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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前御史_分节阅读_第14节
小说作者:扫红阶   内容大小:492 KB  下载:殿前御史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3-03-09 10:2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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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湍呢。”她捧着茶盏,怒极反笑道:“王八四足短,行得慢。长淮苑的人如果人人皆似王八,这么久没将人带来,我就不罚他们。可待会儿我若是见谁的手脚长过王八,就让内狱帮他们变成王八。”

  内侍若叶压低脑袋,惶惶不安解释说:“公主息怒。今日暴雨,想是因为张大人身上伤口未愈,沾不得雨水,他们因避水犯了难,这才来得慢些。”

  次狐端盏蜂蜜归来,自她手中接过茶盏,将蜂蜜兑入茶水中,以银勺搅匀后奉于她面前,柔声道:“公主,已调妥了。”

  长淮苑中所供茶叶多为陈茶,她喝不惯,刚一入口便将奉茶宫人打发了。其余宫人原是要往别的院子借茶,却被次狐拦下,急匆匆寻来蜂蜜调兑。

  雨水天,蜂蜜茶入口驱了水汽,暖及心府,令她倍觉舒适,态度和缓不少。

  待半盏茶饮下,她笑眼弯弯,正与次狐交代做些蜂蜜点心时,宫人们抬着张湍进入厅中。

  张湍趴在竹竿搭出的简易架子上,刚一落地,便伸出手,搭着内侍手臂艰难站起身。面无血色,冬日堆起的雪人面孔。他的目光飘向一旁跪立的孟文椒,转瞬便又收回,拱手作揖,气若游丝道:“微臣见过公主。”

  “可算来了。”她放下茶盏,起身走到张湍身旁,绕着他好奇打量一番。

  他站得不稳,似山崖枯枝上一片红叶,摇摇欲坠。衣衫穿戴整齐,里里外外数层叠着,却仍有血痕在后背透出。

  “一百杖还未打完。”她站在张湍面前,唇角一弯,笑容灿烂道:“现在宫里违逆我的人层出不穷,所以我只好来亲自看着你捱完那一百杖。”

  张湍病体虚弱,双腿打弯却要勉强站立,后背剧痛却仍挺直脊梁。

  雨声重,雷声重,压得她的声音缥缈如在百尺之外。他听得模糊,只有阵阵虚幻之音传入耳中。

  “传旨,合宫上下,全数去往梨苑戏台,我请大家看戏。”

  长淮苑宫人支吾着问:“公主要传……什么旨?”

  她诧异看去,不可思议道:“当然是传圣旨。这也要问我?看来七哥平时寒酸惯了,舍不得使唤下人,养得这一堆人又蠢又懒。”

  未经皇帝同意便在合宫上下传圣旨,旻朝开国至今,唯此一例。

  宫人们顾不得暴雨,全数飞奔出去,向各宫各院传旨。半个时辰后,各宫各院皇子、公主、妃嫔及部分宫人,齐聚梨苑。

  梨苑戏台去年春上刚刚翻修过,各处砖瓦漆柱皆是崭新。暴雨落在琉璃瓦上,似乱锤敲鼓,咚咚作响。落在红漆珠上,滚滚淌下竟似血河。

  皇子公主妃嫔在观赏台依次落座,宫人们列队站在广场,任由雨水冲打。

  一名后妃绞着帕子,颇为不满道:“刚消停两年,怎么又犯病了。这么大雨,看什么戏。”

  刚巧路过的赵令僖听见这一句嘀咕,不由停下脚步,好奇看去。

  她记不得后宫妃嫔?????的相貌封号品阶,自然认不出对方身份,次狐低声道:“公主,是云贵人。”

  云贵人慌得后缩两步,拼命低着头,却仍避不开她打量的目光。

  “不想看戏。”她顿了顿,瞬时得了个好主意道,“那就将云贵人送戏台上去唱戏吧。”

  近旁几人闪开位置,眼看云贵人几乎要急出泪来,亦无一人敢开口解围。

  “僖妹,我这经书还未抄完就急急来了,今日是折什么曲子?”五公主赵时仪挽上她的手臂,将人拥着到前台一同坐下。

  “待会儿五姐就知道了。”

  长淮苑宫人急急慌慌将张湍抬上戏台,在小门边上落下,将人扶起。

  她抓一把瓜子,聊有兴致地望去,只等锣鼓一响,好戏开场。

  奏乐伶人送来消息,经次狐的口问她:“公主,奏什么曲子?”

  “《斩诸生》吧。”

  周边诸人听了,心中大概明白几分。《斩诸生》是首古琴曲,为千余年前琴中圣手汝梁所作。

  汝梁挚友闻伽于京中闹事,胁逼官府衙门,且追随者众。朝廷出兵,扣押一众闹事者,最终斩闻伽一人,其余诸多百姓皆被无罪释放。汝梁得知,于刑场作《斩诸生》一曲,直指官府不循律法,却要杀一儆百之举。

  今日赵令僖,传圣旨,晓内廷,正是要杀一儆百。

  片刻后,次狐得信,知那伶人未曾研习《斩诸生》曲谱。犹豫再三,只能上前知会赵令僖道:“公主,《斩诸生》乃梨苑禁曲,琴师无谱。”

  “这曲子艰深得很,授咱们琴艺的先生都弹不好,即便这会儿将曲谱给那伶人,一时片刻也弹不出来。”赵时仪无奈笑道,“僖妹不妨换首曲子,或是让那伶人好好练练,改日再看?”

  “去取南风。”

  她将手中瓜子丢回盘中,拍了拍手。

  雨势渐弱,次燕急慌慌回海晏河清殿取琴,梨苑众人只能静坐等候。

  一炷香后,雨丝绵绵如针,幽幽飘落。次燕抱来南风,次狐遣人摆正琴桌、琴凳,焚起檀香。袅袅香烟飘入雨下,针雨穿梭其间。

  赵令僖在琴桌前坐下,手指依次拨过七弦试音。

  羽音泛开,又渐渐散去。

  她抬起双手,落指。

  初时音疾且坚,似冷刀劈石,无情无意。继而圆滑转迭,层层拔高,犹如滔天怒焰,直逼云霄。未至顶峰,陡然一弦变徵之音泛出,如啼幽咽。泪将出,幽咽戛然而止,转为短促商调,频繁起落,如啼似笑。

  张湍扶漆柱而立,本就因重伤缠绵而视线模糊,如今雨帘层层,如纱似雾,更令他难辨远处。

  唯有琴音入耳。

  将刑名无情冷血、汝梁心中怒愤、犹怜苍生之苦、一无所能之嘲尽数演出,情韵皆在,情绪恰到好处,技法娴熟,转折处理圆滑。

  是位高人。

  诸多友人赞他琴艺,但他深觉自己不如此人。

  惜哉事以宫闱。

  他想,若此人得出宫廷,必可芳名远播、流传千古。

  伴此琴音受刑,倒要叫他心生惧意,惧怕一曲未完此命休矣,岂非憾事?

  一曲终了,她按住七弦,远望戏台。

  没有丝毫动静。

  “许久未听僖妹弹琴,技艺愈发娴熟了。”赵时仪赞道,“只恨一曲太短,不能多听些时候呢。”

  她不理会赵时仪,只问:“内狱的人都聋了吗。”

  次狐道:“奴婢这就去催他们上刑。”还未走出观台,便撞见皇帝携太子及几名皇子亲王走来,施了礼,答了话,依命退回赵令僖身旁。

  “我当什么事,这般兴师动众。”皇帝在琴桌边上停步,俯身看她:“一个小状元,惹你生气砍了就是,折腾他们做什么。”

  她随意拨动一弦,恼道:“原是父皇已不把儿放在心上,难怪这群奴才愈发胆大包天,欺瞒到我头上。”

  “这从何说起啊?”皇帝纳闷,“是哪些个狗奴才胆大包天?”

  “这就要问七哥了。”

  “老七,怎么又是你?”皇帝心烦恼怒,“给你妹妹赔罪。”

  赵令彻上前长礼,而后道:“是儿臣思虑不周。儿臣钟意一名女子,怎奈其有婚约在身,与其定亲之人是今科状元。前几日他冲撞却愁被罚,儿臣一心只怕罚其过而致死,传出去却说咱们皇家夺妻杀人,这才拦下了刑罚,却因此惹得却愁不快,是儿臣之过。”

  皇帝一听,又劝赵令僖道:“你七哥说得有几分道理,他还没将人娶过门,就将人家未婚夫打死了,到底不太好听。”

  “我罚他时,你还没见过孟文椒。”她斜眼看去,“想哄我也该编个更好的借口。”

  太子解释道:“却愁错怪他了,此前知悉孟氏擅画,便同七弟提过。孟氏画作一早就送去了长淮苑,七弟钟意得很。”

  “理由是真是假我不想听。”她又拨一弦,“人不能不罚。”

  皇帝笑道:“罚,当然要罚。先前怎么罚的?”

  赵令彻回答:“杖一百,已打过三十。”

  “那就接着打。吩咐内狱注意着,打伤了养一养,养好了再接着打,直至打够数为止。”皇帝想了想又道,“改成杖二百,也得有个时限,就限至从避暑行宫回来前。”

  作者有话说:

  曲谱和故事都是编的。

第21章 (虫)

  出京城向北四百里,是皇帝即位后大兴土木修建的避暑行宫,劳动数万人,耗时七年方才建成。

  京城六月、七月最热,六月出发往行宫避暑已有些迟了。

  然而因赵令彻再三跪请,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让皇帝松口,允他以妻礼迎孟文椒过门,但名不入玉牒,只能做个明媒正娶却无名无份的妻。宗族谱中,无她姓名。

  既以妻礼相迎,皇子成婚便多有讲究。虽说七皇子不受重视、本身亦好简朴,但皇家亲事从简而不简,即便将一应事务尽数交由礼部处理,仍耽搁不少时间,指婚圣旨送出京时已是六月下旬。

  需要皇帝这个当爹的亲办的事忙完,另留旨意由太子监国后,皇帝便忙不迭点了批后妃,带着几名公主皇子,出发去往避暑行宫。

  临行前,赵令僖特意去了一趟清平院,张湍刚受过第二次刑卧病在床。她将次燕留下,另将钦安殿副主事调来,二人带着圣旨一同留在清平院中看管理事,以免再有人刻意阻挠行刑。

  避暑行宫修在近水谷地,周遭绿树环绕,即便在炎炎夏日亦阴凉清爽。

  赵令僖住在行宫中最大的水榭朱阁中,流水环绕,犹带徐徐之风。闲时乘舟入水,执蒿远去,可绕行大半座行宫。各宫苑住着的皇子公主妃嫔,一见小舟远远荡来,便将院中酒酿瓜果、糕点佳肴捧出,送到她的小舟上。

  每每行舟,皆可满载而归。

  她将东西尽赏给宫人享用,苦心琢磨出一些新鲜花样,其中之一就是投浮壶。

  仍是投壶的玩法,只是将壶置于水面,由各宫苑投矢,壶底藏有纸条,写着各式各样的赏赐。因寻常箭壶难浮于水面,工匠不得不连夜造冰制壶,冰壶浮于水中漂行,渐渐融化,赶在化冰前中矢便又难了几分。

  因更具挑战,赏赐丰厚,各宫苑跃跃欲试,接连三日皆因投冰壶而忘食,连带皇帝也加入其中,连中三次,将所对应赏赐尽赐予赵令僖。

  这厢避暑行宫玩得热闹,那厢孟川孟宅却愁云密布。

  虽在婚书庚帖被太子遣人取走时便有预料,但接到指婚圣旨及聘礼清单时,孟家仍难免愁容满面。皇亲国戚哪是那么容易当的?可圣旨在此,谁又敢抗旨不尊?再如何不情不愿,仍是得赶赴京城。

  因早与张家定有婚约,婚期已提上议程,孟文椒的嫁妆都是备妥的。孟家二老带着女儿的嫁妆,跟随皇宫官兵,一路车马颠簸,赶在七月下旬入京。

  赵令彻在京中置有宅院,将二老接入宅中后,直接换上孟宅门牌,来日孟文椒便于此处出嫁。

  孟文椒留在宫中学礼,至七月底方带着教习姑姑回到孟宅,与二老团聚。母女二人见面便哭。

  孟父不住叹息,最后只道:“你来京城有阵子了,可向张家郎写过书信?这事儿终究是咱们对不住他,来日你嫁入皇家成为王妃,切记要帮衬着他,莫叫旁人因你们二人曾有婚约为难了他。”

  孟文椒擦了擦眼泪,低声回说:“此事爹爹不宜多问。女儿不曾对不起他,他亦不曾对不起女儿。是女儿没这个福分。”

  三人叙些话后,宫里来人便又颐指气使地指挥起宅中下人,安排孟文椒出嫁事宜。下人稍有不对,宫里人便劈头盖脸将其一顿数落,丝毫不避家中主人。孟母心中犯了嘀咕,便悄悄问女儿:“宫里来人气焰如此之盛,究竟是那七皇子不受尊重,还是他半点不爱重你?”

  “母亲不必忧心。”孟文椒小声安抚道,“七皇子仁善,帮了女儿许多。”

  孟母心中仍是不安,却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看着宅中这番折腾。

  一入八月,京中骤然天凉。

  风卷起尘沙枯叶,流于街头巷尾,吹得行人衣衫翻卷。

  皇帝御驾浩浩荡荡回京,入城门时直迎一阵黄沙狂风,不仅惊得人仰马翻,更是直将华盖掀翻了去。华盖滚出几丈远,砸压着几名叩拜的百姓,当即便有人头破血流。崔慑率队护卫左右,镇住慌乱百姓。

  赵令僖在其后马车中,被惊蹄的马牵着左摇右晃,脑袋险些磕伤。

  待马儿镇静,马车平稳,她命次狐掀开车帘一看究竟,竹帘刚刚卷起些许,便有黄沙争先恐后扑入车厢。次狐忙将竹帘放下,怎料只片刻功夫,车厢已铺上一层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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