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自己情绪平复下来,她才走到书房,推开那扇紧闭的屋门。
书房里紧要的东西都随着她当年离开的时候搬走了,留下是只有古籍书画,秦昭看到了也不打紧。
一排排书柜错综拍排开,袅袅的书墨香气让人沉浸在浩瀚的海洋里,走过第一排摆放大师字帖的书柜后就能看到坐在椅子上的秦昭,懒散的姿态,自有一派清风霁月之感。
秦昭并非是满目冷肃的皇子,而是外在温润如玉,内心杀伐果断,她喜欢秦昭能将杀伐与宽容合二为一。
走近后,她轻轻出声:“殿下。”
秦昭翻阅书页的指尖轻轻一颤,他回头看着满目笑颜的小女人,清冷的眸子里漾过几许春风,不可否认,太子妃是东宫里面最好看的女子。他往一侧挪了挪,分出一半的位置给她:“坐下。”
语气比起前些时日要好过许多,周云棠眉梢弯弯,乐得在一侧坐下,顺着他的目光去看是一本地理志,她觉得奇怪:“殿下怎地看这些?”
“这里有点麻烦。”秦昭指着一点,“孤想在这里开建沟渠,将南山的水引过来。”
顺着秦昭的指尖去看,那是他们曾经去过的一个地方,地位过高,导致田地无水灌溉。当时秦昭不过十三岁,对当地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遭遇动容。
过去这么多年,他竟然还记得,她装作不知此事,摇首否认:“您引水过来会消耗巨大的财力,结局尚不知晓会怎样。不如您交给工部,让他们想想办法。”
周云棠说话声音不大,小声小气,还带着自己的谨慎,听得秦昭耳根子一动,“你声音大些。”
周云棠脸色通红,双手置于膝上握得紧紧的,她不敢声音大大,就怕秦昭听出来她是周云棠,她红着脸垂下眸子:“殿下教训得是。”
“我教训你什么了,声音大些也是教训,真是矫情。”秦昭颇为不满,随手将地理志丢在一侧,这是周云棠之物,看着熟悉的笔记陡然想起一事来,“我们给周云棠写封信。”
周云棠心中咯噔一下,秦昭还没有打消疑惑。
“我念你写。”秦昭站起身来,袖口划过周云棠的臂膀,带来阵阵清风。
书房里无时无刻不备着砚台墨笔,只见秦昭亲自研墨,将一只毫笔递给太子妃,目光还在她修长的眼睫上扫过,“太子妃莫不是不会写字?”
秦昭是早就有心试探,还是说是无意之举,周云棠都没有时间去思考,她以左手接过毫笔,秦昭眄视她一眼:“你左手执笔?”
“左手写字尚可见人,右手不大好看。”周云棠红着脸,右手捏着左手手腕,将那股柔弱猛地压入心底。
秦昭面色冷凝,漆黑分明的眸子里风起云涌,盯着太子妃纤细的手腕去看,他怕自己一生气就会捏断那只手腕,“右手写,不会孤教你。”
周云棠听话,换了右手去写,落笔太重,以至于墨水沾透白纸,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像极了横着走路的螃蟹。
秦昭气得眼睛就捏着那只手,女子娇软的体香涌入鼻尖,压退了心里的怒火,“太子妃不会写,就回去慢慢些,再将阳奉阴违这四字抄会。”
脾气发得有些莫名其妙,周云棠险些就扛不住他身上的威压,手腕上更是一阵发疼,她咽了咽嗓子才委婉道:“殿下不如教教我怎么写那四字,哥哥说殿下的字是最好看的,让我跟您学一学。”
夸一夸人,总是没有错的。
秦昭眼眸微微眯住,方才的怒火敛去大半:“你可比你兄长小嘴还要甜。”
周云棠不知该如何让秦昭消散怒火,想起云氏所言:必要时亲近殿下,或许能给自己解围。
亲近殿下……她慢慢摸透这四字的意思,作为周云棠,亲近无非是与殿下多说些好听的话,作为太子妃、作为他的妻子,亲近二字只怕就不是说些好话这么简单了。
书房内的气氛凝滞下来,春日里也感觉到脊背一阵发寒。
事态紧急,周云棠神色不改,心中却是焦急万分,一用右手写字就会露馅,她体会‘亲近殿下’四字后就主动握上秦昭的手,同他十指相扣。
秦昭怔然,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扫过那只细白又主动的手腕。
第7章 东宫司寝 东宫司寝是教授太子…………
秦昭作为太子见过不少女子,风情各异,妩媚若青楼女子,一颦一笑都能勾去人的魂魄;像东宫良娣般闺阁世家的女子,端庄矜持。太子妃这样‘勾引’的手段是他见过最差的,挠痒、拉个手腕算什么手段。
他已然有说不出来的嫌弃了,但送上门的兔子还是有必要多看一眼。
周云棠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劝服自己,碰上秦昭强有力的手腕后整个身子一颤,心口一阵酥痒,她努力稳住自己的手,装出妩媚的姿态,“不如殿下来教妾,如何?”
周云棠装男人是最差劲的一个,现在穿回女儿家的裙裳装太子非,形似神不似,说话声线带着颤音,听得秦昭心口不舒服,“周家不教你怎么取悦孤?”
极力稳住自己的周云棠睁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一件不得了的事情,“取悦?”
呆呆的样子让秦昭嫌弃起来:“看来真的没有教你,回宫找司寝教你,回宫吧。”
一波未平又起一波,周云棠来不及多想就小跑着跟上秦昭的脚步,同唐氏打过招呼以后就向正门走去。
秦昭事务繁忙,今日出来半日已是不可多得,她不好再要求他再多些时日。
太子车马就在外间候着,等主子上车后,继续扬起马鞭往宫里走。
周云棠不敢说话了,哪怕秦昭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都假装不知道,一路上都忐忑不安,好不容易熬到含秋殿前,匆匆忙忙和秦昭行了礼,脚尖一落地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秦昭望着一侧空空的坐榻后摸不透太子妃的意思,周云渺与他的亲事是多年前定下来的,按理,该学习的都已经学习了,不该那样懵懂无知。
太子端坐不语,眸色冷凝,李晖不敢得罪这位祖宗就在一侧等着。
等了不知多久的时候才听到祖宗发话了,“回明德殿。”
明德殿内李侍郎早就等候多时了,太子从外间大步走来的时候他忙迎了过去:“臣见过殿下。”
“你来了,昭应县的事有眉头了?”秦昭觉得热,令人打开窗户,将外袍又脱了下来,露出有力的腰肢。
李侍郎将自己拟定的策略呈交给他,一面细细回答:“治病就需从根部治,症结在于百姓,赔偿百姓损失,让他们知晓县令的为难处,接着上一封万言书至陛下处,如此怎么定夺就是陛下的意思了,与殿下关系不大。”
“你这想法……”秦昭欲言又止,太子妃今晨的意思也是这样,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万言书。李侍郎身在朝堂上,能想到万言书不是什么惊讶的事,而太子妃是闺阁女子,发应竟还快些。
周家给他送了位什么样的太子妃过来了。
秦昭无端停止,阴冷的眸光笼罩着李侍郎。李侍郎隐隐感觉哪里不对了,便道:“殿下,可有不妥?”
秦昭沉下的面容微微缓和,当着臣下的面色就将疑惑暂时按了下来,吩咐道:“那你去办,着人去办,不需你自己出面,记住,切勿留下把柄。”
“臣知道。”李侍郎领命,脚步不停地退了出去。
殿内留下的秦昭走到书柜后面,将暗格里的书信都取了出来。周云棠离开后,每月至少给他写一封信,时而是地域风情,时而是些许趣事,偶尔会提及朝堂大事。
周云棠为人谦虚,字迹也甚是规矩,学的是颜体。
棕色的檀木盒子里摆了几十封信,秦昭翻开最近的一封信,是大婚前收到的,信中无不是对幼妹的担忧,东宫波澜诡异,希望他对周云渺多加宠爱。
这位太子妃给他太多的熟悉感,若是周云棠假扮的,那么真的去了何处。
对照着最后一封信,他提笔写了封信:云棠亲启,一别三年,兄长心有挂念……
信封以蜜蜡封好,命令心腹赶在唐氏回到封地前送去。
秦昭令人去送信,周云棠坐立不安,取悦就是圆房……一想到这件事坐也坐不稳了,成亲前她有所疏忽,忘记了太子妃是要同太子同房的。
她紧张得不行,云氏反而开兴:“太子妃怕什么,圆房是必然的事情,做太子妃可好过宣平侯世子。您想想,日日不宁,又以男装见人,太子妃是将来的国母,您又知晓太子的习性,何愁将来不得他喜欢。”
周云棠狠狠一皱眉,“我做成了太子妃,侯府怎么办?”
云氏向外张望一眼,谨慎道:“您可做世子,姑娘也能做。难不成同房后您还要走不成,您要想开点,不如走一步是一步,船到桥头自然直。”
周云棠微微摇头,显然不认同云氏的话。侯府世代忠良,忠诚于陛下,她作为父亲的孩子虽说不能上战场,可将来入仕还是有必要的。再退一步说,若是将来自己的身子不容许她为官,在封地‘娶’妻也成,侯府的前程掌握在她的手里了。
如何都不能断送了侯府的前程。
云氏又劝了几句,周云棠依旧是打不起精神的样子,无措的时候,钟良娣来了。
钟家原是宣平侯的下属,宣平侯死后,钟良娣的父亲钟副将就领了兵,但钟副将的本事不如宣平侯,未能成大事,反通过皇后将女儿送进东宫。
钟良娣比太子妃大上一岁,模样随了父亲,眉眼隐着英气,今日来含秋宫穿了葱倩色对襟小袄,款款走来,裙摆不起波澜。
可见闺房规矩是好的,周云棠自叹不如,若不是时刻提醒自己,只怕早就像男儿家般行走说话了。
人至跟前后,她慢慢想起一事来,钟副将卸了兵权,在步军内领着一职,这些年似乎是不如以前给宣平侯做副将时风光。
本朝崇武,边境战事不断,武将叠出,也战死不少。宣平侯当年就差一步就将夏兵赶出百里,可惜最后一战着了道,身陷囹圄。
钟良娣步子夸得极慢,步步生莲,让周云棠惊叹不已,在钟氏行礼后,她立即唤起:“钟良娣免了。”
“娘娘还与从前一样,对妾这么好。”钟良娣笑意温婉,扶着宫女的手在一侧坐下。
“良娣客气了。”周云棠心中敲着鼓,云渺与这位良娣好像并无来往,哪里用得着从前二字。
钟良娣捂唇轻笑,姿态婉婉,“我去岁给您的贺礼是妾亲手做的刺绣,您还回赠给我一方帕子。”
周云棠淡笑着应下了,对于女子所想,她确实不大明白。最多,她只能摸清秦昭的性子。
比如秦昭当众皱眉,就意味他想要发脾气了。
秦昭抿嘴,即将到来的就是他拂袖离开。
还有秦昭有个秘密,就是枕头下放着一把匕首,削铁如泥,为的就是保护自己。
但钟良娣的心思,就不好说了。
面对未知的形势,她都会选择淡淡一笑,“良娣的绣活很好。”
“您客气了,得您一方帕子,妾也是欢喜得不行。只是今日家父旧疾犯了,妾想出宫见一面,唉。”钟良娣眼眶红了些许,望着太子妃的双眸染着水雾,楚楚可怜。
东宫妃妾轻易不可出宫,除非是秦昭亲自点头的。
周云棠靠坐在座椅上,肩腰细弱,放在扶手上的玉手葱白又细嫩,她轻轻揉着眉梢,“良娣的想法很好,可是我听说您父亲是犯错被殿下罚了。我去说话也是可以的,只是良娣觉得我好欺负,一上来就拿往日的情分压我,这恐怕不好。你若不说之前的事,我或许还会帮你。可是现在,不行了。”
太子妃瞧着柔弱不堪,一阵风吹来就能将人吹了,出口的话就像是钉子一样钉在脑门上。钟良娣未曾料到被这么直接拒绝了,太子妃又开口说话:“不过往日情分也在,你既然开口了,我就得做戏什么。良娣可以自己过去的,我让宜云领着你过去,可好?”
宜云是太子的人,也代表着太子的意思,钟良娣喜极而泣,起身给太子妃道谢:“娘娘大恩,妾铭记于心。”
云氏皱眉,不知太子妃的意思。
宜云谨遵太子妃的意思,领着钟氏往明德殿而去。
等到人走远了,云氏端了一盏茶给周云棠,瞧着那双纤细的指尖搭在白瓷的玉盏上,担忧道:“老侯爷死后,钟家可没踩,如今也是他们的报应,您怎地还帮她。”
周云棠浅浅饮了一口茶,樱唇沾染着水色,亮晶晶像是红色宝石,“太子的性子喜怒不形于色,宜云过去就说明钟氏先来我这里,再去明德殿,这就说明是我应允的。我为何应允,你以为太子不知道?我若真有心帮助,就该亲自去明德殿给她说情。这样一来,太子就明白我是被迫的。踩着我的颜面去找他,钟良娣是情急下走了死棋。”
云氏这才明白过来,喜道:“您的性子还真是适合东宫,若是姑娘过来,肯定会着了钟良娣的道了。”
适合?周云棠露出无奈的笑容来,桌上放置着新做出来的糕点,她轻轻咬了一口,甘甜的味道将嘴里的苦涩冲淡了。
并非是她适合这里,而是她在东宫待了许多年,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秦昭。
这时外间忽而传来禀报的声音:“娘娘,姚司寝求见您。”
周云棠手中的糕点忽地就掉落在桌上,白嫩的掌心染了些许碎屑。
东宫司寝是教授太子如何行床\笫上的事情。
第8章 小骗子。 不疼。
东宫司寝样貌姣好,走路乃至举止都很规矩。周云棠同这位女官见过两面,每回都是皇后派遣过来的,宫里有规矩在,皇子将要成年的时候都会令女官前来教导床.笫欢好之事。
每回事情过后都会喝一碗药,避免怀有子嗣,秦昭碰没碰她还是件未知之事,但是让她来教导自己,周云棠无法接受。
“臣周静见过太子妃娘娘。”
云氏见她过来,心里有些拿不准太子的意思。按理说教导的事是周府的事情,但事发突然,这些事根本来不及去做,可见,是太子不满太子妃了。
看看司寝教些什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