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程?”宁国公唤了声。
褚逢程并无反应。
“逢程……”白苏墨也轻轻伸手推了推,对方不仅没有反应,耳边反倒还有轻微而均匀的呼吸声响起。
齐润叫了苑中小厮一道,将褚逢程送去了骄兰苑的屋中休息。
骄兰苑同清然苑离得近。
早前白苏墨外祖父家的亲戚来,也多是在骄兰苑暂住。
褚公子是国公爷眼中的红人,更怕是未来的姑爷,齐润不敢怠慢。
好在这褚公子虽然醉得不省人事,却没有旁的幺蛾子。
伺候褚逢程睡下,齐润便来复命,褚公子酒醉后尚且自制,没有旁的花花肠子。
宁国公颔首,又让齐润亲自去一趟驿馆给褚将军送信,说他今日同褚逢程饮多了酒,他许久没有这般酣畅淋漓饮酒过了,怕褚逢程路上见风折腾,让褚逢程翌日酒醒了再回。
齐润一一记下,而后匆匆出府。
白苏墨心底澄澈。
褚逢程在爷爷这里的最后一关,只怕也过了。
爷爷这般喜欢褚逢程,只要爷爷一句话,褚逢程哪里从京中走得了?
还是褚逢程打从一开始,心中便清楚?
白苏墨垂眸。
爷爷说他好,顾淼儿说他好,就连她也都觉得褚逢程好……
这京中想着投爷爷所好的人不少,但想在爷爷慧眼下博得好感,又不谄媚更是少之又少。爷爷喜欢的便是正直,果敢,有大家风度,却又不失气度的年轻后辈。
爷爷便很喜欢顾阅,从不特意讨他欢喜,却是京中这一辈中的翘楚。
爷爷常说顾阅的性子和才能若是在军中,必定有一番作为。
可顾侍郎不希望顾阅从军。
爷爷私下愤愤过,误子,误国。
可终究是顾家的家事,爷爷只是惋惜,却并不干涉。
而褚逢程的出现,便极符合爷爷心中对京中晚生后辈的要求,自然而然,也就符合了爷爷对未来孙夫婿的要求。
他的孙女婿要在军中历练过,要是征战沙场,顶天立地,血气方刚的男儿。
亦如她已经过世的爹。
白苏墨心知肚明,心中不忍拆穿。
国公府向来冷清,便是如今四下掌灯,流知还是拎了灯笼在前面照亮。灯笼摇摇晃晃,投下的影子也深浅不一,忽长护短,便似白苏墨眼下的心思这般飘忽不定。
褚逢程真是如此恰到好处,处处都合爷爷心意?也正好都遇到合适的时机表露在她和爷爷面前?亦或是……这人极其懂得拿捏,处处投爷爷所好,投她所好,投她周遭之人所好?
如若是,褚逢程这人便是步步为营,心思该有多深?
从月华苑到清然苑路途不短,白苏墨思绪未曾断过。
从爷爷当初提起让她见褚逢程此人,她并未上心,但在大厅中见到褚逢程时,发现褚逢程也一脸奈何,她想应是遇到同命相连的人了。而后,褚逢程有意无意提及需安抚褚将军的情绪,又与她安抚爷爷情绪相同,二人自然而然拉近了距离。他提及心中白月光,她觉得他是重情义的人,并且接近她并无旁的目的,她便也愿意同他一处,而后那句“苏墨,你便是光”也确实曾触及她心头。
她见褚逢程不过几日,但在爷爷看来褚逢程已非她的良配莫属。
白苏墨眉间一丝清明,忽然想起来,仿佛褚逢程也是头一个,她在见过之后,却未主动同爷爷说起过她不喜同这人在一处的。
白苏墨忽然驻足。
难道,从一开始褚逢程赌得便是爷爷对他的喜欢,和她对他也并不排斥?
第17章 檀木香
思绪间,已行至清然苑中。
白苏墨敛起目光。
她惯来不常以极差的预期揣度旁人心思,对褚逢程便也是。
她宁肯相信他是那个一心守着心中星辰暖阳,低调而专情的男子,一个值得信赖和相处的朋友,而非一个心思缜密,又处处隐藏了心机的人。
愿她魔怔。
入了内屋,尹玉和胭脂打了水来给她简单洗漱,缈言去铺床。
洗漱过够,尹玉和胭脂又伺候她更衣入睡。
白苏墨疑惑:“今日怎么不见宝澶?”
这苑中平素就属宝澶最闹腾,她说个不停,自己就得定睛看个不停,今日不见宝澶,好似都不习惯了一般。
尹玉应道:“宝澶姐姐的外祖母似是病了,听说用了许多药也不见好,国公爷昨日让宝澶姐姐回家中呆几日,这几日怕是都不会来了。”
白苏墨想起宝澶的外祖母身子一直不太好,似是也有些年头了,她也听说过。
流知时常替宝澶当值,便是宝澶要回家照看外祖母的缘故。
“只是,”尹玉看了她一眼,悄声道:“听说这回,大夫是说宝澶姐姐的外祖母应当熬不过去了,宝澶姐姐怕是回去陪最后一程的……”
白苏墨微顿。
“胭脂,去唤流知来。”白苏墨吩咐。
胭脂应好。
片刻,流知便来了屋中,白苏墨已换好入睡衣裳。
“小姐唤我?”流知福了福身。
白苏墨问道:“宝澶的外祖母可是在涪县?”涪县就在京城以西几十里处,从京中过去马车要一天。
流知想了想,点头,似是早前听宝澶说起过。宝澶素来贪嘴,上次说想吃自己外祖母做的肘子肉了,小姐便给了她三日假,来回涪县的路上花两日,家中呆了一日,果真是只吃了一日肘子就回来了,其实是想念外祖母了。
宝澶的娘亲曾是国公夫人生前的管事妈妈,宝澶的爹也是国公爷早前身边的小厮,宝澶打小便是外祖母照顾的,感情自然亲厚。
白苏墨道:“你从苑中挑两个能干的老妈子和小丫鬟,让缈言带着她们一道去一趟涪县,看看宝澶家中有什么可以帮衬的。若是宝澶的外祖母真撑不过,去了,也好帮忙料理之后的事情。别看宝澶终日大大咧咧的,她同她外祖母感情深厚,这种时候最是不好受。我看缈言年纪同她相仿,她二人平日里也要好,你让缈言去一趟涪县陪她,她若心中难过,也好有人可以诉一诉。”
流知笑笑:“知晓了,奴婢这就去安排。”
白苏墨颔首。
“对了,那辆马车呢?”白苏墨忽然想起。
流知似是怔了怔,片刻,才想起白苏墨说的何事:“钱公子似是没准备将马车要回去,当时走得急急忙忙,连落脚的地方也没留下,便是我们想还也没处还去。奴婢让盘子先将马车暂放在马厩那边了,若是今后有人来问,便还去,若是无人问津,等一两月便让马厩那边自行处理了。”
白苏墨点头。
那辆马车应当只是租来的,从钱誉轻松给赵十三支招还账的模样来看,钱家至少家中殷实,哪里会介意一辆租来的马车?
应当也不会再要回去。
白苏墨不多问了。
只是流知转身,她又道:“那马车里早前那摞书呢?”
流知道:“奴婢让平燕一道收起来了,若是有人来取,便一并送回。”
白苏墨又点了点头,朝流知道:“我早前在马车上看过那些书,上面的批注有几分意思,你让平燕拿过来,我正好睡前翻翻。”
小姐睡前本就有看书的习惯,所以床头也时常留了盏灯。
流知并未多想,应了声好。
等稍许,平燕和胭脂两人将盒子搬来。
满满都是些书,看着都有些沉。
《西秦记事》这本她已粗略看过,《长风记》却是可以翻翻,白苏墨顺势拿出,盒子夹缝处正好落出一物。
白苏墨拾起,竟是早前那串檀木香佛珠。
佛珠的坠子上还刻了个“誉”字。
白苏墨握在手中,想起白日里,钱誉看到她时眼中那股子厌恶和烦躁,她虽听不见,却哪里会看错?
似是能避多远便想避多远。
她又忽得想起他衣领半敞,扯了扯衣领,汗水流入衣间的模样。
似是说不尽的慵懒,诱惑……
她心中忽得砰砰跳跳。
脸微微似火烧一般。
早前哪里见过男子这般模样?
她竟会偷偷打量人家?
白苏墨微微咬唇,她爷爷是定国公,身世显赫。她虽自幼听不见,但相貌和性子在京中都算出众的。过往在京中各个都将她放在手心捧着,她不知这个素未蒙面的钱誉为何对她讳莫如深?
这马车和一箱子书,他未必放在眼里会来要回,可这串檀木香佛珠,上面的味道都已磨得只剩清淡,应是他常带在身边之物。
出门在外,求得是平安,这串檀木香佛珠他可会放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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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锦湖苑中。
肖唐已将这座租来的苑子来来回回翻了不下五六遍,但无论如何也没见到少东家那串檀木香佛珠。那串佛珠是少东家的心爱之物,走到何处都带着,如何会弄丢的?
肖唐也急。
“少东家,苑中四处都找遍了,真没找到那串檀木香佛珠。”肖唐哀怨,“可是昨夜见鼎益坊老板的时候落在酒楼了?”
钱誉摇头:“去容光寺的时候,还在身上。”
容光寺?
肖唐恍然大悟:“少东家,可是落在容光寺的厢房里了。”
钱誉也不确定。
肖唐迟疑:“若是不在容光寺……便只能是在先前那辆马车里了……当时不是说,马车先送顾小姐回府,然后再去国公府吗?”
又同国公府扯上了关系,钱誉恼火:“你明日先去趟容光寺看看再说。”
肖唐应好,半晌,又哀怨道:“少东家,明日是七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