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身殿里哭声一片,甭管是否真心,进宫的人都挤下两滴眼泪。
等跪了好一会后,从侧殿里出来一素衣女子,体态纤弱被身边的宫女搀扶着,面色惨白眼中带泪,是一幅弱妇人的模样。
本在殿中等得不耐烦的官员见这一幕后消了不少气。
“娘娘,微臣斗胆敢问陛下是……”
柳妃弱弱的撑着桌角站定,悲从心来,落下两行清泪,哀声断断续续的说:“陛下郁结于心,已然归天。”
众人对这解释面色各异,皇帝没有子嗣,如今他身死,这皇位,几人眼神隐秘的扫过跟来的两位宗室之人。而对面前柔弱的柳妃,有人眼中带着鄙夷,出了事就知道哭。
柳妃不负众人想法,微向后退了一步,身子一下子软了下去,看着是因悲伤过度昏了过去,她身边的宫女立马将人扶住,抬了轿辇早早的送回宫里歇息去了。
这夜殿里的宫女换了一批又一批,朝臣不顾皇帝尸骨未寒闹得不可开交。
庞飞围着那位宗室王爷一口一句国不可一日无君,拥立琮王长子为新皇。
先不提是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不少官员都看不惯他那种小人得势的模样,由此就有人站出来反对,应先平国难,再立新君。
斐君染冷眼看着这群肱骨之臣在殿内吐沫横飞,要不是出来的时候他家老爷子交代过不要惹事,现在还能让庞飞满殿乱咬。
等这日天渐亮时,朝臣才熄了声。
但众人没等来回府的懿旨,却赶上了快马急报。
“回禀各位大人,逆臣薛怀义已破永阳城,如今离京城还有三十里。”
睡了一晚上的柳妃姗姗来迟,刚坐下就有急报呈上。她揉了揉额角,站起向满屋子的大臣行了一礼,“后宫不得干政,如此大事本宫也不敢做决定,还请众位官员为我大梁效力。”话说完后,便施施然的离开了。
……这样的大事我们也不敢做决定。
……我也想回去睡觉
幽怨的朝臣被留下了,好歹柳妃没忘记上早膳,但与庞飞那大嗓门叭叭叭了一晚上众位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特别是今日讨论政事时庞飞就一言不发,引来一片白眼。
他们这群文臣手上又无一兵一卒,这大军打来不就只有开城门投降这一条路。
庞飞焦急的环视众人一圈,然而无人作声。若说在场的人谁最不希望大梁灭国,就属跳得最积极得庞飞,无他,琮王长子是他亲侄子,若他能登基庞飞绝对是一飞冲天。
但要是大梁灭国了,那还做什么飞升梦!
他恨恨得瞪着琮王,老不死的,我把亲妹子嫁给你,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你现在竟然装王八不出头。
斐君染看得都要笑死了,果然庞飞还是受不了飞升梦的诱惑,“诸位都是在朝任职上了年头的,现在我大梁有难,我等绝不能坐视不理!”
庞飞顿了一下,缓了口气准备继续激情四溢的讲下去,忘了后面还有个虎视眈眈的斐君染。
“庞大人这话的意思是想去前线阻拦逆军?”斐君染说这话时脸色十分认真,他甚至提出“既然大人有这等雄心壮志,那我们不如筹备银两为大人招兵买马,由庞大人挂帅想必逆军是一溃而散。”
看笑话的人永远不缺,“是啊,以庞大人英姿我等也不必由心。”
“得此等英才,乃大梁之幸!”
庞飞没想到火这么快就烧到自己身上来了,颇为尴尬得坐下,“使不得使不得,我哪懂行军打战之事。”
“没本事还想打肿脸充胖子。”
“瞎说什么,人家庞大人是真胖。”
很明显在这种严肃的时刻笑起来是绝对不行的,众人一致的以拳抵唇。
江南沈府家丁一早把府里收拾了一通,年关布置的喜庆玩意儿都被收起来。
“我看北面要变天了。”如今沈府唯一闲置人员柳婉玗一有时间就去找大嫂。
大嫂满不在乎的应付了句:“可不是嘛,永阳都破了,下一步就是京城了。”
“那我们这会不会”
没等柳婉玗话说完,大嫂斩钉截铁的给了答案:“不会。”
柳婉玗一手搭在桌上,“镇南王不会由着别人在他的地盘上撒野。”
“更别说如今雪都停了也没见镇南王派兵北上。”
闲着的手摸上旁边的算盘珠子,转头问:“大梁这是要一分为二?”
“谁知道上面的人是怎么想的,不过我估计两面不会再打起来。”
女子涉政是大忌,但大嫂不在意,柳婉玗也就放开膀子追问。
大嫂被烦得算盘珠子拨的震天响:“还能为什么,不管谁当皇帝随便给镇南王一个封号就行,王爷又不挑。”
看着被柳婉玗压在胳膊下的账本子,“弟妹啊。”
还未体验社会险恶的柳婉玗睁着双懵懵懂懂的大眼睛:“嗯?”
狠心的大嫂:“我教你中馈之术吧。”
感觉不妙“不用了吧,我家中学过了。”
大嫂笑了:“学过啊。”
觉得避过一灾的柳婉玗认真的点了点头。
“那大嫂这的账本就交给弟妹一些吧。”
当天傍晚,是沈修宴亲自去接的人,出门的时候,大嫂笑盈盈的:“弟妹,明天再来啊。”
柳婉玗没应声,而是小声对沈修宴说:“夫君,我明天和你去药房吧。”
第63章 一张秀气的脸上染了点点血迹
两人回东院加了件衣裳, 等再出来的时候外面又在飘雪。
“今年这雪还下不停了。”
沈修宴随口嗯了一声,无意间瞥见她空落落的手,语气不太好:“你没拿汤婆子?”
“啊, 忘了。”
今夜是除夕,他们去主院团圆吃饭,柳婉玗嫌麻烦就把瑞文她们留在东院,让她们一起吃顿饭。
“没事, 也快到了,现在回去拿也来不及了。”
单手把她披着的狐裘拢了拢, 沈修宴说:“把手缩着,别伸出来。”
又走一段路, 柳婉玗叹了口气,“这除夕过得可真不像样。”
小声抱怨:“皇帝早不出事晚不出事,非逮着过年的时候。”
即便是在随口闲聊沈修宴都不忘抹黑别人:“薛家要是动作快点, 先占了京城, 哪还有这么多事。”
柳婉玗没体会到他的“用心良苦”, 只说:“听说也快了。”
假山上积了一层雪, 像装上了白绸一样,柳婉玗看得出神, 嘴里鼓鼓囊囊的:“真是世事难料, 当今走得还挺突然,不然同薛家还能争上一争。”
“先皇在世时肯定给他留底牌了,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
两人站着说话不腰疼,心安理得的心灾乐祸, 又快走几步,很快到了主院。
皇帝刚走,除夕宴也不敢大办。屋里进进出出的不少人,“外面挺冷的吧,修宴别愣着啊,给弟妹拿个捂手的。”大嫂忙着手里的活,抽空看了他们一眼。
看了圈没见到沈尤钦,“大哥呢?”
“他刚出去没拿伞,衣服打湿了,在后面换衣服。”
丫鬟们手脚麻利的把菜上全了,沈府里也没别的亲戚,一圆桌就坐了四个人。
柳婉玗不常喝酒,大嫂给她倒了杯果酒,让她意思意思就行。
柳婉玗觉得味道不错,就多喝了点,等沈修宴发觉的时候,她已经醉醺醺的眨巴着眼睛盯着坐上的烤乳猪。
“醉了?”
柳婉玗眯着眼转向出声的沈修宴,不知道是喝酒上的脸还是被屋里碳火热的,脸上红彤彤的一片。
大嫂放下竹筷,“喝醉了?”
“嗯,我把她送回去。”
“外面路上积雪又冷,要不今晚就歇在这吧。”
没等沈修宴回答,柳婉玗突然笑出声,她倒在沈修宴怀里笑嘻嘻的说:“你看桌上有一头猪。”
沈修宴无奈回话,“对,有只猪。”转而对大嫂说:“那我先把她送去厢房。”
“去吧。”
沈修宴把人搂起来,哄着她走,但一旦看不见桌上的烤乳猪,柳婉玗就哼哼唧唧的不愿走了。
“你放开我。”
“乖,我们回去睡觉。”
听到熟悉的声音,柳婉玗挣扎的力度弱了下来,歪着头颇为疑惑的问:“睡觉为什么不把沈修宴带着?”
桌上的人忍俊不禁。
沈修宴笑着说:“带着啊,怎么不带着。”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骗人,沈修宴还在桌上趴着呢。”白嫩的手指明晃晃的指着桌上的烤乳猪。
刚刚是忍俊不禁,现在是破口大笑。
只是笑着的人少了一个。
他试图和一个喝醉的人讲道理:“那个不是沈修宴,那是道菜。”
“不,那就是沈修宴。”
“那个不是,我才是。”
她摇头晃脑的说:“我不想和你说话,你放开我,我要去找沈修宴。”
和她拉扯半晌,人都要扒在桌子上,沈尤钦还在一旁出馊主意,“你就让她端着猪走吧。”
沈修宴没理会看热闹的大哥,一心一意的把柳婉玗抠着桌布的手扒拉下来。
平常看不出来,发起酒疯柳婉玗手劲还挺大。挣扎间桌子不堪重负的晃了晃,柳婉玗一抬眼就看见盘子里的烤乳猪脖子那里裂了条缝,里面汁水十足的嫩肉露了点出来。
柳婉玗大惊失措:“沈修宴你的头要掉了!”
……
这年的除夕到底与往年不同,行军的部队没有停下脚步,在后半夜就已抵达京城。
城墙上的士兵看见远处涌来漆黑一片的军队,舌头都捋不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