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看见验尸后的现场,不得不说,两者皆有优势,她以往观看的重在切口小,尽可能的保存原身,而眼前的白衣姑娘为求探查彻底,画面稍微是有那么一点不雅观,但好在苏芷涵承受能力强,起码没有当场反胃。
“这位大人好胆量,从未有人看见我验尸后的场景尚能如此面不改色的。”说着,白衣姑娘拱手行礼道,“我姓夏,名丹雪,大理寺仵作。”
自报家门之后,夏姑娘没向任何人打招呼,直接就离开了。
“她这人就这样,谁都不放眼里,就算是寺卿大人来,估计也是如此。”
赵寺正转头吩咐侍卫们将尸身裹好抬回衙门,侍卫们得令后一个个的梗着脖子,尽量不去看地上的尸首,七手八脚的用草席把尸身裹了去。
苏芷涵也需随他们一道回衙门,她还要向尚主簿回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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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回到卷宗阁后,苏芷涵一进门就见方才离开时看到的那个人依然留在原地,衣着同自己相似,正埋首于卷宗之中奋笔疾书,仿佛两耳不闻窗外事。
她悄声走近,大致扫了一眼桌案上堆积成山的卷宗,每摞便有二十几卷,左右两边加一起直奔五十卷。
莫不是要一日之内整理完?
不知是不是写累了,那人揉揉脖子,忽然就抬起头,猝不及防与苏芷涵四目相对,继而大喜,“你就是新来的录事吧?我早上见过你!”
苏芷涵暗道,这人早上就没抬头,是怎么见过她的?还没等她想明白,对方突然站起来握住她的手,仿佛她是从天而降的救星般,热情似火的介绍录事每日要负责的事项。
“我叫周丝蓉,是大理寺录事,以后我们同朝为官,互相关照,互相学习。”
苏芷涵很少接触到这样的热情,不是虚伪奉承,而是很简单的示好。哪怕其中存了一点共同分担事务的小心思,在她看来,已经是难得可贵的诚恳。
“我是......”
不等她说完,周丝蓉抢先道,“我知道,你是在苏侍郎寿宴上抓到刺客,让陛下破格封赏的苏府二小姐。”
苏诗涵轻咳一声,她已经名声大噪了?
“尚大人可在里面?”
“大人他被寺卿大人叫去了。”说话间,周丝蓉转了转眼珠,拉着她坐下,“我教你整理卷宗吧?实在太多了,我做到晚上也做不完。”
提起卷宗,她若是能接触到卷宗内阁,查看到大理寺历年来所有的案子记录,没准儿就能寻到娘亲失踪的蛛丝马迹。
想着,她欣然答应。
不论是记录、誊抄、校对,苏芷涵都是看一遍就会,按部就班从无错处,甚至整理的速度比有经验的周丝蓉还要快。苏芷涵执笔迅速且工整的誊抄手上这卷案宗,左手边摞着十几卷案宗,右边只余下五卷。
周丝蓉尚且剩下十七本卷宗要重新整理,抬头就见苏芷涵将新整理完的卷宗摞到了左边那摞,呆愣愣的问道,“芷涵,你还剩下几卷?”
苏芷涵不以为意,抬抬下巴示意右边那摞,“还有五本。”
不想周丝蓉突然惊呼出声,差点就哭了,看得苏芷涵一愣一愣的。
这人是受了什么刺激吗?
周丝蓉吸了吸鼻子,感慨道,“上天待我不薄,派芷涵你这尊活菩萨来拯救我了,以后我再也不必赶工到深夜。”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同,苏芷涵体会不到她的感慨万千,只是将她余下的十七本分一半过来。在她的加入下,两人终于赶在一更天以前将四十九卷案宗整理完毕。
周丝蓉大喜过望,直言改日请她吃饭,随即找来两个人将卷宗搬入内阁中。
苏芷涵的目光随那二人过去,稍沉片刻才收回,“何人可以进内阁?”
周丝蓉当即就挺胸抬头,正好问到她知道的点,对于这些规矩,她可是驾轻就熟,“主簿以上的官职均可,至于主簿之下,需要尚大人亲自批准。当初大人立过规矩,新进大理寺的官员需要完整的处理或衤糀者协助处理完一桩案子才算是获得让她批准的资格。”
闻言,苏芷涵垂下眼帘,在夜闯内阁和光明正大获准进去之间来回徘徊,最终决定了后者。如今她协助的案子便是赵寺正手上那桩,只要那案子了解,她就有进入内阁的机会。
应该不会太久。
案子的主查人是赵寺正,需他传唤,苏芷涵才能随行。关于现场的线索能看到的她都已经提供了,余下的便是仵作验尸得出的结果,按照这个方向去找,不出三日应该就能够找到被害人的大致背景。
果不其然,到了第四天,赵寺正一大早亲自登门要人,死活非要苏芷涵随他去查案。看到他的态度与之前截然相反,尚主簿反倒不急着放人了。
这边不着急,赵寺正急的直跺脚,“尚大人,您快行行好,我这时间紧任务重。”
尚主簿瞅他一眼,“我给赵大人换一个人吧,赵大人不是说过不要女娃的吗?”
“哎呦,尚大人,瞧我这嘴。”赵寺正象征性的拍了拍自己的脸,“您就别埋汰我了,女娃好,这大理寺的女娃最优秀,快让她随我走吧。”
千求万求,尚大人终于肯松口,朝着苏芷涵使个眼色,摆摆手就让她走了。
苏芷涵低头掩去笑意,她知道这是尚大人在替她做主。
根据已有的推断,侍卫们查到开在城西的一家粮铺,据掌柜的说,他们的老板已经不见踪影好几日了,身形特征也与死者很是相近,待侍卫拿着画像给粮铺的掌柜伙计们看时,大家一致认定画像上的男人就是他们的老板。
“近些日子,你们粮铺上可曾发生过什么大事?”赵寺正沉声问道。
掌柜的和几个伙计面面相觑,皆是摇头。依他们所言,粮铺内的生意一切正常,并未见任何亏损迹象。
赵寺正来回踱步,忽然道,“你们老板家中可有变故?家里还有什么人?”
掌柜的闻言叹息一声,“老板家中却有变故,上个月老板唯一的女儿没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们老板娘死的早,就留下这么一个宝贝姑娘,还就这么没了。从那之后老板他便一蹶不振,也不怎么来粮铺了,但到底每隔三五天会来扎一猛子,可这次已经是七八日不见人。”
赵寺正一听有门儿,继续追问,“她是怎么死的?”
掌柜一边回想一边答,“应该是失足落水,我记得当时是这么断的。”
一直在旁记录的苏芷涵闻声抬头,听他的意思,粮铺老板在女儿死后曾经报过案。
“断案?”赵寺正皱眉道,“哪里断的?”
掌柜的似乎记性不好,看向伙计,其中一个看着挺机灵的小伙计出声答道,“回大人,是刑部断的案子。”
苏芷涵手底下的笔尖顿住,这案子理应报至衙门,如何到了刑部大堂?
第八章
赵寺正也感到纳闷儿,甚至不记得刑部何时抢了大理寺的案子。
“这件事就没有上报大理寺衙门?”
那个知情的伙计忽然拍手道,“小的记得,当时刑部的一位姓付的郎中恰巧在附近的酒楼吃饭,查看过第一现场。后来案子递交大理寺,但那位郎中以知情为由把这个案子要过去了。”
案子不是在大理寺审的,但已经在大理寺记录在案。苏芷涵拧眉细思,那么刑部返回来的案件结果一定也会被收录在卷宗阁。
“大人,下官以为我们现在兵分三路,大人去刑部,下官回衙门查找卷宗,同时派人去出事地点附近打听当时的情况。”
赵寺正沉思片刻,点头,“可行。”
于是,苏芷涵不再耽搁,骑了匹快马返回大理寺衙门,直奔卷宗阁。外阁依旧只有周丝蓉一个人在,新的卷宗整理完了,旧的也要隔一段时间拿出来分类晾晒,正忙的不亦乐乎。
看见她急匆匆回来,周丝蓉挥挥手,“怎么了?案子有进展吗?”
苏芷涵现在顾不上其他,直接道,“丝蓉,我需要找到一个月前,洛阳城胡记粮食铺子胡玉儿溺水身亡的案子卷宗。”
闻言,周丝蓉忽然正色道,“好!”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周丝蓉便抱着一卷案宗回来了,她将卷宗摊开放在桌案之上,第二页上赫然写着胡玉儿的名字。
苏芷涵将当时的审理过程以及结果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上头的记录十分简单,只写着胡玉儿乃粮食铺老板胡舟之女,出事当日是独自去街上买东西,路过河边时不慎踩空,从岸边岩石滑倒不慎跌入河中,当时天色已晚,周遭没有人烟,至溺水身亡。
周丝蓉在旁抻着脖子看,“也是有不少意外身亡,但其家里人认为是有隐情的案子,这种一般毫无预兆家里人都难以接受。”
苏芷涵盯着卷宗若有所思,胡老板明显是他杀,而胡老板的女儿却是意外身亡,眼下看来这其中并无关系。但粮铺掌柜又提到胡老板在女儿去世后变得很奇怪,这可以解释成因为痛失爱女,但也许还有其他的可能性。
“他们为何都是晚上出事?”
周丝蓉托着下巴,皱着眉头,费解道,“可能,嗯......巧合吧。”
胡玉儿青天白日的出门,需要买什么东西能在夜晚才回来?胡老板就更加令人生疑了,元宵佳节,却独自走在小路上,他出去做什么,为什么非要选在这个时间?
当巧合太多,也许就不是巧合了。
苏芷涵拍拍庡周丝蓉的肩,“谢谢。”
她随后带着卷宗去找赵寺正,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到风尘仆仆的赵寺正,观其面色,结果应该是不尽如人意的。
“大人,那付郎中怎么说?”
只见赵寺正摘掉纱帽,摇摇头,“那个老狐狸,顾左右而言他,什么都不肯说。这案子当初也没报到我这,不然我一定有印象。”
越是回避就越代表其中有问题。
负责去巡查证人的侍卫折返回来时,也同样没有提供任何新的线索,大家都只是知道胡玉儿上街了,然后就溺水了,毫无其他可能的痕迹。
苏芷涵沉思少许,忽然道,“如果毫无头绪,下官以为,开棺验尸。”
“这......”赵寺正脸色很沉,犹豫好一阵还是没做决定,“不到万不得已最好还是不要开棺。且不说这案子有没有问题,就算有问题,和胡舟的案子有没有联系也尚未可知。我们还是要将主要的精力放在胡舟身上。”
胡玉儿的案子已经定案,他们现在面对的是胡舟之死,话是没有错,可苏芷涵还是觉得胡玉儿的死是其中重要的一环。
她的提议被暂时压下,晚上回到苏府后,苏芷涵哪都没去,谁也没见,径直回了自己的东院。可她尚未落座,就有丫鬟前来禀报,说父亲让她去会客厅,家中来了客人。
苏芷涵不以为意,她还不了解自己的这位父亲吗,面子最大。以前认为她资质愚钝,任何场合都不愿带着自己,现在看她被封了官职,觉得可以拿得出手了,便凡事都要捎上她。
她原不想理会,随便找个理由回绝了,可当她听到来苏府做客的人是刑部的付郎中时,当即改变了主意。
尚未踏进会客厅,苏芷涵便清楚的听到里面谈笑风生,浓香的酒味儿飘出来,在门口都能闻得见。
“爹。”
苏侍郎见她进来,忙招招手,“芷涵,快来,见过你付伯伯。”
苏芷涵近前行礼道,“付伯伯。”
“诶,二小姐折煞下官了。”付郎中笑呵呵的回道,“下官都听说了,还是大人福泽荫厚,能教导出如此出色的女儿。”
苏侍郎闻言笑笑,“我也没怎么教导,都是这孩子自己天资聪颖。”
“那是那是,大人的儿女岂能是等闲之辈。”
两人寒暄一阵,甚是开怀。
苏芷涵从进门起就在悄悄观察这位付郎中,自始至终,她就没有在这个人脸上看到不笑的时候。
“付伯伯。”她给自己倒上一杯酒,“我敬付伯伯。”说罢,便仰头一饮而尽。
付郎中紧跟着干了,“二小姐好酒量。”
趁着他们其乐融融相谈甚欢之时,苏芷涵假意与付郎中寒暄一个来回,紧接着便问道,“付伯伯可还记得一个月前胡玉儿的案子?”
此言一出,欢笑声戛然而止,屋子里骤然沉寂下来。
第九章
付郎中但笑不语,自斟自饮了一杯。再看苏侍郎的脸色瞬间沉的比锅底还黑,仿佛只要她再说一句就要家法伺候了。
但苏芷涵并不在意,父亲这般的脸色她看了十多年,早就习以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