼一笑,“不过你这小尼姑脾气大得很,怎么对着外头那些冷眼冷语你是笑脸相迎,独对我就这样跟个老虎似的?想来是柿子捡软的捏,仗着我没你活不下去,你就专对我横眉冷对的?”

  清霄半沉桃半熟,明珠红着个脸,被他敬献佛龛似的轻放在软锦堆叠之上,嗔一眼怨一眼,“谁叫你说话儿不中听,头先分明说银子随我使,方才又你的我的跟我算得那样清楚。我有什么呢?一个子儿没有,白到了你家来,吃你的花你的,往后你做官发财,我不更得瞧你的脸色过日子?”

  一壁说,一壁抽着鼻稍,可道地籁风声急,天津云色愁,悠然万顷满,俄尔白浮川①。

  眼看山洪崩迸,宋知濯急忙坐下去,兜了她的背轻拂,恨不得将心挖给她去,“不哭不哭,我晓得错了,我原是说笑,竟然疏忽了你打小过的就是那寄人篱下的日子,引得你生了这一场气。钱自然是给你花的,不给你花给哪个花?你若是高兴,就是拉了银子见天儿在街上撒着玩儿都成。”

  他只管做小伏低,着急哄一阵。明珠这才渐渐止住抽咽,吊了眼,将信将疑,“真、的?”

  两个字叫她说得断续不接,一停一顿中,似乎还滥着满滩的洪水不及撤退。他由枕头抽出条软帕,揪心不知怎么才好,温柔地往那鹅蛋脸上抹,“你还真是我的活祖宗,长这样大,连头先躺在床上时我也没觉着像今儿这样心头堵过。你一哭,总像是往我心里注水似的,直要把那五脏六腑都淹了。”

  闹一阵、哄一阵、就此消磨了半个清霄。后半个,相依相偎、共枕而眠。

  新的一天是天际茫茫,打他二人睡着后开始下的雪,挂瓦冻枝,零星几片桂叶上也冻了冰,手指轻一抠,便能抠出个晶莹透玉的冰叶子。明珠喜得不知怎么好,挂了斗篷就在外头去踩雪,咯吱咯吱的声儿听得她耳朵痒痒,更叫人痒痒的是她百灵鸟一样清灵的笑声。

  大早上青莲就领着丫鬟过来扫雪,一见她,正要训,绮帐在旁观其脸色,忙喊了明珠,“奶奶,快进屋去捧了手炉出来吧。”

  望其睇过的眼色,明珠看向青莲,那脸上已是怨怪难消,便忙捉了斗篷老实进屋。

  想着要“病好”,又不可太过于突兀,宋知濯便故意不楔窗,由明安明丰二人架着他在地上磨蹭,将这冬雪艳景瞧了个一清二楚,遥遥对青莲苦笑一声儿,“我早上说了她,她只是不听,看来还是你的话儿她听。”

  错目下,青莲身后的小月已是乍惊失色,握着长笤帚的手紧了又紧,“少爷,您会说话儿了?”

  “你这话儿说得怪,”宋知濯被扶到木椅上,隔着风裹流霜临窗与她对望,“是你们说我哑了,我可没说,我就是病了后心情不大好,故而不愿意说话,谁知你们就当我哑巴了,不仅当我哑,还当我聋,当着我面儿便失了规矩,改明儿我也该好好清顿清顿。”

  七八个丫鬟听得垂眉哈腰,一股脑的震惊都被半沉半暗的天色压将下去,唯独小月,从后头托着扫帚缓步而上,迎着宋知濯澄明的目光,“失了规矩的头一个是娇容,她已经死了。下剩咱们这些,少爷若罚,我们自然领的,只是少爷能说话儿了,这是天大的喜事儿,合该让府里上下都晓得的。”

  宋知濯提眉斜笑,头上两条湛蓝绸带被风卷起,游丝中可见舒心畅然。正巧明珠过来,替他理了云缎,自个儿托腮撑在窗台,冲小月笑起来,眉梢都可见喜气,“小月姐姐要说就去说,不过我看不急,再过些日子,少爷就能下地走了,到时候岂不是一齐高兴?省得东笑一趟西笑一场的费事儿,一齐笑了还省心些。”

  四目一对,可见电光火石,远处众人交头接耳,独有青莲与明珠前后夹击,只将中间的小月里里外外的牛黄狗宝都瞧了一遍。

  在一起风霜雾露中,小月仿佛已走上了众矢之的,但她足信自己比娇容有勇有谋,能在乱世中闯出血路。她取下鬓头一只鎏金浮雕芙蓉金步摇,抖下上头积攒的雪花儿,再楔回去,“仿佛听说老爷这几日在阁中有事儿忙,等两日他回来了,还是要让他晓得的。”

  那抬首之间,可见袅娜身段,风韵平添,宛如开得正艳的蟹爪兰,熬过三季,总算轮到与腊梅相争。

  飞霜流雪的对峙之间,众丫鬟已清出一条羊肠道,青莲将扫帚递到绮帐手里,也前行几步,绕过曲折,到桂树底下,与明珠隔窗对谈,“你吃了饭,咱们就要往二少爷院儿里去的,倒别同人在这里扯闲篇儿了。”说罢,她回首对横眉朝众人一扫,“从前少爷不见好,你们就都偷奸耍滑的慢怠起来,如今都警醒些,做好自个儿本分的事儿,若让我再瞧见谁懒懒散散的,该怎么罚处,奶奶是善人,我可不是!”

  一番叱责听得明珠乍然一惊,还是头一遭见青莲如此严厉的行事作风,暗暗咋舌之下,她也忙心虚地推着宋知濯到案前,乖乖等着人上来摆饭。

  天有欲晴之势,一个日头半藏在云间,将露不露,直斜出一半的金光,足以罩住白茫茫一片大地。

  青瓦上螭龙腾飞、廊檐下风铃解冻,迎风一吹,似冬雪之语,伶仃、寂寞。或许是谁的遗孀,收了初桃笑靥,穿上满白的孝裙,情和心都在这日被淹没在白雪皑皑之下,余生似乎都要在这永恒的冰雪中度过。

  金与白的交酢中,明珠行在最前头,额上一个八翚翅小凤冠,凤凰的眼俱是红宝石坠成,轻雁南飞的灰鼠氅罩着,大雪地里也不觉着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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