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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前御史_分节阅读_第76节
小说作者:扫红阶   内容大小:492 KB  下载:殿前御史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3-03-09 10:2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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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奔雷乍响。

  “赵令僖。”赵令律声色冷如寒雨,“把人交出来。”

  “不在我这儿,不信等禁军搜查结果。”赵令僖莞尔,“不过你应该知道,擅调禁军是何罪名。”

  赵令律忽然逼近。

  赵令僖只退半步,就已撞上身后低矮红栏,她转头斜看,倘若翻身坠下高台,非死即残。眼看赵令律将扼住她的脖颈,两柄长刀齐齐挥来,迫使赵令律退后收手。

  白双槐与庄宝兴及时挡在她身前。

  忽有人高声喊道:“皇上有旨——”

  白双槐谨慎看向?????下方,禀道:“公主,是孙福禄。”

  “走吧,该去拜见父皇了。”她从容抬脚,自赵令律身侧行过,守在卿云小榭下的次鸢撑起纸伞,为她遮去风雨。

  钦安殿,天子盛怒,罪责太子。

  未及黄昏,风声与诏令一同送入文渊阁,王焕匆匆撑伞赶往钦安殿。门扉闭合瞬间,文渊阁内窃窃声起。张湍搁笔,重铺宣纸,另拟奏疏弹劾太子。几日内,朝野上下半数朝臣响应,共同弹劾太子身为储君,却枉顾法纪,擅调禁军,危及社稷,呈请皇上从严处置。

  赵令僖得知,派人将数箱奏疏抬进钦安殿。

  皇帝看到跟在赵令僖身后的几口箱子,不气不恼,反而快慰一笑,将她招至身前问:“太子和老七的事,与你有多少干系?”

  她轻声回应:“父皇英明,儿瞒不过父皇。”

  “老七行事有分寸,故而假太子之手,借我的怒火责罚他。太子自身有弱处,你用国法纲纪惩治他。”皇帝声色轻缓,带有笑意:“谁教你的这些?无念?薛岸?还是张湍?”

  她摇了摇头。

  “无念身在佛门,无论真假,都与朝局争斗离得太远,不会是他。薛岸久在你身边围着,若要教你这些,不会等到今日。”皇帝沉吟片刻,“若说张湍,此人性直,敢于直言进谏,但不会使这些计谋,更不会去陷害老七。”

  “没人教儿这些。”她开口回答,“只是翻了几页书,试了试。”

  “是我糊涂。”皇帝喜色难掩,“我竟忘了,我的却愁是这天底下最聪明的姑娘。实话说,你设计太子和老七,是为什么?”

  “不止他们。”她在床前垂首半跪,“二哥的眼睛,也是儿派人所为。”

  皇帝笑意更深:“得亏老三天生痴愚。说说看,为什么做这些?”

  “姑姑封疆为王。”她抬头看向皇帝,“儿也可以。”

  无数人为了迎接她的出生而死亡。

  所以,她生来就该至高无上。

  作者有话说:

  前边给小张发工资的时候,我的计算表输错运算符号,小张真正到手的工资应该是447两。

  ——

  解悬:我说你为啥跟我急眼,合着骂到你心上人了呗?

  张湍:你你你——再胡说八道!

  ? 第90章

  枯树般的手掌探至她眼前,她抬手搭上,借力起身,在床边安坐,静听皇帝以莫测的腔调说:“只为封疆为王,大可不必如此赶尽杀绝。辽洋四季温和,最是宜居,划给你做封地。昙州还有沈越在,他虽上了年纪,但身子骨硬朗,且能照应你几年。”

  她与皇帝四目相对,看到那双浑浊的眼珠里写着几许戏谑,默不作声垂了眼。

  皇帝见她不应,片刻后又问:“从前很少考你课业,今日听你说翻了几页书,考一考你:在位当政,治国、治吏、治民,何为首?”

  “治民为首。”她无丝毫犹豫,徐徐道来:“《尚书》有云:‘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古往今来,王朝治乱兴衰,多亡于民。”

  “不对。”皇帝笑道,“再想想?”

  此前引经据典作答是信手拈来,她对探究其中深义兴致缺缺,自然无惑待解。但皇帝既问,她便顺水推舟,低声道:“请父皇解惑。”

  “今岁是兴平三十七年,朕即位近四十年。前二十年,勤政不怠,事必躬亲,是以政通人和、国富民强。后二十年,放权于臣,无为而治,仍然民殷国富,虽偶有灾祸,但未尝绵延至明年。”皇帝意味深长道,“究其缘由,唯‘知人善任’四字。如今满朝文武,虽有德疏才薄、尸位素餐之辈,却也不乏经文纬武的社稷之器。古人云:‘闻有吏虽乱而有独善之民,不闻有乱民而有独治之吏,故明主治吏不治民。’①又云:‘治乱之要,其本在吏。’②治吏得方,国自兴盛,民自安泰。”

  “儿受教。”

  “又说:‘国家大事,惟赏与罚。’③这些年,你手握权柄,比肩与朕。期间多有赏罚,随心随性,故而凫鹜绕身不绝。”皇帝略作停顿,又问:“治吏若如垂钓,以名利为饵,上钩者何人?以惶惧为饵,上钩者又会是何人?”

  过往二十载,皇帝对她确实纵容。凡她所出赏罚,一概不问,皆得兑现。今日猛然听到问询,神情微怔,旋即莞尔回说:“难怪姜尚垂钓,直钩无耳。”

  “好,好!”皇帝抚掌大笑,“原是朕之过。总觉得为时已晚,想着能有依靠就是最好。时至今日方知,我的却愁,确然不需所谓依靠。”

  灯烛辉煌,照得皇帝眼中浊泪泛光,她怔怔看着,莫名淌下清泪两行,急急抬袖拭去。

  皇帝眨眨眼将泪水憋回,笑着擦去她眼角泪珠,温声道:“怎还哭了。外边且由着他们再闹个把月,我还撑得住。叫孙福禄去知会王焕,再有折子,照收不批,等朕精神好些,自会逐本细看。至于太子,传旨卸去他监国的差,禁足东宫自省。另叫他们将东配殿收拾好——这些日子你就住这儿,临老临老,我再当回老师,亲自教你。”

  旨意传入内阁,王焕理了理阁内奏章,不由叹息,转眼瞧见张湍正望着堆积成山的奏折若有所思,摇头不语。

  翌日,赵令僖以侍疾为由搬进钦安殿,另命崔兰央兼领海晏河清殿主事,率禁军守在殿中,以保归荑及商云衣周全。

  皇帝病情恶化一事悄然传开,张湍与众志同道合臣工几经商议,弹章不断,另奏请皇上择贤立储,以保江山社稷。如是月余,朝野鼎沸,乱象初现,钦安殿仍密不透风。

  时至八月,清秋潇潇。

  钦安殿骤然传出旨意,诏王焕携内阁众臣进殿议事,另准驱车入宫,将期间未批奏折尽数运进宫中以作御笔朱批。众臣得诏,紧忙收整奏章,末了,张湍理出数本奏折,悄然安置于次位。

  众臣列队赶赴宫内,张湍跟在队尾,行出数步后,为首王焕却陡然停步,转身道:“内阁不能无人值守,今日就委屈舒之当值吧。”

  张湍不得已留在文渊阁内,静等消息。

  宫内灯火一夜未熄,至次日晌午,内阁众臣满面疲倦返回。张湍默不作声,直等到王焕蹒跚归来,与其目光相接刹那,瞬时喜气漫上心头。

  王焕倦声道:“知会所有在京官员,明日朝会,皇上亲临。”

  兴平三十七年八月初七,乾元殿朝会,皇帝亲自宣旨,废黜太子,十余条罪状数罢,在京文武百官,山呼圣明。

  后晌,天穹黑云密布,赵令僖立在东配殿檐下,望见庭院昏暗,命人掌灯。烛火刚明,主殿方向传来闹嚷声,在秋风中凄凄切切响着。

  赵令僖招人来问详情,次雀回道:“启禀公主,是太子妃。朝会皇上废了太子,但没有发落。晌午前另拟了道旨,说是将废太子削除宗籍、贬为庶民,要流放到西疆去。据说那地方千里黄沙、荒无人烟的,寻常人去就是死路一条。太子妃问讯赶来求情的。”

  沉思片刻,赵令僖从侧门绕进主殿,同皇帝私语几句,与罗书玥说了说情。皇帝眉头微锁,停了些时候方允孙福禄放人进来。

  一架玉屏风拦在中央,罗书玥跪在屏风前,捧着封信函,哀声低语:“妾有件旧物,呈请皇上御览。”

  赵令僖藏在屏风后,同孙福禄递去眼色,孙福禄接下信函送到她手中。确是件旧物,墨迹陈旧,纸笺斑驳,但拿在手中,却透出股淡淡冷香。她细看去,信封上写着“罗卿台启”,笔力刚劲,笔锋凌厉。

  稍作犹疑,她将信函原封不动送入皇帝手中。

  皇帝接过信函,望见信封所书字迹,怔然良久。她在皇帝眼前晃了晃手掌,皇帝回过神,却无丝毫笑意。他并未拆信,捏着信函低声问:“谌儿怎样了。”

  “回禀皇上,谌儿身体健壮,只是寻回至今仍一言不发,无论妾与夫君如何劝纾,都不见效。”罗书玥勉力稳着声音回话,却仍露出一隙颤音。

  罗书玥擅作主张调禁军闯海晏河清殿的当日,就有宫婢揭发,道是赵子谌始终被赵令律藏在东宫内,无有危险。皇帝派孙福禄亲往东宫搜查,最终在东宫佛堂内将人找到,是以天子盛怒。

  “一个小孩子,平白被锁了那么久,心里难免落下病根。还去香安寺吧。”皇帝垂眼看着信封上铁画银钩的四个字,缓声道:“在寺里静养着,用度从宫里出,短不了你们母子的。日后诵经礼佛,消业除祟,总有好的那天。”

  “皇上,妾不求日后能锦衣玉食。”罗书玥叩首道,“西疆不毛之地,不是人能活的去处。太子有千般过错,到底是皇上血脉骨肉,妾乞请皇上念着昔日情分,能从轻发落。”

  “他不想去边疆,就只有死路一条。朕不想杀他。”皇帝?????抚过信封字迹,“皇后当年无论如何要将你指婚给他,怕是算准会有这么一天。”

  “妾此来,除却这件旧物,另有家父遗言禀明圣上。”罗书玥抬手抹过眼下泪珠,压住哽咽之声。

  皇帝惊诧:“罗松死了?有什么遗言?”

  “家父临行前告诉妾,当年家父曾书与武宁王,意在求娶,武宁王回信拒之——便是妾先前所呈旧物。”罗书玥攥紧双拳,抑住泣声,低声回道:“家父说,信既归还,当依誓约,碧落黄泉,与卿重聚,以续薄缘。”

  皇帝双手颤抖,动作许久未能成功将信拆开,赵令僖见状,轻轻按住皇帝手背,安抚他稳住双手,继而代他将信纸抽出,轻轻铺展开来。

  ——“玉琨先生如晤:

  阅悉寸笺卿心,寒夜披春,欹枕无寐。余幸有二,一则胞弟怀才抱德,二得先生青眼相待。然禁宫深庭,弟幼难行,余誓扶持左右。是故不幸有三,生母早逝,君父不怜,与先生意重缘薄。愧得见爱,永矢弗谖。此生遗恨,惟待碧落黄泉,偿卿恩惜。

  残灯如曦,乍见春朝霞彩,柔字。”

  末尾落章赵令僖甚为熟悉,是“抱道怀贞”四字,印章现在她手中。此前皇帝道是自己闲印,予她做赏罚用。如今看来,武宁王才是这方印章的主人。

  浊泪无声淌落,皇帝匆忙收起信纸,以免遭泪渍浸湿。

  皇帝沉声追问:“你父亲,何时去的?”

  罗书玥应答:“今日午时,自戕于室。”

  殿中沉默良久,皇帝仔细叠起信纸,抬眼望着赵令僖,末了合上双眼,倦声道:“传旨,废太子律,配守皇陵,死生不得出。你们母子二人仍去香安寺,找个好日子,剃发皈依了吧。”

  皇陵清苦,却也好过流放西疆。生父以性命为祭,换太子一线生机,罗书玥心中苦涩难言,只叩首谢恩,落魄离去。

  赵令僖绕过屏风,远看其颓然背影,默默不语。配守皇陵,终究是留他一命在京中。她不满意。

  皇帝怅然:“却愁不开心?”

  “父皇知道皇后用意,却仍遂了她意。”

  “罗松是进士出身。”皇帝刚提一句,往事便如波涛浪涌,层层袭来。

  赵令僖这才明晓,当年赵贞柔与罗松情投意合,曾有机会嫁与良人,结琴瑟之好,享天伦之乐。然深宫之中步履维艰,姐弟二人相依为命,她因担忧胞弟,撇下这桩良缘,乃至含恨而终。

  “我记恨过罗松,恨他空说心悦,却留她在这泥潭丘墓抱憾而终,自己另娶旁人,儿孙绕膝。她这辈子,只倾心过这一个人。所以登基后我没杀他,却也没让他好过过。苟延残喘四十年,日赎其罪。”皇帝涕泪潸潸,“而今才知道,原是我的过错。今日他用命求我,我如何能不依?”

  赵令僖道:“皇后安排这桩婚事,必是早已知晓内情,却独瞒着父皇。”

  皇帝拧眉细思,命孙福禄传皇后。

  幽禁净心阁日久,皇后憔悴许多,亦平和许多。得知太子被废、罗松自戕,眼中只稍起波澜,转瞬归于平静。

  “当年,罗玉琨私下求娶的信,是我递进宫中。也是我将赵贞柔的回信送到罗玉琨手上。本以为是桩好姻缘,却不想她对你偏袒至极,乃至着相,平白错过了。”皇后低笑,“你们不愧是姐弟。自知道你听从弥寰做下的冤孽,我隐约猜到会有今日,离宫前才千方百计给衍章定下与罗家的亲事,只想着能保他一命。”

  赵令僖漠然:“可总要有人偿还血债。”

  皇后愣怔许久,蓦然发笑。

  是夜,皇后手书陈情状后,于佛前自刎。次日圣旨传入内阁,云废太子所为,多受皇后指使,今皇后已然认罪伏诛,废太子罪责从轻,配守皇陵。

  黄昏时分,细雨飘摇,无念陪同赵令僖前往净心阁,给皇后收尸。她站在佛像前,看着溅上金身的血串,驻足不去。无念在她身畔低语:“久受香火,功德无加,血溅金身,足消业障,可得往生。”

  “她说她预见今日,方做筹谋。”

  “公主有惑?”

  “可若无筹谋,就不会有今日。”

  她向前半步,自炉中抓出捧香灰,撒上佛像,转身离去。

  两旬后,朝野稍作平定,自南陵、陵北、原南三省奔袭而来的车马陆续赶至。车中无金银绸缎,无案卷奏章,只有穗穗秋粮,一经割下便送入京中。朝中文武官员皆收到数穗,道是三省百姓感念朝廷及时赈灾、肃清贪官,特以新粮为礼,聊表谢意。

  王焕捧一篮稻穗送入钦安殿中,禀明实情,再说原南、陵北所欠粮款、税银,将分三年偿还补足,若有灾年歉收,则另有手段。

  皇帝拿起一株稻穗:“这是流民回籍耕作了,好事。”

  王焕对答:“是,皇上圣明,稳住三省政局,任用贤才,多行兴民生之举。以及早先七皇子定下的方策也起了些微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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