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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前御史_分节阅读_第94节
小说作者:扫红阶   内容大小:492 KB  下载:殿前御史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3-03-09 10:2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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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坐在桌前,望着蹦蹦跳跳的孩童,蓦然笑起。

  张湍站在她的身后,轻轻俯身,与她贴耳低语:“新年好。”

  灼烫的呼吸擦过耳根脸颊,她微微低头,瞥见他的手掌抚上琴弦。指腹缓缓抹过数根弦,最终落在文弦一端,轻轻挑动。

  一弦一音,鸣在心头。

  待篝火将熄,孩童愈发困顿,撷春带着他们各自回房睡觉。她将琴还回库房后,扶着楼梯回房。房中吵闹,在通铺留宿的旅人们闲谈不休,各自聊起四方见闻。白双槐与庄宝兴回得早,替她占下铺位,从自家车上取来的枕头被褥已然铺好。

  通铺最内侧的位置给她留着,旅客人们初时未察,待她蹬下布鞋躺在床上时,方才惊觉,竟有名女子与他们同宿此间。

  笑语交谈变为窃窃私语,白双槐与庄宝兴面面相觑,随即齐齐盯住旁边那些旅人。他们虽未上过战场,却也是几经艰险厮杀出的军将,只一刹的目光便足以将寻常人逼退。

  窃窃声停,屋内静得出奇。

  她拉过被褥盖在身上,稍稍翻身,能听到衣料与被褥摩擦的声响。不久,身旁又有响声,旁侧的床褥塌下——有人来。她翻过身,看到侧身躺下的张湍,两人面对着面,目光相接。

  绢花还在她鬓间,枕乱的发丝跳出,划过眉眼,斜过鼻尖,随着呼吸起起伏伏。

  他看到她的呼吸渐渐快了,如她指下的音调般撩人。

  鬼使神差,他抬起手,捻起那绺乱发,理顺在她的耳后。

  约是灯油耗尽,灯火在片刻挣扎后熄灭。她随灯火一同闭上眼睛,耳尖还有他的手指擦过时的落下的微弱体温。

  一宿未眠。

  夜里,旅人的鼾声、张湍的呼吸和自己的心跳,混乱交织。她听着更声,寅时初就有人踩着更声收拾行囊。张湍亦如常早起,待他起身离开,她方觉困倦,在细微的闹嚷声中沉沉睡去。

  这便睡到晌午,撷春受托送来梳洗用具,她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下楼时,昨晚的女孩见她现身,匆匆跑到跟前:“阿喜姐姐,上午舒哥哥给我们写了唱词,我唱给姐姐听好不好?”

  “什么唱词?”她仍是半梦半醒的模样,难以分辨女孩话中含义。

  “就是昨天晚上,阿喜姐姐弹得曲子,舒哥哥知道我要唱给娘亲听,特意给我写了唱词。”

  张湍走近,她亦醒神。

  “擅自作主,还望莫怪。”张湍递来信纸,纸上工整落着几行歌词。

  她没有接,只在女孩身前蹲下,笑吟吟道:“姐姐带你去唱给娘亲听,姐姐也在旁边听,好不好?”

  “太好了。”女孩扑进她怀中,险些将她扑倒。

  听撷春讲,女孩的母亲埋在城郊乱坟岗,坟头楔着支破损的旧梭,梭上缠有红线,很是好找。银州城没有初一上坟的忌讳,她唤来白双槐,带女孩乘上马车,向乱葬岗去。

  三人在乱坟中好一阵搜寻,几次三番被裸出地面的骸骨绊到,她仍定心稳神,牵着女孩找到那支旧梭。数年风吹日晒,红线已褪了色,也难怪他们现下才找到。女孩在坟前跪下磕头,站起身后笑着与母亲说话唱歌。

  歌声散入风中,她忽觉惋惜——来时应将那张琴一并带来。

  等歌声停落,女孩忽而呜咽,抬袖擦着眼泪。她将女孩揽入怀中,轻轻抚过女孩脊背。

  阴云吐出雪粒,落在发间衣上。

  身后忽有几声重音,她转眼看去,几名身型壮硕、体态笨拙的汉子,抬着两卷草席抛在坟堆里。她按住女孩后脑,向白双槐递去眼色,示意他上前看看。几名汉子离开后,白双槐凑近查看。两卷草席被那汉子们抽走,坟堆间是两名衣不蔽体的女子,满身伤痕淌血,其中一人仿佛还有气息。

  白双槐解下外衣,披在那名还未断气的女子身上,将人抱回。

  “看得出是什么伤吗?”将女孩与女子送上马车后,她在车边与白双槐低声问询。

  “粗粗看过一眼,刀伤、鞭伤,还有尖钉、烙铁,不知是什么样的畜生,竟下这样的狠手。”白双槐恶声道,“娘子,我先送你回善堂,无论如何,这伙人绝不能轻饶了。”

  怎料马车未动,远处忽有蹄声。

  一队人马急急赶来,将他们围在当中。

  白双槐将她护在身后,目光在众人间迅速扫过,来者不善,看起打扮,像是山匪盗贼。

  “兄弟们说,有个多管闲事的小子,带着个漂亮姑娘。”为首的人抬起马鞭指着二人,“今儿大年初一,正发愁给大哥拜年要带什么礼,你们来得刚好啊。”

  “阿喜姐姐快逃!”女孩分开车帘,“他们是山贼!”

  她回眼看去,温声问道:“你知道?”

  女孩摇摇头:“是车里这位姐姐说的,她身上的伤,就是这些山贼做的。”

  山贼们哄然大笑,马蹄高扬,马匹嘶鸣。

  白双槐侧首道:“娘子快上马。”等她上马,将套马的绳索砍断,她就能纵马先逃。

  “你们是山贼。”她却走到白双槐身前,抬眼瞥向山贼问:“在哪座山?你的大哥,又在哪间寨?”

  山贼笑个不停:“小娘们儿胆子倒是不小,想知道?跟爷回去,不就知道了?不仅让你知道,要是伺候大哥伺候得好,还能让你当两天寨主夫人,吃香喝辣,逍遥快活!”

  “寨主夫人?倒是威风。”她后退几步,抓住缰绳飞身上马:“小白,放马。你们带路,我还真想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初一早上六点给大家抽个奖。

  新的一年,好运连连~

  ——

  阿喜的初一,要干大事嘿嘿

  ? 第107章

  缰绳绕掌两周绷紧,马匹被迫转向。马背无鞍,她依然坐得平稳,脊背挺直,头颅轻昂,目光在围堵四周的山贼们身上扫过。

  白双槐握紧怀中刀,警惕地反复环视四周,久久没有动手。

  是声嗤笑:“小白,看来此前崔兰央找的武师夫子不够尽心,未授你行兵布阵之术。这七人纵马来时,排布虽看似混乱,实为列阵前行,中为主攻,左右两翼策应,尾有后防可进可退。”

  “娘子的意思是?”白双槐恍然,看向山贼的目光多了几分忌惮。

  这群人若是山贼,行进有此排布,其后必有高人。若非山贼,以此行军默契,恐是逃兵。

  而《大旻律》载有明文,逃兵皆处死刑,罪及亲眷。故而逃兵躲藏大都不愿为人知晓,为藏身份,行凶杀人不在少数。

  “臭娘们。”为首山贼抽出长刀,“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她向侧后方看去:“远处应还有队人马接应。若依车内女子所说,你们现今做了山贼,此行下山竟出动如此数目,想不会只是要丢两个人出来。今日正旦,各地守备多有松懈——银州城以南八十里,有处粮仓,此时紧赶去,到地方时已是后半夜,宜抢宜盗。”

  “宰了她。”

  几匹马围上前,白双槐抬刀要挡,却听她又道:“要抢粮仓,不如带我同行。”

  闻声,白双槐稍感惊诧,但不敢松懈,仍死死盯住几人。

  为首山贼侧目,打量着赵令僖问:“从刚一开口,爷就知道你这娘们不一般。看着是识字的,看过两本兵书,知道点儿行兵布阵不稀奇。但凭这点本事可还不够。”

  “够不够你说了不算,带我见你们寨主。”她再向白双槐催到,“小白,砍绳。”

  山贼似在犹豫,她乘势又道:“杀人越货、抢劫钱粮,不必奔出百里。你们寨?????主另有打算。我若是你——区区妇人,即便无能,带回寨中也坏不了事。倘若是有真才实学,能助寨主成事,你就是那举贤伯乐,地位自会大有不同。”

  字字句句,皆叩在那山贼心头。从她说出行兵布阵时,这山贼心中已有动摇。听到劫粮猜测,因其极短时间内的准确判断而脊背生寒,忧惧惶恐,是以色厉内荏,妄以声势压人。最后一句,更是直切要害。

  她戏谑笑道:“怎么?没有这个胆子?”

  “寨主岂是你三言两语说见就见?”

  “骑兵行军,十二人编队,七前五后相互照应,你们这是五城兵马司的路子。”白双槐已将绳索砍断,她驱着马向山贼靠近,相差不足三尺远时拉稳缰绳:“你们寨主,或是军师、谋士之流,大约是五城兵马司或者京周兵将出身。近几年京周武将调动,应轮不到银州附近,即便轮到,日常操练的战术亦不会忽然更改。如此说来,最有可能是在三年前。蝗灾波及银州,上将军陆文槛的儿子陆亭曾带人马到银州赈灾,指挥训导你们的,是陆亭麾下。”

  山贼们面面相觑,听这一通分析后道:“你说的这些我不知道。你想见寨主,我可以带你去见,但车里那两个,听了这么多不该听的,绝不可能留她们性命。”

  “你抽出三人随我去见寨主,另两人牵拉马车。她们的命,你拿不走。”她回头瞥向白双槐,“看好她们。”

  白双槐领命守在车前,山贼迟疑片刻后咬牙应道:“好,我答应你。你应该清楚,就算我让开位置,你骑着马也跑不掉。见到寨主,若你是个没有用处的废人,兄弟们有得是法子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赵令僖对此并未作答,只冷笑一声,扬鞭策马。为首山贼另点出三人,与她同行,一路直奔野地高山,至日落月明,几人抵达寨门前。山贼叫门,互对过口令,实木大门缓缓启开。她抬眼扫过望台楼墙的灯盏,又看过门内,心中有了估算。

  “齐哥怎么这么快回来?这女人是谁?”

  “大哥还在里屋玩着,今儿受了气,心情不太好,知道你们没办成正事要发火的。带个女人回来也不顶用啊!”

  “是啊,齐哥你们要不先去躲躲?”

  为首山贼姓齐,名叫齐七,听着围上前来的兄弟们七嘴八舌,刚要将身后的赵令僖抓上前,手掌落下前生生刹住,改作侧手相请:“姑娘怎么称呼?”

  “喜。”

  “喜姑娘,这边请。”齐七推开人群道,“都等着,待会儿我请弟兄们吃酒。”

  齐七带着赵令僖穿过排低矮茅屋,在座木屋前放缓脚步,屋内火光熠熠。

  忽然间,一声尖锐凄厉的惨叫,刺破夜空,在山巅回荡。

  是女人的惨叫。赵令僖停住脚步,正眼看向那扇木门。她想起刚刚外边那些山贼说的话,和被丢去乱坟岗的女人。如此看来,这个山寨中的匪首,心情不佳时惯爱虐打女人。

  齐七问:“喜姑娘这是怕了?”

  “这些女人,都是从哪里找来的?寨中还有多少?”

  “山下掳的,也有底下村民自己送来换粮饭的。”齐七不以为然,“后山还关着十多个吧。你要是不能叫大哥满意,就求求菩萨能和后山那些多作几天伴吧,不然就跟里屋那个一样。”

  她未应答,兀自向前叩响房门。

  隔着一层薄薄的房门,她听到屋内无法压抑的哭泣声——不止一人。

  “谁?”屋内传来轻快的笑问。

  她凝眉看向齐七,齐七赶上前来回答:“大哥,是我,齐老七。去那边的路上碰到个女人,想着带回来给大哥瞧瞧,耽搁了些时间。”

  屋内静了片刻后,房门骤然被拉开。血腥与焦糊气息交织,扑入口鼻之间。她掩住口鼻,抬眼瞥向门后人的脸,眉头紧蹙,片刻后缓缓舒展。

  “齐老七,你最好——”阴森的语调戛然而止,“……干得好啊,齐老七,去把屋子里那两个拎出来扔了。”

  齐七见对方喜色难掩,急忙喊人到屋内收拾残局,屋内两名女子一残一伤,被拖去后院,不知生死。她未开口,与被拖行的女子擦身,入室后于主位缓缓落座。

  “我当是谁。”她的右臂轻轻搭在案边,侧首抬眼瞥去:“落草为寇,占山为王,倒是风光。”

  侧前方不远处,右眼残疾的晏别枝欢喜难耐,带着满身血气走到她身前,直直跪下,捧起她的双足,面颊贴着脚背低语:“公主,属下日思夜想,只想有朝一日,能再侍奉公主左右……”

  “想念本宫?”她收回脚,向下踩在晏别枝的心口,稍一用力便将人蹬开:“你可知道,本宫如今是个死人?”

  “公主放心。”晏别枝忽而变了脸色,左眼中满布杀意:“近处几个山头的山贼都已在属下麾下,等这两日拿到粮草,就可举事。属下是要为公主复仇的,从未奢想过还能见到公主。属下到底是和公主有缘,竟能在这时节与公主团聚。”

  晏别枝陡然笑起,跪行向前,紧紧抱住她的双腿,脸颊贴着小腿不住摩挲:“属下对公主赤胆,天地可鉴,才叫公主来到了这里,来与属下重逢。”

  “晏别枝。”她只觉恶心,动了动腿试图将人踢开,却不见成效,沉声骂道:“滚。”

  骂声入耳,晏别枝张开紧闭的左眼,阴沉着脸,缓缓站起身来。

  “你说得对,你已经是个死人了。我何必在意一个死人的态度,也不必听一个死人的命令。”仿佛是恍然大悟般,晏别枝脸上铺开诡异的笑容,缓缓倾身向前,两掌按住座椅扶手,将她圈在自己怀下。

  两旁的火盆将他的身影拓印在她身上,她被阴影笼罩着,左掌探出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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