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东西吗?”宋也川问他。
“吃不下……有些困。”她的声音有些低,显然精力有些不济。
“晚一点再睡好吗?”还没有从骤然失去与骤然拥有之间回过神来,宋也川的声音仍有些颤抖。
“怎么?”
“没事。”宋也川的声音轻而柔,“你睡吧,我陪着你。”
那一侧没了声音,片刻之后,温昭明艰难地转过身。
房中只点了一盏灯,视物有些朦胧。
温昭明只能看清宋也川微亮的眼睛,和眼下的晶莹。
她蓦地一笑:“你……怎么还哭啊,我没事的。”
宋也川微微抿唇还没来得及回答,温昭明的目光就落在了他枕侧。
她拿起那只描金的玉瓶:“这是什么?”
宋也川神色如常:“没什么。”说罢轻轻将玉瓶从她指间拿下来。
“睡吧,睡醒了给你拿一点腌梅子。”宋也川松松地拍了拍她的手臂,“是冬禧腌的,怕你喝了药口苦,我尝了一颗,挺好吃的。”
“那么酸。”温昭明闭着眼睛笑,过了一会她说,“你这人真傻。”
“活了二十多年,我难道……不知道这瓶子里装着什么吗?”
“也川,你得谢我……我让你又活下来了。”
第82章
宋也川将她锦被外的手握住, 这双手终于又有了几分温度。
“谢谢你。”宋也川替她将被子拉高,二人四目相对。
窗外潮湿的雨水带着淡淡的土腥,温昭明却又渐渐没了困意。
“那天……是谁要杀我。”她低声问。
“你觉得是谁?”
温昭明看着他的眼睛:“是不是……江尘述。”
宋也川沉默了, 他摇头:“我不知道。你出事之后,公主府的人抓住了一个,我一直没心情去审,现在还在柴房里捆着。”
温昭明微微点头:“好。”
她人病着, 模样很娇弱,颈子半垂着, 好似一朵可以扼断于掌中的花。
宋也川凑过去,轻轻吻了吻她的唇。
她的嘴唇有些干, 也有些冷,但依然是柔软的。
温昭明睁开眼睛对着他笑:“放肆……凭什么你想亲我就亲我。”
宋也川抬手盖在她眼睛上:“等你好了,换你来亲我。”
“那可不够。”温昭明的睫毛在他的掌下轻轻地颤, “我还要做很多的事。”
宋也川脸上微微一红,他低低地咳了一声:“好。”
*
再醒来时, 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一对喜鹊立在檐下啁啾。
水珠子一颗一颗从青灰的瓦当之间掉落下来, 坠进绒绒的绣墩草里。
门被人推开, 宋也川见温昭明睁着眼, 露出了一个笑:“吃东西吗?”
她撑着自己想坐起来,宋也川上前来扶她。
“还疼吗?”这是一句傻话,宋也川却又控制不住想问。
“不疼。”温昭明笑,“就是觉得好累, 没有力气。”
她精神已经好多了, 说话也比先前更平稳。
宋也川还记得在渑州时,温昭明因为骑马磨红的掌心, 她都会娇气地同他耍赖,反倒是如今,却三缄其口起来。
宋也川将药端来,温昭明拧着眉心喝了,宋也川拿来一盘腌梅子,捡了一颗放到她唇边:“来压一压。”
温昭明却拽住他的衣襟,迫使他低下头。
她仰着下颌吻住了宋也川的唇。
柔软又潮湿的唇,藏着清苦的药香,和她身上熟悉的气息。
清瘦指尖捏着的梅子咕噜噜地滚落在地。
宋也川僵硬着身子不敢动弹,生怕拉扯了她的伤处。
温昭明闭着眼睛,翘起的睫毛微微地颤。
她吻得不得章法,宋也川呼吸尽乱。
手上却又顾及着她的伤,不得不托着她的腰供她借力。
“殿下,吃饭……”霍逐风的声音戛然而止。
宋也川猛地睁开眼,他回身看向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口,脸顿时涨得通红。
“殿下。”他小声说,“霍侍卫必然在心里骂我。”
温昭明才醒,他便不知廉耻地与她纠缠,不知道阖府上下又该怎么看待他。
身后,温昭明吃吃地笑:“你就脸皮这么薄么?”
宋也川觑她:“好坏心的人,才醒来便要笑我。”
“譬如宫中,皇上御幸嫔妃,还有老太监在屋外听房。”温昭明脸色还苍白着,却已经开始和他说笑,“若你有这时候,岂不是羞死了。”
宋也川愣了一下,垂眸不看她:“皇家子嗣是国事……这不一样。”
他走至门口,端起台阶上的托盘,摸着还热:“是粥和青菜,吃不吃?”
“我要吃肉。”温昭明恹恹的,“不想吃这个。”
“要吃的。”宋也川不理会她的不满,“明天叫厨房做肉给你,今日只能吃这个。”
“那别的肉呢?”温昭明眼睛微微一转,“郎君身上的肉,能不能给我吃?”
宋也川撩开袖子,将自己的手臂送到她唇边:“吃么?”
温昭明果真不客气,张口便咬。
宋也川的手臂白皙,甚至可以看见青色的筋络和血管,温昭明咬在齿关之间,却又伸出舌尖,轻轻去舔。
宋也川只觉得脊背一阵麻意,忍不住嘶了一声。
温昭明得了兴味,又欲继续,宋也川舍不得说她,却又实在难忍:“停下。”
“你不喜欢这样吗?”她换了一种方式,继续在他手臂上作祟,“那这样呢?”
宋也川吸气:“不要闹了。”
窗边本有婢子经过的声音,听到屋里的动静,连脚步声都轻了,一溜烟就没了踪影。
“她们定是误会了。”宋也川低声说。
“那你去找她们坦白,说你根本和我无事发生?”温昭明终于舍得松开嘴,宋也川乌润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臂上的齿痕上,心跳微乱。
“和殿下的时日久了,哪有人还会信我的清白。”宋也川小声啐她,“前阵子陛下说起其阳公主的亲事,有不少臣僚来向我打听……”
“打听什么?”
“打听如何谋得公主的欢心。”
温昭明忍笑忍得辛苦:“那你如何说?”
宋也川生硬道:“我说不知道。”
“然后呢?”
然后?宋也川面无表情:“你再不吃饭,粥就冷了。”
温昭明又去磨他:“郎君,你说嘛。你告诉我,我就把饭吃了。”
宋也川一手托碗一手拿汤匙,神色有些纠结。
“他说过去只觉得我行事不检,如今发现我不够坦诚,人品更差。”
温昭明终于笑出声来,她一手按着伤口,一手擦泪:“谁说的?”
“裴泓啊。”宋也川舀了一勺粥,“张口。”
温昭明张口含住汤匙:“他喜欢清影?”
宋也川对感情之事不太敏锐,含糊道:“也许吧。”
“那清影喜欢他吗?”
想到那天温清影看向池濯的目光,宋也川摇头:“好像不喜欢。”
“太有趣了。”温昭明兴致勃勃,“改天我去亲自问问。”
宋也川握着汤匙的手顿在半空,压低声音:“你给我留点情面,行不行?”
“到时候阖宫上下都要觉得我长舌。”宋也川将粥递到她唇边,“求殿下垂怜我。”
“这也不行,那也不好的。”温昭明将最后一勺粥吞下。
宋也川给她拿帕子擦手,再端了茶水漱口。
而后,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枚南珠。
这样的东西反倒是温昭明很谙熟,她扫了一眼便说:“这像是镶嵌在冠上的。”
宋也川嗯了一声:“那日抓到的人交代,有人给了他一张银票,我去了他所说的钱庄而后拿到了这张银票。上头盖的是信一堂的印章。我问过了信一堂的掌柜,他说是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拿了这个珠子来典当。”
温昭明缓缓接过这个珠子:“这是南岛的荔珠。有头脸的士族也会买来当首饰,这么大的,十有八九是从宫里出去的。”
“若是买凶伤人,却没有现银,还要去典当。要么这珠子是偷来的,要么就是新贵乍富,才得脸的人物。”
温昭明有些疲倦地靠在引枕上:“他好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