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让二福跟着去。”
大嫂气结,忍不住口头教育他一番:“能让管家小儿子去的事,你还非得提修宴,你说你是不是成心不想你弟弟好过。”
沈尤钦低头看本子,嘴里特正经的说:“我只是想锻炼他。”
不想和鬼话连篇的沈大哥呆在一个屋子里,大嫂撇嘴出去找自己的好弟妹。
刚进东院就问到一股药味,快走两步,掀开厚重的帷布,屋里的药味更甚。
“哎呦,你这味也太浓了,我在院子里都闻到了。”浓郁的中药味直冲人天灵盖。
软塌上的柳婉玗看见大嫂简直可以说是雏鸟见了母亲般的,一双水汪汪的眼睁得圆圆的,嘴里亲近的叫着。
糖衣炮弹一击必中。
“药哭吧,瞧瞧把这人儿瘦成什么样了。”大嫂捏上柳婉玗脸上的软肉。
抓准机会告状:“药哭,还难闻。”
大嫂微拧眉使唤屋里的丫鬟:“把窗户露条缝,受寒也不是这个关法。”
丫鬟们面面相觑,“去开窗户,修宴不会责罚你们的。”
吩咐完丫鬟,大嫂侧头对柳婉玗说:“让她们在这开窗,我们进内室。”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闻久了,她感觉内室里药味淡了许多。内室布置就简单多了,桌上散乱的摆着几只绣样。
大嫂随手拿起来看了看,花样没什么新奇,但这针脚以及绣法干净利落,满口称赞:“这花样绣工精细,弟妹这女红相当不错啊。”
柳婉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被冬衣捂着脸上红润一片,“哪有,上了几年女学也就这个勉强拿得出手。”
大嫂放下手里的绣样,笑盈盈的问:“弟妹手艺这么好,没想过自己开家绣店?”
柳婉玗愣了,已婚女子抛头露面可以说的上是不守妇道了,深知大嫂没有恶意,她便回道:“这个不大合适吧。”
大嫂看出她的顾忌,解释说:“我们这边比不上京城那边规矩多,女子做点生意维持生计也不会有人说闲话。”
“我也是看你绣工挺好,要是在家里闷着了也有个去处。”
柳婉玗吸了吸鼻子,不好意思的说:“我对开店这方面不太会,就只会绣点小玩意,怕是不行。”
“我倒是懂一点,你要是想的话,我可以帮着点。”手指拂过那几样绣样,大嫂神色认真。
按柳婉玗在女学里所受的教育,学习女红是为了更好的照顾夫君,也是一种变相争宠的手段。像她们这种阶层的女孩从没想过要自己开店,自己挣钱,把手里的绣活作为一种商品传下去。一是因为她们家境足够富足,绣活不过是打发时间的活计,而且女学的老师也告诉她们,挣钱是要由夫君来做,她们只要顺从夫君就可以了。
这次来江南也是一样,沈修宴没过两天就想着以后靠什么维持生计,不能坐吃山空,而她只在背后支持一下就可以了。
大嫂的一番话几乎是醍醐灌顶。
为什么她就不能自己挣钱呢,江南既然不局限女子身份,那她也要做出一番大事业!
心中烧起熊熊火焰,柳婉玗抓住大嫂的手,“我想!”
大嫂被她突然的动作骇了一跳,看她神情激动,好笑说:“那你先把病养好。”
“没事,这点病算什么,我可以先在家里看铺子。”热血涌上心头,她现在感觉头也不疼,鼻子也不堵了。
大嫂善解人意,也没笑柳婉玗说一出是一出的性子,“现在外面也不安稳,家里在街上也有租出去的铺子,你要真有想法的话地契可以拿给你挑挑。”
柳婉玗热泪盈眶,“大嫂我挣得第一笔钱一定和你平分,等我病好了一定天天陪你去厨房。”
大嫂笑得花枝乱颤。
夜间,沈修宴从药房里回来,柳婉玗还在点着灯看东西。
“桌上有吃的,饿了自己拿。”刚进门,就见柳婉玗头也不抬的说。
这与平日不同的态度,让沈修宴心头一跳,不会是知道什么了吧。
走近,发现她手里拿的是城里的街市地图。
“你看这个干嘛?”从镇纸下面抽出一张,是一张地契,落款处是沈尤钦。
“你别动这个!我这放的都是有顺序的,你别给我弄乱了。”柳婉玗看他拿地契,急忙起身抢过来,宝贝似的护着,“我现在也是要挣钱的人了。”
他来了兴趣问:“你想开做生意?”
柳婉玗兴致勃勃的点头,把手里的地图递出去,“你帮我看看,哪块地风水最好。”
“这要看你做什么生意。”
“我想买绣品!”
沈修宴摸着下巴,状似认真思考,半晌,手指落在一处,“我觉得这地方不错。”
柳婉玗认真观察,大致在街道中间的地方,两边都是饭馆,说不上是特别出众的位置。
她刚想问为什么这块地风水好,一抬眼觉得这地方还挺熟悉,顺着街道瞄过去,果然旁边一个转巷第一家就是沈府。
“我不想和你说话,你简直是我成功道路上的绊脚石。”
柳婉玗看他笑吟吟的样子就来气,“你先去睡,我要再研究一会。”
“明天再看吧,”迎着柳婉玗恶狠狠的眼光,他默默的嘴里那句你又不懂吞了下去。
也许是有了精神寄托,柳婉玗这场拖了半个多月的风寒终于好了。
除夕前夜,柳婉玗才决定下位置,本想明天出去看看位置,而半夜里就听见城里咚咚敲响的哀钟。
睡梦中被吵醒,柳婉玗不敢置信,“这是……?”
沈修宴把狐裘拿来给她披上,“要变天了,穿厚点再出来。”
等她套上夹袄出来,院子里已经站了不少丫鬟,大多神情慌张。瑞文从屋子拿了个汤婆子出来递给她,犹豫着小声问:“夫人,这……”
沈修宴一捶定音:“现在不用人伺候,该干什么的接着做。”
他握着柳婉玗还是微凉的手说:“夜里冷,你还是进去吧,我去主院看看。”
“我衣裳都穿好了,一起去,我现在进去也睡不着了。”
在门口和她拗一样受凉,只好带着她一起去。
大嫂的院子里也是点着灯,外面的哀灯还在敲着,厚重的哀声随着寒风一齐渗进心里,直让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第62章
哀钟默下去后, 屋里一时静下来,几人面面相觑。
“这是皇帝死了的意思对吧。”
在这种时候大嫂还不忘纠正柳婉玗:“应该是驾崩。”说完她叹一口气,惆怅的说:“可惜了我前天冒雪出去买的红灯笼。”
柳婉玗赞同的点头:“还是今年的新样式。”
沈家两兄弟被这妯娌俩洗脑得甚至出现了一种皇帝死得真不是时候的想法。
安安静静的又喝了一杯热水, 柳婉玗掩唇打了个哈欠。
大嫂看见了,“弟妹困了怎么还过来,厢房还空着弟妹睡会吧。”
柳婉玗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我跟着他过来的, 大嫂怎么也起来了?夜里寒还是要多休息。”
大嫂看向沈尤钦“你大哥叫我起来的。”大嫂在两兄弟间来回扫视,“你们是有什么事吗?”
大哥不出声, 小弟只好干巴巴的开口:“……皇帝驾崩算吗?”
柳婉玗默默插刀,“你现在是一介布衣, 皇帝驾崩跟你有关吗?”
“算了,都回去睡觉吧。”
皇帝驾崩的太突然,虽然宫里一直有小道消息传皇帝病不久矣, 但大多数人一直以为这不过是谣传罢了。等人真的死掉的时候, 京城一下子乱了。
朝官再也睡不下去了, 连夜爬起来和相熟官员商议。
也有人想进宫一探究竟, 然而宫门口站了一列带刀禁卫,隔老远就听见一位大嗓门的官员在那处嚷嚷。
“你们竟然敢拦本官!”
“柳妃娘娘有令, 凡闯禁宫之人格杀勿论!还请大人莫要为难我们。”堵在宫门前的禁卫首领一板一眼的说。
“当真可笑, 她一介女子竟敢干涉前朝,本官乃当朝二品,我倒要看看敢不敢动我一根手指头。”
禁卫首领瞟了他一眼,然后将目光落向别处。
官员瞬间被这一眼激怒, 想也不想就伸掌去推他,“你给本官让开,不过是一群奴才还真敢蹬鼻子上脸拦着本官!”
然而禁卫一动不动,酒囊饭饱的官员却因为冲劲太大猛地向后退了几步,跟着官员的家丁们手忙脚乱的冲上去扶自家大人。
一旁的禁卫眼神疑惑的看着眼前乱成一团的人们。
这处动静闹大了,也引来了不少人。
“哟,这不是庞大人嘛。”不远处停下一驾马车,来人声音清亮,却引得庞飞一阵生理反胃。
忍下厌恶,庞飞皮笑肉不笑“斐小弟也要进宫啊。”
“不,我是老远听到这有恶犬在吠叫,”斐君染垂眸一笑,接着说:“庞大人也知道我这人是最见不得狗的。”
“何况还是在这种特殊时候,我自然不想有畜生吵了陛下安息。”
“庞大人怎么脸色不太好,不会是疯狗上身了吧。”斐君染毫不在乎,甚至是笑嘻嘻的就像在开玩笑一样。
庞飞脸上的青筋一根根跳起,“斐君染本官劝你凡事留一线,否则以后有你后悔的。”他何尝不想破口大骂,但斐君染这人身后的老爷子还不是他现在能惹得起的。
斐君染笑笑,看着就是没放心上,“现在可否能入宫?”这话是问禁卫。
“回大人,还不能入宫。”
庞大人又在一边嚷嚷起来,“陛下驾崩,我等朝臣为何不能进宫,后宫妇人如何能当政,你给我让开!”回答他的是禁卫出鞘的泛着深深寒意的大刀。
斐君染又笑了,“庞大人怎得吃香如此难看。”
“想动不该动的东西,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命啊。”
豆大的汗滴从庞飞的额头冒出来,突然之间庞飞有一种裤子都被脱干净的寒意。
说话间,宫门口又停了几辆马车,出来的人中有两位宗室之人,庞飞看见那两人后,安全感倍增,裤子一下子又穿回来了。
“琮王您可来了。”
不同庞飞阿谀谄媚的模样,为首的老者很淡定的向行礼的众人点了点头。
陛下驾崩的消息不过传出一个时辰,就有人这么着急的把宗室的人请来,这意思就值得深究了。
宫里的太监像是卡着时间过来的,脸上哀痛,“各位大人请随我来。”
此时的庞飞如同得了胜的公鸡一样,从退开的禁卫面前仰头摆首的进去,活像待在琮王身边的一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